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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说完,行了个礼,便又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余下陆老夫人哪里还有心情吃饭,虽说丫鬟说了自有陆大夫人坐镇,可陆大奶奶腹中怀的到底是定国公府第四代第一个孩子,国公府第四代的继承人,陆老夫人又岂有不看重的,对着陆明凤姐妹三个扔下一句:“我瞧瞧你们大嫂子去,你们只管吃你们的饭,不必等我了,吃完饭便各自回房歇着,别耽误了下午上学。”便扶着张嬷嬷慌慌张张的去了,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声音,“我记得我库里有一株百年老参?你让人即刻找出来,省得待会儿需要时再找白耽误时间……”

陆老夫人离开后,陆明凤也急得无心吃饭,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是不能去陆大奶奶屋里一探究竟的,只能叫了自己的奶娘来,让后者代她瞧瞧情况去,瞧了之后立刻来回。

奶娘应声而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回来道:“稳婆说还早呢,大奶奶方才吃了一碗红糖鸡汤,现下正扶着稳婆的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让姑娘不必担心,还说这样的事不该是姑娘过问的,让姑娘只等好消息即可。”

可话虽如此,陆明凤与陆文廷兄妹情深,又岂有不担心的,只到底不敢再使人去打探消息,便在屋里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弄得本来不紧张的陆明芙和陆明萱也跟着紧张起来,下午的课索性都不去上了,使了丫鬟去告假。

所幸彼时阖府上下都已知道陆大奶奶发动的消息了,沁芳斋的师傅们自然也知道了,想着情有可原,便也没有怪罪众人不去上课。

整个国公府的紧张气氛一直持续到次日傍晚,才终于被打破,陆大奶奶顺利生下了国公府的第四代长孙,母子平安。

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远非上个月陆大夫人做个寻常散生可以相比的,老国公爷自得知了长曾孙是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后,便亲自下令,不但洗三礼要大办,满月宴一样要大办。

整个定国公府上下都因老国公爷的这个命令而百般忙活起来,洗三礼也还罢了,只是针对至亲姻亲并有通家之好的人家,且未出阁的姑娘们还不便出席,是以当日定国公府虽热闹,给孩子洗三时,又有皇后娘娘使内侍来赏了两对金银锞子出来作为孩子洗三的贺礼,直把稳婆喜得都快飘上天了,却内外一共只开了十二桌。

可满月礼又不一样,这样的大喜事,别说与自家但凡有点交情的人家定国公府一律要送请帖去,别人来不来且不说,定国公府的诚意却要先摆出来,不然人家还以为定国公府是打算与自家绝交了;那些到了日子不请自来的客人也要事先考虑到,还有京城外的其他来贺喜的宾客的衣食住行同样需要考虑得面面俱到,事情之繁琐冗杂,绝对与去年老国公爷过六十大寿时有得一拼。

所以陆明凤和陆明丽等人又被陆大夫人叫了去帮忙理事,自然的,姑娘学堂也因此又停课了,至于复课时间,只怕得等到被老国公爷亲自起名为“希贤”的小家伙的满月礼过了去了。

对于学堂停课一事,陆明萱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她如今最喜欢的课就只兰先生的课而已,其他课上不上其实无所谓,停课反倒给了她更多往九省楼跑的时间。

陆明芙因陆明凤等人如今跟着陆大夫人管家理事,她总不好跟着往陆大夫人跟前儿凑,学堂又停了课,实在难打发时间,百无聊赖之下,只好跟着陆明萱也去了九省楼。

奈何她对读书实在提不起陆明萱那么狂热的兴趣,也就一开始挑了几本志怪小说回去看,然后,便没有然后了,陆明萱又恢复了与丹青主仆二人单独去九省楼的日子。

不知不觉便到了四月下旬,陆希贤的满月之日也到了。

陆明萱想起上次陆大夫人生辰时贺夫人都带了女儿们来赴宴,如今定国公府第四代嫡长孙满月这样的大事,后者更没理由不来,便不想去前面花厅坐席了,省得又与贺夫人打照面,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遂推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让陆明芙把自己的贺礼,陆中显事先为姐妹二人准备好的一对赤金如意手镯带去前厅,待好说歹说送走不放心她的陆明芙后,便去了九省楼。

相较往日,今日的九省楼越发要安静几分,想是在这里当差的人很大一部分被抽去了前面帮忙,来读书借书的人也比往日少得多的缘故。

陆明萱给守门的婆子打过招呼后,径自进了第二进院子。

不想却有人比她先到了,彼时正背对着门,在专注的翻看着一本书,看背影像是凌孟祈。

想着凌孟祈处境尴尬,向来都是不怎么参与国公府的各类宴席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陆明萱并不疑有他,也压根儿没想过其人有可能不是凌孟祈,想也不想便笑着打招呼道:“凌世兄今儿个倒早,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

那人应声转过身来,在自窗外斜照进来的晨光中逆光而立,目若点漆,顾盼生辉,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略带嘲讪的微笑,不知道有多风流写意,——却不是凌孟祈,而是另一个陆明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遇见的人,贺知行!

陆明萱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浑身如坠冰窟,直至忘了呼吸,混乱成一片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贺知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他明明还要四年后才第一次见面,怎么会今日就见面了?难道又是陆明珠一手安排的,可福慧长公主现下还活得好好儿的,陆明珠没道理发现她的真实身份,自现在就开始对她实施报复才是……可是也不对,若现在陆明珠就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凭福慧长公主的身份,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不到哪里去,她又何需这般大费周章,将自己喜欢的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所以有些事情也发生了偏差?那么这偏差会是怎样的偏差呢?是好还是坏?其他那些事情会不会也跟着发生偏差?

眼前这个春光灿烂,微风习习的早晨,笑得一脸风流和煦的少年和那个在漫天飞雪,天寒地冻,满眼血红的黄昏里扭曲着脸一去不复还,彻底断了她和她腹中孩子最后一线生机的狠心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陆明萱无法分辨出哪个才是真,哪个又是假,让她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出,只想声嘶力竭的问眼前的负心人一句“为什么”。

可在她问出口之前,脑中残存的那一丝理智险险拉住了她,她听见自己以恰到好处的惊讶声音问贺知行:“公子是谁,莫不是今日来贺喜的客人?那公子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不然误了前面坐席,可就不好了!”

贺知行确实是来吃喜酒的,只不过不耐烦一众来宾都围着自己夸夸其谈,更不耐烦待会儿陆明珠又要使人给他送这送那,活像自己跟她有什么私情似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自己却是知道的,别说他不喜欢陆明珠,没想过让她做自己未来的妻子,就算他对她有好感,以福慧长公主如今在皇室尴尬的处境,他也绝不会娶她,上头的人也必不会乐意看见他娶她的,除非哪日福慧长公主忽剌剌死了,没准儿还有这个可能,既然他怎么都不可能娶她,又何必要横生枝节?想着国公府的藏书楼对客人一样开放,而今日的藏书楼绝对是整个定国公府最安静的所在,所以索性避到了九省楼来。

却没想到,他都躲到这里来了,依然被人找了来,还用了那样蹩脚的搭讪方式……贺知行嘴角微翘,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道:“姑娘既知道今日客人多,就不该来这里才是,不然不慎被人冒犯了,一旦传扬开来,岂非有损姑娘的清誉?还是,这才是姑娘的初衷?”

一边说,一边拿饱含挑剔与不屑的目光居高临下看了陆明萱一眼,见她穿戴虽素雅,却眉眼玲珑,双眸潋滟,红唇嫣然,肌肤如雪,瞧着形容尚小,但已不难看出再大个几岁后,会是怎样的绝色,倒是比素日那些变着法儿往他面前凑的所谓大家闺秀们都要强上几分,眼里的挑剔与不屑不觉便去了几分,在心里道,难怪敢来搭讪自己,敢情是有几分本钱,只可惜年纪还是太小了些,不然自己倒是可以陪她玩玩儿。

初衷你个鬼!陆明萱没想到贺知行现下就已这般自傲自大了,强压下吐他一脸唾沫的*,淡声道:“公子还请慎言,我来我们陆家自家的藏书楼,自然不怕被人冒犯,倒是公子作为客人,不在主人家的陪同下便独身来主家的藏书楼,难道不觉得失礼吗?不过公子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若是被人撞见我与公子同在藏书楼传言开来,我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丹青,我们走!”

说完,不待贺知行有所反应,已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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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难堪

“……不过公子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若是被人撞见我与公子同在藏书楼传言开来,我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丹青,我们走!”

陆明萱说完,便带着丹青头也不回的走了,余下贺知行被她避自己如蛇蝎,说走就走的行为弄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不是摆明了搭讪自己来的吗,怎么话还没说上两句,人倒先走了,难道是在欲擒故纵?可若是欲擒故纵,不是该“无意”掉下帕子香囊之类的什么东西吗?

不过她乍见自己转身过来时眼里的那抹震惊倒不是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她看他的眼神隐隐带了几分仇视和怨恨,这又是何缘故,他可以肯定自己以前压根儿没见过她,自然也就谈不上与她结仇;还有她说的那句‘公子作为客人,不在主人家的陪同下便独身来主人家的藏书楼,难道不觉得失礼吗’,说来倒也的确是他的不是,这里毕竟是定国公府,而他作为客人过来藏书楼却是临时决定,指不定那小姑娘真不是为堵他而来呢?

有微风自槅门拂进,也不知是不是屋里还残留着陆明萱身上的气息,贺知行只觉有淡淡的幽香随风袭入鼻间,他的眼眸瞬间深了深,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不管方才的小可人儿是有意来堵他的欲擒故纵,还是真无意撞上的他,她都已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只可惜终究还是太小了点,自己得等上三二年的才能陪她玩儿了!

再说陆明萱带着丹青急匆匆离了九省楼,一口气走出了老远,满腔的愤懑与痛恨依然未能散去分毫,一想到方才贺知行看向自己似嘲似讪的目光,一想到他以为自己是特意为搭讪他而去的,她就恨不能挠花了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更恨自己前世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还自甘下贱作了他的妾,最后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他看她的样子何尝有半分尊重,只怕看其他女子也是一样,觉得天下所有女子生来就该围着他转,生来就该被他的风姿所倾倒,他以为他是谁!

念头闪过,忽然想起自己前世自见过贺知行以后,可不是有他在场时眼睛一直围着他转,他不在场时心里则一直想着他,陆明萱立刻痛恨起自己来,可这痛恨又不能为外人说道,只能攥紧拳头,继续大步往前走去,试图通过疾走来发泄一下自己心底的郁气。

奈何还没走出几步,已被丹青小心翼翼的唤住:“姑娘,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是外院了,今儿个人多,万一不慎被谁冒撞了姑娘……”

陆明萱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惊觉自己气怒交加之下,竟不知不觉走到通往内院与外院之间的小花园来了,两者之间虽有一墙之隔,日常通行的角门却开着,也不见守门的婆子,想是今日忙乱,被人临时叫去帮忙了也未可知,她若再浑浑噩噩的往前走,又没人阻拦,没准儿还真就走到外院去了,到时候笑话儿可就真闹大了。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长长的吐出,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几遍如今已不是前世,自己已经重生了,便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再睁开眼睛后,陆明萱心里总算好受了几分,因有些意兴阑珊的与丹青道:“我方才想事情一时想得入了迷,连自己走的哪条路都不知道,得亏有你提醒,不然今日可就要闹笑话儿了!我们且回去罢,省得待会儿姐姐不放心回去瞧我时,我却不在,让她白担心。”

丹青看她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敢问因由,只是笑着应道:“大姑娘先前离开时便百般不放心姑娘,想来宴席中途若得了闲,必定会回去瞧姑娘,咱们是该尽快回去才是。”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贺知行是谁:“先前在九省楼遇见的那位公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倒是生得好相貌,奴婢瞧着,虽及不上凌公子,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毕竟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算再沉稳心中再有丘壑,也抵挡不了“京城两璧”的魅力。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陆明萱冷声打断:“多嘴!那位公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也是你能背后非议的?念你初犯,这次也就罢了,若有下次,我身边也留你不得了!”

丹青跟了陆明萱这几个月,还从未见她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当即唬得跪了下去,一叠声说自己‘以后再不敢了’。

陆明萱心知自己有迁怒丹青的成分在内,但话已出口,也再收不回来,只得又叮嘱了丹青几句‘以后不可再犯’之类话儿,才叫了她起来,然后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往小花园中间的幽幽谷走去,打算横穿幽幽谷,抄近道进内院去。

说起这幽幽谷,却是国公府小花园最精妙的一处景致所在,乃是由太湖石砌成的一座小石山群,外头虽是假山模样,里面却遍栽时花异草,最是匠心独具,清幽不过,所以才会被取名为‘幽幽谷’。

主仆两个沿着地上的青石板小径渐渐深入,随着假山的入口越离越近,周围的光线也是越来越暗,渐渐只余些许的微光自石头的缝隙间射入,给人以一种朦胧的感觉。

陆明萱与丹青原地站了片刻,打算待眼睛适应了从明亮的地方乍进相对黑暗的地方的过程后,再继续往前走。

冷不防却有男人狎昵的笑声自假山里面传来,那声音低哑含混,带着一点点轻笑,一点点微喘,“……小林儿,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痛痛快快从了我罢?不然真逼得我对你用强,万一不慎弄伤了你这张天下无双的漂亮小脸蛋儿,或是弄伤了你身上其他哪里,多伤感情哪,我们以后又不是不相见了,我还指着与你长长久久的呢!”

陆明萱心中一跳,已约莫猜到了里面正上演什么戏码,第一反应便是拉起丹青,轻手轻脚避到了假山的背阴处去,以免被里面的人发现了横生枝节。

等主仆二人都躲好以后,陆明萱又猛地想到,方才那声音好生耳熟,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过,只慌乱之间一时想不起来了,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又听得那声音道:“小林儿,你就从了我罢?只要你从了我,我向你保证,一旦我坐上那个位子,便立刻将你继母和她生的那个小贱种碎尸万段,再下旨让你父亲提前将爵位传给你,并晋你家的侯爵为公爵,在原来袭爵三代的基础上,再袭爵五代,让你父亲和家族所有的人以后都得看你的脸色过活,你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你让他们打鸡,他们绝不敢撵狗,让他们知道,他们不疼你没关系,有我疼你就好,你道好是不好?”

陆明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震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只因她总算听出了那个男声的主人是谁,也自后者的话里,约莫猜到了里面上演的那出戏的另一个“主角”是谁。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个男声的主人必是大皇子无疑了,至于另一个人,她虽很不想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只怕大皇子口中的那个‘小林儿’其实是‘小凌儿’,而整个定国公府姓凌,还生得连在皇宫中见惯了美人儿的大皇子都赞‘天下无双漂亮’的人,又有几个?

像是为了印证陆明萱的猜测似的,她念头才刚闪过,里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大皇子,我早说过很多次,我是绝不可能从你的,我要家里的爵位,自会凭自己的本事去得到,我要让我父亲和家人看重我,要像他们证明自己,也自会凭自己的本事,用不着自甘下贱的出卖色相来让你施舍!你若真敢对我用强,我现下是反抗不了你,但事后我一定与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你若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反正你是细瓷我是瓦砾,我这条贱命能得你堂堂皇子陪葬,也算是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正是凌孟祈的声音,只不过他话虽说得狠,却喘得很厉害,呼吸却极其沉重,以致声音都变了调,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大皇子的什么暗算,不然以他的武艺,就算不敢拿大皇子怎么样,要让自己脱离眼下尴尬狼狈的处境还是极容易的,也不必似现下这般,只能任由大皇子宰割了。

大皇子显然被凌孟祈这一席话给激怒了,冷笑道:“哟呵,你倒还敢威胁起本王来,莫不是本王给了你三分好颜色,你就自以为可以开染坊了?呸,什么玩意儿,不过一个家族的弃子,猫狗一样长大的东西罢了,若不是长了这样一张脸,你以为本王会正眼看你?你信不信本王明儿便使人去临州告诉你老子本王瞧上你了,到时候不必本王动手,他自会将你洗干净了送到本王床上去求本王上?怎么样,你是愿意本王似土豪抢民女那样对你,还是柔情蜜意的对你呢,本王都可以配合,你是个聪明人,自己选罢!”

这番饱含羞辱的话,显然将凌孟祈气得不轻,只听他喘息着怒声道:“我是不是在威胁大皇子,大皇子试过自然就知道了,只不过到时候大皇子还有没有命在,可就没人能说得准了……”

话没说完,忽然响起一声“嗤啦”布帛撕裂的声音,随即则是大皇子猥琐下流的声音:“啧,都到这地步了,你这张小嘴儿还是这么厉害,你是不是还想着时间拖延得越久,你被人找到的希望就越大?也是本王糊涂,就不该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就该直接就成就好事的,指不定这会儿你反倒要过来求着本王别离开了……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儿对你,让你舒服得欲死欲仙,以后倒过来求本王上你的……”

陆明萱听至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明白,大皇子在人前明明是那样的温文儒雅,清贵雍容,在人后却是这副下流龌龊的样子,难道真应了那句话“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陆明凤那样的人品才貌,两世都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渣,可真是一朵鲜花儿生生被插到了牛粪上!

飞快的四下里扫了一圈儿,陆明萱见地上有一块小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因想也不想便弯身将其捡了起来,用力往假山内扔去。

随着石头“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里面立刻传来大皇子的爆喝:“谁在外面?!”

陆明萱在扔出石头的那一瞬间,已拉起丹青飞快跑到了假山外面去,然后装作不经意路过,不知道假山里面情形的样子,有意将声音拔高了几度与丹青道:“怎么找了一圈儿都没找见大姐姐,难道她没来小花园不成?可是不对啊,丫鬟明明说她来了的,难道已经走了不成?”

因时间紧急,根本来不及与丹青细说她的打算,于是只能一边说着,一边杀鸡抹脖的冲丹青使眼色。

好在丹青是个伶俐的,方才的情形她也是亲身经历的了,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陆明萱的意思,也拔高了声音附和道:“是啊,丫鬟的确说大姑娘来了小花园的,怎么这会子却不见人影?莫不是去了外院?也不该啊,大姑娘自来最是守礼不过的……难道是进了幽幽谷?今儿来的客人不少,吵得人头疼,大姑娘莫不是进幽幽谷躲清净去了,要不姑娘在这里等着,奴婢进去瞧瞧?”

陆明萱怎么可能明知山有虎,还让丹青往虎山行?立刻高声道:“大姐姐要躲清净,难道不知道回自己的撷秀阁,哪里需要舍近求远跑到小花园来?必定是有什么正事才会跑这一趟,我们且再四下里找找,若是还找不到,再进去幽幽谷也不迟!”

丹青进国公府也有好些年头了,自然知道做下人的一旦撞破主子不欲为外人知道的秘事,便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此时幽幽谷中的那位身份还那般尊贵,别说捏死自己区区一介丫鬟,连要自家姑娘的命也是易如反掌。可这种时候,她做下人的不迎难而上,难道倒要让主子起身涉险不成?便是再害怕,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却没想到,自家姑娘却不肯让自己白送性命,丹青心里不由再次升起自己没跟错主子的喜幸来,因忙顺着陆明萱的话道:“姑娘所言极是,那奴婢便扶了姑娘,四下里再找一圈儿罢。”

陆明萱点点头,扶了丹青的手,一边有意高声叫着“大姐姐”,一边作势往远处走,等行至一个假山口看不见的角度时,立刻停下脚步,蛰身往回看,手不自觉攥得死紧,也不知道假山里的大皇子听得陆明凤有可能在小花园后,会不会收敛一些,暂且放过凌孟祈?二人既是嫡亲的表兄妹,前世结为夫妻后,感情也一直很好,想来大皇子应是很喜欢很在乎陆明凤这个未婚妻的罢?只希望他能看在陆明凤的份儿上,就此收手,立刻返回外院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露痕迹的将凌孟祈救下来,再将今日之事遮掩过去了!

万幸陆明萱与丹青主仆二人只等了片刻,便见面色有些潮红,神情颇阴沉,但身上衣妆还算完整的大皇子自假山口走了出来,低声啐了一句什么话,陆明萱远远听着像是在说‘晦气’什么的,然后经青石板小径大步走出小花园,很快消失在了通往外院的角门后。

陆明萱见状,松了一口长气,这才惊觉自己手心里滑腻腻的全是汗,后背也汗湿了,但她却顾不得理会,也顾不得自己此刻闯进假山里,凌孟祈极有可能衣衫不整,主仆两个进去到底好过自己一个人进去,省得将来万一不幸事发,自己浑身是嘴是也说不请了,快速对丹青吩咐了一句:“你守着假山入口,远远的看见有人靠近便提醒我一声,我好早作防备!”不待丹青答话,已提起裙摆,疾步进了假山口,进了幽幽谷中。

一直行至幽幽谷深处的腹地,陆明萱才找到了凌孟祈。

昏黄的长明八角宫灯下,凌孟祈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衣裳凌乱,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无力躺在地上任人采撷的样子,便是圣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动邪念,陆明萱心神荡漾之余,忽然就有些明白大皇子的感受了,这样的绝色惑人,连圣人都抵挡不了,更何况大皇子一介凡夫俗子?至于凌孟祈的性别,此时反倒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了,话又说回来,凌孟祈如今只得十三岁,还只能算一个半大的孩子还算不得男人,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若只看脸,很多时候都会让人怀疑他的性别,拿他当女子一般看待。

不过陆明萱很快便敛住了心神,上前一步蹲在了凌孟祈面前,红着脸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凌世兄,你还好吗?你没事儿罢?”说话间,不忘侧开脸,既是想着男女有别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免凌孟祈尴尬难堪,他自尊心那么强,如今却被人看见如此屈辱的一幕,还不定怎生羞愤欲死呢?

彼时凌孟祈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还是陆明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方意识到是有人进来了,忙强撑开眼睛看去,见来人竟是陆明萱,当下又是惊喜又是羞愤又是难堪,又强撑着囫囵拉好了衣裳,半身坐了起来,才声若蚊蚋的挤出一句:“你……萱姑娘怎么会来这里?是嫌里边儿人太多太嘈杂,过来躲清净的吗,真是好巧……”

陆明萱一听这话便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出他的窘境,在故意粉饰太平,可眼下的局势哪容他粉饰太平她装糊涂?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有人再来小花园甚至直接进幽幽谷的?到时候他们两个才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因忙道:“我不是过来躲清净,而是偶然经过这里,听得……方才的事,知道你身陷险境,特意进来救你的,你先别顾着羞愤难堪,且先离开这里是正经,对了,你能站起来吗?我瞧你气色很不对劲,是不是大皇子暗算你了?你怎么就被他暗算了呢?罢了,且先不说这些了,无论如何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不然不论是旁人不知情偶然闯了进来,还是大皇子回过神再折回来,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听得陆明萱直接点明她将方才的情形听了个一清二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凌孟祈额头青筋迸起,双眼霎时红得能滴出血来,半晌方嘶声道:“我中了那个烂人的十香软筋散,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然也不会……陷入如此难堪屈辱的境地。方才萱姑娘与丫鬟在外面说的话我也隐约听见了的,萱姑娘又救了我一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了!”

陆明萱直接略过了他后面的话,急声问道:“也就是说,你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凭你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了?”

凌孟祈羞愤难当,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立时死过去,那样也就不必在陆明萱面前如此狼狈与不堪了,——念头闪过,又猛地想起,自己每次狼狈至极难堪至极时,好像她都在场,难道是老天看不得她这样美好的人儿与他有牵扯,所以有意在作弄他,警告他不得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陆明萱见凌孟祈凭自己的力量的确站不起来,犹豫了一瞬,忽然探身过去,搀住了他的手臂,道:“我这便扶你起来,你撑着点,等离开这里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用力将他往上扶。

奈何她到底年纪还小,身单力薄,凌孟祈虽也才只是一个半大少年,身高却摆在那里,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将他扶了起来,却还没来得及喘气,又因气力不济,不但将他复摔回了地上,连自己也跟着摔到了他身上。

压得凌孟祈禁不住闷哼一声,随即却是一阵心猿意马,好容易强压下去,才喘气道:“萱姑娘要不还是先离开,设法找人来帮忙罢?我这些日子跟彦杰兄朝夕相处,觉得他为人还不错,嘴也紧,想来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姑娘不妨使人去告知他一声,就说我醉倒在了这里,请他来接我。”说话的同时,也在心里暗骂着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浮想联翩,萱姑娘一心帮自己,自己却对她心生邪念,尤其她还那么小,自己简直禽兽不如!

彼时陆明萱已手忙脚乱的自他身上爬了起来,她倒是没发现凌孟祈的异样,闻及他此言,想起他中了大皇子的暗算,只怕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而赵彦杰与他同居四知馆,凌孟祈身体有何不适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若能得赵彦杰相助,再帮着打打掩护什么的,岂不比她和丹青在这里瞎折腾来得强得多?

因点头道:“你这个法子好,只这里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你且稍等片刻,我出去将丹青叫起来,我们一道将你扶着离开这里,找到一个僻静的所在,我再让丹青设法去请赵表哥过来接你不迟。”

陆明萱说完,便去外面叫了丹青进来,万幸自大皇子离开起,便一直没有他人来过小花园,也算是天助他们了。

主仆两个一左一右扶了凌孟祈,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幽幽谷,又在丹青的指引下,在旁边不远处一座僻静的,国公府日常很少用到的库房找了一间空房子暂时安顿下来后,丹青便红着脸,不敢多看凌孟祈一眼的找赵彦杰去了。

丹青离开后,陆明萱想着危机总算是暂时解除了一半,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双腿软得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之前便已被汗浸湿了的里衣就更不必说了,早不知湿了干干了又湿几个回合了。

凌孟祈的情形看起来也好了不少,至少脸色没有之前那么潮红,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陆明萱看在眼里,因忍不住问道:“我先前听你和大皇子的对话,恍惚今儿个的情形已不是第一遭了,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那尊煞神的?他那样的身份,也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今儿个算你运道好,正好我恍惚之下走岔了道儿走到了那里,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可今儿个你运道好,却未必次次都能运道好,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形,你可该怎么着呢?”到底说的是这样闺阁女儿别说说了,连听都不该听的事,说到最后,脸已红得能滴出血来。

凌孟祈闻言,原本已好看了几分的脸色霎时又难看起来,但问他的不是别个,是陆明萱,话语里还饱含浓浓的关切之意,他没办法不回答她,只得闷声道:“又不是我想招惹他的,自上次大夫人生辰,他见过我一面后,便开始纠缠我了,我一直不理他,从来都是冷冷淡淡,谨遵礼数,谁知道他却以为我是在欲擒故纵。今日他来了后,又缠着我不放,非要拉着我拜什么‘契弟’,还说回去后就遣散一应小内侍,以后只守着我一个……我自然不理他,谁知道却被他指使旁人哄着喝了一杯酒,然后便使不出力气了,被他软硬兼施的弄到了幽幽谷里,之后的事情姑娘便都知道了!”

陆明萱闻言,脸越发的红,沉默了片刻猛地想起一件事,因蹙眉问道:“大皇子说他回去后就遣散一应小内侍,难道大皇子先前便有龙阳之癖,而并非是见了你后才偶动念头的?”

可大皇子前世娶了陆明凤后,不是与陆明凤感情一直很好吗,难道那都是表象,实则他一直爱的是男子?那陆明凤嫁给他,岂非一辈子都毁了?也不知道宫里的徐皇后知不知道此事?照理徐皇后统领六宫,膝下又只得大皇子一个命根子,大皇子的一举一动都该瞒不过她才是,如果徐皇后一早便知道此事,却仍任凭陆明凤嫁给了自己的儿子,那徐皇后的心就委实太狠了一些!

还有陆大夫人,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此事,她一向最疼陆明凤,若是让她知道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将陆明凤嫁给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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