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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记事,他还未曾见过孔明。
可他并不激动,淡淡然地纠正我,“娘亲说错了,那不是右将军,是丞相。”
年前,后主因其平定武都、阴平二郡,将其擢回相位。
他倒是比我知晓得还要清楚……只是什么叫那?我扬手,假意要打,说道:“那是你爹,不是那。”
他吐吐舌,并不将我的威胁放在眼中,理所当然地回应,“等他回来,他才是我爹。”
“那他不回来就不是你爹了?”
“不……就是……我没见过他……”孩子到底是孩子,再怎么早熟也无法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支支吾吾地,到最后,竟是突然满眸期盼地询问:“娘亲,他是不是真的就如世间传言的那般经天纬地?”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无语,缓缓地跟上他跳脱的思绪,作答:“等他回来你就知晓了。”
“还有,那是你爹,不是什么他他。”
还说我不懂礼数,我看是他自己才对。
小小子昂首,不以为意。
……
两年,自建兴六年出征到建兴八年归,我与孔明竟是已有整整两年不曾相见。
其中思念可想而知,不过,我尚有瞻儿作伴,他呢?除了战争便是战争,就连女儿决绝都无法分心处理。
我看着他,看着银发渐多的他,心口如被揪住。
这才几日不见?
可是,我不敢感慨,不敢惹他担忧,便就温婉笑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若要再过些时日,我怕我会直接追去汉中。
他笑,似是看着我,便能看出我的心思,反问:“总归不能让你前往汉中寻我,你说是不是?”
我嗯哼,垂手拍了拍躲藏在我身后的小小子,催促他道:“小子,唤爹。”
他却扭捏,半晌就仅是探出首来打量对面的男子,迟迟不肯出声。
“诸葛瞻……”转而,我又推了推他,送他上前,“瞻儿,那是阿爹,你的丞相阿爹。”
他抿抿唇,依旧无言。
就这般,我看着他,他看着他爹,他爹看着他,僵持许久。最终,孔明失笑,稍稍往前走近几步,而后,蹲下身来,同小小子平齐地对视,唤道:“瞻儿,来。”
瞻儿抬眸,胆怯地望了望我,不知所措。
随之,孔明又是言曰:“瞻儿,到阿爹这来……”
他没动,但,眸中神色已是有些动摇。趁机,我又激他一把,嫌弃道:“小子,莫不是你连拜见你爹也害怕?真丢人……”
丢死人了。
他哼,转瞬便是投入他爹怀中,软软糯糯地唤了声,“阿爹。”
闻声,他爹抱住他,笑若春风地将他带起,一只手托着他,一只手牵着我,说道:“走吧,我们先进去。”
我“嗯”,那一刻感受到生命的复苏与鲜活。
这时,我方知晓,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活着,但是,无法活得很好,好到连自己都羡慕自己。
所以,孔明,谢谢,谢谢我的生命之中有你。
恰好,他回首,对着我温暖一笑,彻底褪去我所有的寒寂与孤独。
……
因是一路奔波,初归,孔明并未多言什么,就只是简单地问了问家中情状,便转身回屋,沐浴休憩。
我没拦他,如同寻常一般地陪伴在瞻儿身边,哄瞻儿入睡。
小小子抱着我,依偎在我怀中,同我讨论起先前的睡前故事,询问:“娘亲,郑国有祭足,齐国有管仲,这是不是表明国之兴旺离不开佳好的佐臣?”
我点点头,于黑暗之中展现出愧疚之色。
三周,四岁,这样的年纪,不论是在未来还是在古时,都该是无忧无虑的不是吗?可我却因为瞻儿肩上的重担逼得他不得不提早接触到所有的残酷与冷漠,大约这也是为何他会这般老气横秋的缘故吧?
“思远。”我唤他的表字,言语认真,“你要记住贤良能使国兴,奸佞能使国亡,所以,往后,你要做个贤良,好生辅佐陛下,昌盛国运。”
“嗯,瞻儿记住了。”他答,一本正经,可,转而又是神神秘秘地俯首在我耳边,说道:“娘亲,那阿……阿爹可是贤良?”
“自然。”
不过,他为何会问出如此问题?
疑惑着,我把他自我耳边扒拉开,语气冷肃,询问:“可是有人同你乱说什么了?”
近些年,随着孔明的权势不断扩大,传言也渐变过分,什么贪恋权势,独揽国政;什么监守自盗,使后主为傀儡;更甚的,还有说他乃是祸国奸佞,欲夺帝位,五花八门的,纯属胡诌。
“没有……”被我吓到,小小子哆嗦了一下,回答:“是瞻儿前些时日在李肃家玩耍时无意听闻到的,李家祖父说父亲独断专权,乃是奸佞之为。”
李肃乃是李丰之子。
“独断专权?”我蹙了蹙眉,重复这个词,然后,问询:“你知晓这词的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