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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盖半揭,里头的热气便迎面扑来,沈唯便这样握着茶盖轻轻扫着上头的茶水。

墨棋见她这般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夫人可是有心事?”

沈唯闻言,握着茶盖的手便是一顿,不过也只是这一瞬的功夫,她便如常开了口:“不过是觉得哥哥和嫂嫂如今能这样,心中开心罢了。”她这话刚落,马车便是一个颠簸,手中的茶盏也顺势倾落了半盏。

好在她反应快,马车刚颠簸的时候便把茶盏重新置回到了茶案上,除了裙角上头沾了些茶水,其余却是都顺着那茶案流了下来。

墨棋见她这般自是惊呼一声,她一面是仔仔细细看了人一回,眼瞧着沈唯除了裙角上头有些茶水,其余地方倒是没有被茶水烫到,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她便握着帕子小心翼翼得替人擦拭着裙角,一面是朝外头没好气得说道:“怎么回事?”

那车夫耳听着这话也忙告起罪来:“小的,小的看见一道黑影恐撞上去,这才,这才…”他这话一落忙又跟着一句:“夫人没事?”

墨棋听他这般说道便打了车帘朝外头看去,眼瞧着这偌大的官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黑影了?她的俏脸微沉,连带着声音也没什么好气:“你也是家中的老人了,怎得如今却越发不知事了,可是先前在沈家多用了几杯酒连带着路也瞧不清了?”

车夫闻言,一张老脸也烧得通红。

他先前在沈家的确多用了几杯酒,可他赶车二十多年,即便当真醉了也能把车赶得稳稳当当的…先前,他的确是瞧见了一道黑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黑影便不见了,难不成是鬼打墙了不成?

他想到这,心下也是有苦难言,只能红着老脸压低了声音支吾道:“小的先前的确瞧见了。”

墨棋看着他这幅模样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倘若只有他们也就罢了,可里头坐着的是夫人…若是先前那杯茶盏倒在了夫人的身上,那可如何是好?她还想再说,只是不等她开口,马车里头便传来沈唯的声音:“好了,继续赶车。”

车夫听到这一句才松了一口气,他忙应了一声,而后是重新赶起车来。

墨棋见沈唯出声自然也不好再说道什么,她愤愤得看了车夫一眼,而后是重新坐回到了马车里头,眼瞧着沈唯,她的面上还是有些不好,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不高兴:“夫人…”

“好了…”

沈唯看着人轻声笑道:“他是家中的老人了,先前许是真的有黑影也不一定…”她这话说完见墨棋张了张口,便又忙跟着一句:“重新倒一盏茶,我也有些渴了。”

墨棋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未再说道什么。

她是先重新擦拭了一回茶案,而后便又新寻了个茶盏替人斟起茶来。

而沈唯便仍旧靠坐在车璧上,也不知是不是这会外头的风大了,一侧的车帘便被风打得轻轻掀起了几分…沈唯透过那菱花窗往外头看去,便见那偌大的官道上有个身穿玄衣的男人站在那处。

此时因为离得有些远,她已经瞧不清那人的面貌了。

她只能透过两侧的大红灯笼和头顶的那弯明月,瞧见那人的脸上戴着半截金色面具,那人似是也察觉到了她看过去便也跟着抬了眼朝她看来…伴随着外头的呼啸风声,沈唯和那个玄衣男人遥遥相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沈唯眼瞧着那道身影总觉得很是面熟,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那明月的照映下就好似一轮幽深的古井一般,仿佛瞧得久了便会被它吸进去一般。

墨棋此时已经斟好了茶,眼瞧着沈唯一直注视着外头便疑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也回过了神来,她转过身说道一句:“没事。”等重新接过茶盏再往外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官道上却已经没有那道身影了,沈唯眼瞧着这般便不自觉得皱了皱眉,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为何她会觉得那个男人好似认识她?

玄衣男人眼瞧着那辆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瞧不见它的身影才从黑影里慢慢走出来。耳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他便收回了眼往那一侧的屋檐上看去:“出来。”

他的声音淡漠,被这晚风吹得便又多了几分缥缈的味道

他这话一落——

那屋檐上头便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男子身穿月白色的衣衫,面如冠玉,手持玉笛,只这般随意坐在屋檐上头便又多了几分洒脱的味道…耳听着这话,他是微微垂下了眼睛,待瞧见底下负手而立的那道黑色身影便轻笑道:“传言晋江楼真正的楼主是一位年轻人,往日我不信,如今我却信了。”

他的声音温润,面上也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只是——”

白衣男子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又半倾了身子朝人看去,语气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好兴致:“这大好月色,你不去你的晋江楼待着,为何要在此处拦着我的去路?难不成…”他说到这便又抬了眼朝那官道看去。

大抵是因为坐得高的缘故,他倒是还能瞧见几分那辆马车的身影。

等到那辆马车彻底瞧不见了,他才又收回了眼朝那个玄衣男人看去,是又一句:“那位荣国公夫人,楼主也识得?”

玄衣男人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掀起了一双眼帘朝屋檐上的人看去,金色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幽深得就如古井一般,他便这样半仰着头负手立在这条小道上,而后才看着人淡淡开了口:“都说栖云山庄是江湖有名的名门正派,却不知梁少庄主怎得也学得那宵小贼子行出这样的事来?”

他这话一落,却是又过了一会才看着白衣男子淡淡说道:“这里不是江湖也不是你的栖云山庄,梁少庄主行事还是要谨慎些才是。”而后,他也未再理会男人,只是提步往外头走去。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凭得却是又多添了几分冷清。

那先前被称呼为“梁少庄主”的白衣男子眼看着人离去的身影,未曾开口也未曾动身…他仍旧好整以暇得坐在屋檐上,手握玉笛,眼中的兴致半点也未曾减少。

沈唯回到荣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

她由墨棋扶着穿过小道,刚要往东院走去便瞧见站在小道上的陆起淮…沈唯眼瞧着他的身影便停下了步子,身侧的墨棋见她停下步子便也跟着一道看了过去,眼瞧着陆起淮,她便恭声唤了人一声:“大公子?”

陆起淮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便转身看来,见是沈唯,他却是一怔。

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他便朝沈唯那处走了过去,待至人前,他是如常朝人拱手打了一道礼,而后是与人恭声说道:“母亲回来了。”

沈唯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口中是问道:“大夜里的,你怎么待在这?”

“先前多用了些东西便出来走走…”陆起淮的声音很是温和,就连面上也带着旧日的笑意,只是在瞧见沈唯那半片被茶水沾湿的裙角时却是一愣:“母亲怎么了?”

沈唯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她今日穿得本就是素色衣裙,因着被茶水沾湿的缘故,那白色的裙角上头便沾了黄色的污渍…她倒是不觉得不自在,闻言也只是说道:“先前不小心碰到了,没什么大事。”

等这话一落——

她是又跟着一句:“夜深了,你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回去歇息。”

陆起淮听她这般说道自是忙应了一声,眼瞧着沈唯被墨棋扶着越走越远,他才站直了身子…此时没了旁人,他面上的神色便也不似先前。

头顶的月色被云层遮掩了大半,两侧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也被风打得摇晃不止,而他的面容也因为光线的不清晰而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唯有一双眼睛仍旧在这黑暗之中清亮的厉害。

陆起淮便这样负手立在这小道上,眼看着沈唯的身影,他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清。到底当日在西山寺中发生了什么?那个梁令岳又为何会找上她?

还有那本账册上的算法——

那样的算法就连楼中最老道的账房先生都觉得稀奇,到底…她的身后还藏着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陆起淮想到这些,眼中的神色变得越发幽深起来。

沈唯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她,而这样的视线就和先前在官道上那个玄衣男人看过来的眼神一模一样。她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停下了步子朝身后看去。只是此时大红灯笼被风打得摇晃不止,本就不算明亮的小道也越发变得昏暗不止,而原先立在那处的陆起淮也早就没了身影。

墨棋见她停下步子便也跟着一道止了步子,她随着人的目光往那处看去。只是瞧了许久也未曾瞧见什么。

她思及此便轻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也未曾说道什么,她是又循了一眼四周,而后才收回了眼,口中是淡淡说道一句:“无事。”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墨棋见此便也不再说道什么,眼瞧着人转过身子便又重新扶着沈唯往前走去。

几日后。

沈唯刚从铺子出来,便由墨棋扶着坐上了马车。

大抵是因为今儿个先前落了一场雨的缘故,这会街上倒也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小摊贩眼瞧着街上无人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归家了。沈唯端坐在软榻上,似是想到什么便朝身侧的墨棋问道:“给觅知准备的糖果可带了?”

墨棋听她问起便笑着抬了脸回道:“都备下了,您就放心。”

沈唯闻言便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重新翻起了手上的闲书看了起来,自从重新换了个算法后,她瞧起来也就轻松多了…因此她也只是瞧了一会便合了手上的账册。只是还不等她放下账册,马车便又是一个颠簸。

这回却比上次夜里还严重些。

若不是墨棋及时扶住了她,只怕就该往前摔了。

车夫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手里紧紧牵着缰绳,一面是拧头朝身后看去,口中是跟着不安的一句:“夫人,您没事?”

沈唯此时已经稳稳当当坐好,耳听着这话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这话刚落——

还不等车夫说话,车帘便被了打了起来,站在外头的正是身穿绯衣的霍飞光,她精致的面容依旧是素日的那副清淡模样,眼瞧着沈唯好端端得坐在马车里头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却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

沈唯眼瞧着霍飞光也是一怔,又听人这般问道自是更加未能反应过来,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开了口:“昌平郡主,怎么是你?”

“我先前见人鬼鬼祟祟跟着你…”

霍飞光这话一落似是察觉到什么声音,她皱了皱眉,与人说道一句:“好好坐着…”等这话一落,她便落下了手中车帘,而后是把手上握着的九节鞭朝一处掷去,紧跟着还有她冷斥一句:“我倒要看看在这天子脚下,哪个贼儿这么胆大?”

没一会功夫,外头便传出了兵器击打在一道的声音。

沈唯察觉到外头的动静也跟着皱了一回眉,她刚要掀起车帘,墨棋便忙握住了她的手…她半拧了头朝人看去,眼瞧着墨棋面上的苍白之色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口中是柔声说道一句:“没事。”

而后,她便重新掀了车帘往外看去,眼瞧着外头的两道身影。

红色的身影自是霍飞光,而另一道白色的身影…沈唯瞧了许久,待瞧清那人的面容时,握着车帘的手便是一紧,连带着身子也往前半倾了几分。她眼睁睁得看着霍飞光的九节鞭就快要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忙出了声:“郡主,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现,那么我们的沈姐为什么会这么震惊呢~

第45章

霍飞光耳听着这句话却是一怔, 眼看着挥出去的九节鞭就快要打在那个白衣男人的身上,她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把掷出去的鞭子换了个方向…九节鞭威力本就不小,何况她自幼承师学艺武功也不弱。

如今那九节鞭砸在了一处摊子上却是把那个摊子都给砸烂了。

好在那摊子上头本就没什么东西,人也早就离开了, 倒也没有受到旁的损伤。

而那白衣男人眼看着被砸烂的摊子却依旧淡定自若得站在那处,他手持玉笛面含微笑却是半点事也没有,眼瞧着霍飞光止了战, 他也只是微垂了眉眼拍了拍身上先前因为打斗而显得有些褶皱的痕迹罢了。

霍飞光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越发拢紧了双眉。

她把九节鞭收了回来握于手中, 一双泛着冷色的杏目却仍旧放在男人的身上, 其实即便先前没有沈唯的那一声,凭借这个男人的身手也一定可以躲开。先前他们过了几十招, 她招招致命,可男人却好似游刃有余与她在玩闹一般。

在这汴梁城中——

她的武功即便排不上顶尖的位置却也不算低。

何况她自幼由几个师傅教授武艺也算得上是承几家大成,可眼前这个男人的武功路子她却始终看不明白。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原本她以为是个宵小贼子这才会一直跟着荣国公府的马车,可如今看他这幅模样和气度应该也不是行得出这样事的人…既如此,那么他跟着沈唯的马车又究竟想做什么?

沈唯这会还握着车帘看着外头, 眼瞧着两人终于停了打斗, 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念及那人的容貌——

她握着车帘的手却忍不住又是一紧。

即便那个白衣男人如今微垂着眉眼,可沈唯确信自己未曾看错,那个男人, 他…

大抵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白衣男人索性便抬了脸,他眼看着坐在马车上的那个年轻妇人一错不错得看着他,清平的面上好似有着说不出的震惊和怔忡。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目光, 却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目光,还是来自一位深闺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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