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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小时候撒娇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容珣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眸中划过极浅的嘲弄。

片刻后,他缓缓抽回袖摆,薄唇微弯,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三个字:“不行哦。”

“……”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绝情得一点也不像刚拉过她手的人。

被容珣白白戏弄了一番,孟娆心情变得很不美妙。

她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转头看着身侧刚刚站起来的小丫鬟,忽然问了一句:“你不知道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吗?”

明明认识路却被孟娆说成不识路还不敢问为什么的小丫鬟很诚实的回答:“奴婢不知。”

孟娆勾勾手指头,弯腰凑到丫鬟耳边,很是神秘:“他是九皇子,容珣。”

小丫鬟一惊。

孟娆对丫鬟反应很满意,扬起下巴,像个毁人清誉的小学生,十分幼稚地报复道:“也是我亲爱的小叔叔,小时候天天呆在一起,睡一个被窝的那种!”

仿若一记惊雷轰然炸开,小丫鬟双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

-

一路上,小丫鬟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毕恭毕敬地将孟娆引去归云园。

孟氏虽是大宴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可如今孙辈中没有男丁,家族地位日渐式微,加上她堂妹孟蓉很少参加这等宴席,孟娆用着她的身份,一路上也没人和她打招呼,只在入席时有几道目光望来。

她长得本就漂亮,如今又穿了件水红色的褶裥襦裙,淡粉珠玉相缀其间,落座时,裙摆上的褶痕微微散开,瞧着竟比玉瓶中的芙蓉还要明艳几分。

见有人看她,孟娆倒也不闪躲,只是偏头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甜,倒让那几个女眷不好意思起来。

没想到传言跋扈的三姑娘,居然是这么娇俏漂亮的人,几个女眷笑着对她点了下头,才堪堪收回目光。

丫鬟仆从布好茶水,又摆了新鲜的瓜果在桌案上,周围女眷又重新谈论起京中趣事。

孟娆坐在椅子上,刚拈了一颗樱桃送入口中,就听到身旁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小侯爷身旁坐的是谁?怎么瞧着这么面生。”

她粉嘟嘟的面颊鼓了鼓,顺着女眷们的目光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男席正中的容珣。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他正低垂着眼睫靠在楠木雕花椅子上。有风吹过,鸦青长袍随树上光影垂落在地,偶一抬眸时,便是刚刚说话的女眷也不由得顿住了呼吸。

一瞬的宁静过后,身旁女眷再度窃窃私语起来:“我也不知,可他坐的是正南位,瞧着比小侯爷还尊贵呢……”

可不是比小侯爷尊贵。

如今的容珣,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她纠缠的九皇子了。

寻常官员连见他一面都难,要不是和陈珏关系不错,他连宴席都不会来,坐上位又算得了什么。

孟娆眨眨眼,再度向男席看去,有些好奇陈珏长什么样,然而他一直背对着女席,只能隐约瞧见俊朗的侧颜轮廓,等再想细看时,他又将头转回去了。

果然,少了容珣这层关系,想要接近陈珏一点儿也不容易。

孟娆用手托着下巴,睫毛下的光影微动,像只抓不到老鼠的小猫,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一刻钟后,丫鬟仆从依次将酒水菜肴摆入席间,孟娆虽没什么胃口,却也不好一直苦着脸,刚刚拿起筷子,还未来得及夹菜,邻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她偏头看去,发现是尚书家的嫡长女沈成珊,和侍郎家的四姑娘宋思吵了起来。

“你把桂花酒倒我碗里,是诚心害我不成?!”

“姑娘们都饮这酒,我又怎知你对桂花过敏!”

“我胳膊都起疹子了,你还狡辩?我看你就是猪油蒙了心……”

争执声传入耳膜,见到这幕的孟娆眼睛不由一亮,两颗小虎牙从唇瓣中蹦了出来,瞬间来了精神。

没想到自己刚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这都不抓住机会干票大的,简直就对不起上天赐予她的良机!

身旁女眷纷纷加入劝架行列。左一句“沈姑娘消气”,右一句“宋姑娘真的是不小心”,眼见就要将火浇熄了,孟娆赶忙插了一句:

“姐妹们都知道沈姑娘不能食桂花,宋姑娘这还将酒倒进去,恐怕她是真的不知道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女眷纷纷朝孟娆看了过去。

孟娆眨眨眼睛,一副什么也不懂的天真模样儿,表情很是无辜。

沈成珊猛地吸了一口气,搭在桌案上的指尖生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周围女眷赶忙打着哈哈道:“孟三姑娘平日不和我们一同吃席,对咱不甚了解,一时口直心快也情有可原……”

话还没说完,就听孟娆轻啊一声,神情很是惊讶:“原来你们常在一起吃席啊——”

她轻掩着唇,水汪汪的眸子看向宋思:“那你怎么连沈姑娘对桂花过敏都不知道呢?”

周围女眷纷纷僵在原地。

空气静得让人窒息。

急火攻心之下,沈成珊再也控制不住,厉声道:“大家伙都知道的事儿,就这宋思不知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说着,她猛地拍了下桌子,身旁的随行丫鬟当即会意,走上前去,就要教训宋思。

孟娆瞅准时机,连忙倾身挡了过去。

“是我不会说话,沈姑娘消消气,不要在小侯爷宴席上动手……”

可丫鬟胳膊已经扬了起来,又怎么收得住?

啪——

那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孟娆身上,尚书府的丫鬟向来倚势凌人,此刻力道极重,孟娆一个没站稳,斜斜向桌角摔了下去。

桌上酒水洒了下来,一半都浇在孟娆身上。

她衣裳凌乱,发丝松散,裙摆上的珠玉掉了大半。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面颊两侧,白嫩的手腕处被擦出一道血痕,很快就有血珠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唇色微微泛白。

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周围女眷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将孟娆扶了起来。

便是沈成珊也愣了一瞬。

似是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谁敢在自家丫鬟动手时阻拦的。

仗着自己爹位高权重,她虽然打错了人,却无半点愧疚之意,细眉一挑,冷哼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再不让开,待会儿万一磕伤脸,毁了容,可不要怪我们尚书府的丫鬟不留情面。”

这话说气势凌人,孟娆睫毛微颤,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清亮的眸底蕴着水光,唇瓣轻咬,一句话也未说。

这下,便是一开始觉得孟娆在惹事的女眷们也不由得心生恻隐,生怕她再被波及,忙将她往边上拉了拉。

好在男席那边听到响动,很快就派了随从过来询问。

周围女眷怕引火烧身,都没敢吭声。而沈成珊早就和宋思不和,如今有了机会,便直接将罪责全都推到了宋思身上,对孟娆也没有丝毫歉意,只说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随从看了一眼席间情况,心下也猜了个大概。可事情毕竟牵扯到吏部尚书的嫡女,他不敢妄下定论,只将她们三人全都带了过去。

正值初秋,微风中透着几丝凉意,有好心的女眷拿了件斗篷给孟娆披上。

她身形本就娇小,如今被这斗篷一裹,只露出了个小脑袋瓜在外面,衬面颊雪白,在陈珏面前站定时,眼睫上的泪珠跟着一阵轻颤,好像马上要掉下来似的。

连带着周围宾客的心都紧了紧。

就连陈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幼时就和父亲驰骋疆场,见过无数将士的血泪,也知道在远离边疆的京城,这些天子脚下的官员贵妇是怎样的张扬和肆意。

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儿。

明明可怜极了,却不掉一滴眼泪,既不哭闹,也不辩解,就这么眼巴巴望着他。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保护。

甚至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陈珏掩去眼底神色,视线扫过她手腕时,忽然皱了下眉,问道:“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孟娆垂下眼睛:“是我自己没站稳,碰到桌角磕伤的,与姑娘们都没关系。”

全然一副为大局考虑的样子。

满座宾客无不恻隐。

孟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嘴唇微动,正要再和陈珏说些什么,一旁的容珣却忽然低笑一声。

很轻很凉的嗓音,好像一阵微风吹过,在宴席中并不清晰。

却又直戳心底。

竟让孟娆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就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

毕竟刚刚才见了一面,孟娆还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也不敢在他面前太暴露心思,只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咬着唇瓣,垂下了头。

见她这幅可怜兮兮样子,陈珏没忍心追问下去,略微侧头,对一旁的小厮吩咐:“去找身干净衣服,带这姑娘去厢房换了,再让许婆子瞧瞧她身上有没有伤。”

“是。”

小厮走到孟娆身侧,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娆见好就收,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缓缓欠身:“谢谢小侯爷。”

少女的语声又轻又软,像耳边轻拂的风,惹得陈珏指尖不自觉颤了下,看着孟娆娇娇小小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淡淡扫了眼面前的沈成珊和宋思,也没问她们,只是侧头对身旁的随从道:“说说,怎么回事?”

随从将刚才看到的情况如实说给陈珏听,转述到沈成珊刚刚说过的话时,在座的宾客都吸了口冷气。

倘若没有孟娆的对比,沈成珊倒也能就此糊弄过去,可孟娆顾全大局在前,随从转述在后,沈成珊非但没有将罪责推到宋思身上,反而成了刻意找茬牵连无辜的那个,这下便是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席间气氛出奇地安静。

沈成珊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心里恨孟娆恨得紧,可见这么多双眼睛都瞧着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女子确实对桂花过敏,刚刚又发了疹子,一时急火攻心,才推了宋姑娘一把,却没想到孟姑娘突然蹿了出来……我也是不小心,不是有意要弄砸侯府宴席的……”

说着,她就向陈珏行了一礼,眼中全是愧疚之色。

她的父亲沈嵩也反应了过来,忙从席间站起,大步走到陈珏面前,面带歉意道:“小女不懂事,弄砸了小侯爷宴席,沈某回去会好好管教她的。小侯爷看在她年纪尚小,又是不小心的份上,还是不要继续深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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