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情书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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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诈我?”
付河对于谢其瑞会来找他并不意外,所以第二天到了公司,看见坐在录音室沙发上、眉头都挤出了沟壑的人,他也只是抬头朝他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到了电脑前。
“你说你……”谢其瑞用一根手指朝他背后虚点了一下,本想教育两句,见着付河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又泄气般地垂下手,问,“你何必呢?”
付河没回答,在电脑上鼓捣了两下,又到自己的工作台上取了个文件夹,随后走过来,递给谢其瑞:“瑞哥,不好意思,这次写歌这个事我确实帮不了你。这里是我觉得最近写得不错的几首歌,demo刚才也打包发你了。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只要不给楚翰维,给谁都行。”
谢其瑞的脑袋一直随着他转,此刻看了他半晌,才叹了口气,接过那个文件夹。他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
付河依言坐下,谢其瑞却攥着那个文件夹,半天都没说话。末了,他歪了歪身子,从被挤着的裤兜里掏出盒烟,朝付河递了递。
这动作付河很熟悉,当初他熬夜写歌,谢其瑞这个老板经常会在忙完工作以后过来看看。俩人会到楼下透透气,抽根烟,那时候付河买不起好烟,都是抽谢其瑞的。
不过这次他垂着眼眸静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不抽了,戒了。”
闻言,谢其瑞惊讶地挑眉:“哟?玩真的?”
付河和他对视一眼,又淡笑着瞥开眼:“嗯,我之前体检其实肺就一直不太好,只是以前没在意。现在……”
不知想到什么,付河停住了话语,引得谢其瑞探询道:“现在怎么了?”
“现在觉得,还是得保重身体,” 付河笑了笑,有点自嘲的意思,“不想以后让西加担心。”
认识这么久,谢其瑞却是第一次看到付河说出这么真情流露的话。看着付河那明显挂着温柔的脸,谢其瑞不禁想起第一次听到付河写的歌时的感觉。其实那时他坐在办公室,点开付河的邮件时,根本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在那之前他已经听了很多人投稿的歌曲,要么就是实在不好听,要么就是勉强及格,但平平无奇,让人甚至没有欲望听完一整首。唯独付河的,在旋律刚出来时,他一下子就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才华,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谢其瑞一直认为真正能让人记住并喜欢的音乐一定是可以引起人的情感共鸣的,所以即便在公司迫切需要一些能快速火起来、占领市场的歌的时候,谢其瑞都没有选择那些容易将人洗脑的旋律。他要的音乐是激烈的表达,是暗藏在旋律下的饱满情绪。这些付河的歌里都有。
既然音乐那么有感染力,在谢其瑞的概念里,能写出这样的音乐的人,情感应该是丰富且细腻的。可是见到付河本人后,谢其瑞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偏差——大多时候他都没什么表情,他不会大悲大喜,仿佛早就活了几十年,抹平了一切欲望,对一切都无所谓。甚至,在谈到音乐时,别人往往都会神情激昂地跟谢其瑞大谈自己的音乐理想,自己的目标、追求,年轻的付河却只是在夜色中低了低头,攥紧了手中两元一瓶的矿泉水,说:“有人爱听就挺好,能赚钱更好。”
谢其瑞以前习惯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付河,所以此时面对他明显沉溺的神情,谢其瑞忍不住问:“就这么喜欢她?”
付河微微挑眉,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话。但很快,他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
“行吧,那我知道了,之前我还想你会不会……就只是谈个恋爱,看来我想错了。”谢其瑞扬着文件夹拍了两下手,“其实昨天的事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些。我昨天接到他电话就觉得不对,你这个人虽然跟谁都不热乎,但我知道你不会随便打人,我就逼问了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这种情况……我确实也不能再要求你给他写歌,所以,这事就算了。”
即便一直在拒绝,听到谢其瑞这话,付河还是松了口气:“谢了瑞哥。”
“你还用跟我说这个?我又不是黑白不分的人,再说了,我捧他也是没办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唱歌烂啊?”谢其瑞“啧”了一声,脸上又恢复了愁容满面的样子,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谢其瑞难得诉开了苦,“他唱歌烂,但资本更烂,我有什么办法?我需要一些资源置换,才能给那些有实力但是难出头的人机会。”
虽然付河一直把自己定位成这个圈子的边缘人物,也从来不会主动去结识圈子里的什么人,但这么长时间听见、看见的也不少,他知道这个看似风光的世界背后隐藏着多少条条道道,看似身居高位的人也不会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端这个碗,吃这口饭,就得还回去点什么。所以,他能理解谢其瑞的迫不得。
但等谢其瑞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付河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谢其瑞回身,付河思索片刻,问:“你有没有想过,他以后可能会给你惹麻烦。”
人的本性能遮掩一时,但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
谢其瑞朝他一摊手,无奈地说:“有这个准备,但其实他这个人,不能说坏,就是没能力,性子骄纵自大,被家里惯坏了。”
付河点点头,稍作犹豫后,他接着说:“瑞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也算是……我帮你再排排雷。”
楚翰维被谢其瑞叫来录音室,还以为付河是要为昨天打他的事道歉。所以到了以后,他就一屁股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冷着个脸没说话。他本来在等着付河开口,但显然对方比他更能沉住气。付河就跟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在那低头玩手机,反而惹得楚翰维更加不快。
“叫我来干什么?”楚翰维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还疼着呢,你道歉我不接受,我不能白挨这个打,我一定要追究到底,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见这人又上来了少爷脾气,谢其瑞赶紧连喝带劝:“行了行了,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有理了……”
“告我?”付河突然插话,打断了谢其瑞,“你告我?”
楚翰维原本想给谢其瑞面子,一听这话,火又起来了:“怎么了?你先动手就是不对,我告你怎么了?”
付河朝左右各活动了一下脖子,面无表情地说:“故意伤害的不是你吗?应该我们告你吧。”
“你什么意思你,”楚翰维的音量又提高了一倍,“你打人你还有理了?”
“不是吗?”付河慢悠悠地将手机放到一边,一双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楚翰维,“当初要不是你肇事逃逸,西加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以为你家里有权有势,就能把事情瞒下来?居然还想做偶像?那你也是真的挺可笑的,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不会留不下痕迹……”
付河微微朝前躬身,用曲起的手指敲了敲面前放着的文件夹:“证据,只要肯花时间去找,怎么会找不到?”
楚翰维一愣,然后猛地起身:“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肇事逃逸了?我没有逃,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我也是被救走的!我只不过是让救援的人先救我,有错吗?谁不怕死?谁不怕疼?再说了,人都是我叫来的,我出的钱,先救我合情合理!我怎么知道他们撬车会害她被压到残废,我也不想她跳不了舞啊!”
大约是真的慌了神,楚翰维吼完这一通,才想起来要去确认那所谓放的“证据”。他快速弯腰,从付河的手底下抢过那个文件夹,翻开后,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立时怒不可遏。
“你什么意思?”付河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比平日里更加低沉。
楚翰维用力将文件夹摔到茶几上,气得嘴唇都在抖:“你诈我?”
谢其瑞早就在刚才听到楚翰维那番话的时候就蒙了,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第一反应就是要控制住付河。但付河还算冷静,他将两只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没有动。只是随后说出口的话,更像是从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什么叫‘撬车害她被压到残废’?”
付河一直没忘记路西加昨天反问的那句“不是故意的”,直觉告诉他车祸的事还另有隐情。他昨晚想了一晚,能想到的,是楚翰维可能肇事逃逸,害得路西加延误了救援时间,却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不是“意外”害她伤的腿,或者说,她原本没有伤得这么重。
付河起身拿住楚翰维衣领的动作太快,谢其瑞根本就没来得及拦。等他慌忙站起,只看到了付河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将他的愤怒展示得格外清晰。
“说清楚!”
楚翰维穿的衬衫,在付河这样的动作下很快便喘不过气来。谢其瑞看他都憋红了脸,怕真的出事,赶紧拼了老命将付河的手拉下来。
楚翰维因为头晕跌坐在沙发上,文件夹掉在地上,曲谱散了一地。
“付河,你先冷静冷静。”谢其瑞怕付河再控制不住地动手,抱着他朝后撤。终于将他摁到沙发上,谢其瑞张口还要劝,却赫然发现付河的眼睛是红的。
也就是他注视着那双眼睛的这几秒钟,池底多了晶亮的液体。谢其瑞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付河便伸出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有时候,根本说不清楚,泪水的产生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因为面对残忍的事实时,愤怒和悲伤一定是交杂的,但无论哪一个,都显得绵软无力。
人会流泪,不过就是因为心里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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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还有一章
第37章 “那天的晚霞很美。”
贺岩这天晚上要去朋友家吃饭,下午聊起,路西加发现刚好和自己家顺路,便没让付河来接,结束工作后直接搭贺岩的车回了家。路上,贺岩说起昨天的事,有些抱歉地向路西加解释对方的确跟他做了预约,但他以为只是个普通客人,不清楚对方怎么会直接找到路西加所在的房间去。还说之后会再多招两个保安,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隔了一天一夜,路西加已经将昨天产生的负面情绪消化完毕,此时也只是无所谓地摇摇头,说:“不用招保安吧,解决问题要解决根本,我有办法让他不再来。”
“那不行,”贺岩说,“这次他只是来骚扰你,万一下次他起了什么歹念,或者下次进来个别的穷凶极恶的人怎么办?总不能真等伤着你们了我再后悔去。只有大门有看守的人确实不合理,现在的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你看着他人模狗样的,但他就不干人事,我们这来的客人也不少,以后每栋楼都得安排上保安才行。而且实话告诉你吧,你男朋友昨晚大半夜就给发消息说这个事了,生怕你以后会遇到什么危险。早上我醒了一看,凌晨四点啊,好家伙,这是后怕得睡不着觉啊。”
路西加微微一愣,而后抬了抬唇角,抱怨般轻声说:“小题大做。”
“呦呦呦,”贺岩一边笑一边阴阳怪气地调侃她,“我怎么觉得这车里的空气甜腻腻的呢?”
“好好开车吧你。”路西加佯装恼怒地怼了贺岩一句,便将头转向了车窗。
她昨晚在付河歌声中很快入睡,并不知道付河是几点睡的。但她真的没想到付河会紧张到这种程度,明明他早上还比自己先起床,做好了早饭,完全看不出失眠或担忧的痕迹。
车子到了她家楼下,她跟贺岩打了个招呼,便下了车。只是等贺岩的车开走之后,她对着楼道发了会儿呆,还是转身,向小区外走去。
出租车上,她摸出手机,给付河发了条消息,问他回家了没有。付河很快便回复了过来,说自己晚上要和谢其瑞吃顿饭,估计晚上会晚点回。
路西加想了想,怕付河跟别人吃饭还要顾忌自己一个人在他家,便没告诉他自己会过去。她点了份外卖,吃完饭又陪海鸥玩了一会儿,十点钟的时候,付河还没有回来,路西加便洗了个澡上了床,打算躺下等他。却没想,被凑到她怀里的海鸥蹭得太舒服,她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被关门声吵醒,艰难地撑开眼皮,缓了几秒,她才坐起身,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确认了是付河回来了,路西加掀开被子下了床。客厅里没开灯,她从亮着的空间走进黑夜,眼睛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她借着卧室打出的光亮摸到了一个走廊灯的开关,摁开,原本黑暗的客厅飘入微弱的光。
原本低头坐在沙发上的人猛地抬起头,见她站在这,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静默了几秒后,才轻轻笑了笑:“过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早点回来啊。”
“就是不想你因为我耽误了和朋友吃饭啊。”
光线昏暗,路西加其实看不清付河的表情。但她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不同寻常的气味,于是她走到付河旁边,又弯腰凑到他的脸旁边嗅了嗅。
“你喝酒了?”
这时,路西加才注意到付河的眼底血丝遍布,红得吓人。
“嗯,”付河挤出一个短促的鼻音,哼笑了两声,“喝了一点,但没喝多。”
说完,他抬起胳膊,放到自己鼻子下方使劲闻了闻,又问:“难闻吗?”
路西加摇摇头:“还好。”
付河听了便笑起来,还将一只手放到她的腰上,揽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或许是累的,付河把头抵在路西加的肩膀上,一直没说话。路西加看了看一旁的时钟,伸手捏了捏付河环着自己的胳膊:“困了就去洗个澡睡觉吧。”
付河又“嗯”了一声,身体却一点都没动。路西加也没再催,就这么由着她靠着自己待着。过了好半天,才褪去没一会儿的睡意都已经又卷土重来,路西加才听到付河说:“今天见了楚翰维。”
路西加的第一反应就是楚翰维肯定因为昨天的事情来闹了,赶紧问:“他找你麻烦了吗?”
付河摇了摇头:“算不上。”
他这么说,路西加却不信。她了解的楚翰维不但虚荣心重,还睚眦必报,怎么可能甘心这样被揍一顿。
“你不要瞒着我啊,”路西加有些着急地说,“我有办法让他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这次,付河抬起了头。路西加也皱着眉头看看向他,还紧张地摁了摁他的肩:“他没带人打你吧?”
“没有。”付河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攥住路西加还在他身上检查的手,问,“你有什么办法?”
路西加被他问得一愣,随后轻轻抿了下唇,说:“有证据。”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对视间,都沉默着。才睡醒一觉的海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它跳上沙发,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摇了几下尾巴,转身窝到了角落里。
付河无意识地攥了下路西加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垂头长长呼了一口气。
“我那天听你跟他提到‘故意’,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今天见着他,我就诈了他一把。”说到这,像是有些难以继续,付河停下了话语。他看着地板,使劲做了两次吞咽的动作,才终于抬头,继续说:“他说……他让救援的人先救他,他们撬车的时候压到了你……是吗?”
问完这句话,付河的眼底已经红得更加厉害。
路西加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嗯。”
心里压抑得厉害,眼眶也酸得厉害,付河像是喘不过气般用力喘了几口气,接着问:“是因为他们撬车,你才会伤得这么厉害,对吗?”
其实路西加一直都没打算告诉付河这些,对她来说,那天的悲剧已经是无能为力改变的事情,她知道接受这样的事情有多痛苦,便不希望她爱的人也要将这种痛苦再承受一遍。
但此时,看到付河血红的眼睛,还有虽然紧紧抿着,但仍在颤抖的双唇,她知道自己也只能如实相告了。
路西加抽出被付河握着的手,然后用双臂环住了付河的肩头,试图用这个姿势给他一些安全感。
“嗯。”她不得不再次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或许是因为有付河在身边,也或许是因为她一心想要付河好受一点,这次回忆起来,心里倒是没有那么通了。她甚至还笑了一下,才说:“当时他刚拿驾照,跑到我学校去跟我炫耀他的新车。我不肯跟他去吃饭,他就赖在我们的练功房不走,搞得别人也没办法练。我不想影响其他人,就跟他去了。可他路上开得太快,又是新手,转弯时控制不住车,车冲到了一旁,撞到了一棵大树上。后来救援队来了,本来按照当时车辆变形的情况和我们两个人的伤势来说,先救我比较合理……”
路西加抿着唇,停了一会儿,她将唇角朝上提了提,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我不太懂,只知道,救援队的人当时分析的是,先救我的话对他那边不会有影响,救援工作也更好开展,反过来如果先救他的话,需要撬开的地方,肯定会对我有影响。但他害怕车会爆炸,因为当时天气虽然不太好,但雨却一直拖着没下来。所以他就让救援的人必须先救他。当时出事的地方离他家不远,他家里人和朋友也很快赶过来了。他们也都吵着让救援的人先救他,救援的人大概看我……也晕着,就听他们的,改了救援方案。”
“车辆在救援的过程中发生二次变形,压到了我的腿。”
眼睫颤动几下,路西加说话的声音,几乎只剩了气音。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朝着空气中点了两下头,硬生生憋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