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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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转了半圈,像是慢镜头似的,指肚上有个尖尖的小坑,是她咬出来的,小坑旁边一圈明艳的红。
薛妍穗舔了舔唇,没有流血,应该不疼吧。唉,也不知道陛下洗没洗手?还有,她的口脂蹭掉了那么多,她得补口脂。
乱七八糟的想着,和皇帝眼神一撞,他黑瞳里似燃起了一簇暗火,薛妍穗忽然脸红心跳,觉出了那个动作的暧昧,室内温度也似上升了。
皇帝挺直的脊背绷得更直了,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压下了从手指传上来的酥麻。心里做了决定,遣人将秦幕尽快带回京城。
“嘴角脏了。”
皇帝敛了敛眸,指尖点了点。
指尖上的墨痕很明显,薛妍穗脸颊一热,原来陛下是给她擦墨渍,连忙伸手捂住,“陛下,臣妾去整理一下仪容。”
等薛妍穗洗了脸,涂了口脂回来,皇帝拿着她抄写的经文在看,眉眼温和,没有不耐之色。
薛妍穗知道皇帝肯定不生她的气了,不然他不会来承嘉殿,看到这样的陛下,她心里生出一股欢喜。
在皇帝面前,她心里想什么,面上就显露什么,本想高深莫测的皇帝只得纵容一笑。
“贵妃抄经文求什么?”
求陛下活久一点,薛妍穗当然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为陛下祈福。”
“为朕祈福啊。”
薛妍穗觉得皇帝看着她的眼神很柔软,然后,皇帝握上了她的手,声音比眼神还要柔软,“贵妃一番心意,朕心甚慰。朕今日无事,便陪贵妃一块抄写经文。”
手被皇帝握着,薛妍穗随着他的掌控提笔,横竖撇捺,一个个墨字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怦怦乱跳的心脏逐渐平缓下来,薛妍穗看着新写出的字,笔力挺拔、字势昂藏,再看看之前的字,中规中矩,她忽然明白了,皇帝这是在教她写字。
民间、庙堂关于薛贵妃教弟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而身处漩涡之中的薛贵妃,却不受影响,依在皇帝怀里,一笔一划的习字。
薛妍穗满心欢喜之时,薛家却是凄风苦雨。
“该死,你们都该死,啊,啊。”让人汗毛倒竖的嘶吼声响彻东院,满院的仆婢瑟瑟发抖,尤其是要进屋服侍的人,恐惧得像是要踏入地狱。
很快,一个一身血的仆役被抬了出来,几个候在走廊上,马上要入内侍候的婢女抖得像风中落叶。
“滚,滚,滚出去。”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薛骏手、脚动不了,他用头顶,用肩撞,将药碗撞翻。
几个婢女、仆役逃命似的跑出来,他们终于又熬过了一日。
药味浓得熏人的屋子里,薛骏猩红着眼,冲着头发全白了的老妇嘶吼:“你也滚出去。”
“小郎君,你心里难过,老奴知道,有气你都撒出来,不能不喝药啊。”老妇滚下两行浊泪,她是崔氏的心腹乳母,看着薛骏从一团粉肉长成少年郎,感情极深,薛骏脾气不好,待她却颇知礼。结果现在薛骏对她一样的嘶吼谩骂,和旁的仆婢一般无二,老妇酸楚又难过。
“老东西,滚出去!再不走,打死你。”
老妇看了看立在门口的皂衣护卫,流着老泪回了主院。
“阿骏怎么样?他喝药了吗?”崔氏躺在床上,靠着婢女的劲,才坐了起来。
“夫人啊。”老妇嚎啕大哭,这才几天啊,夫人精心保养的一根白发丝都没有的头发白了一半,原本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现在竟像个老妪了。
“他喝了吗?你说啊。”崔氏急得捶床。
“小郎君不肯喝。都是那个该死的婢子多嘴,让小郎君知道了他没办法恢复如初,小郎君就不肯喝药了。”
“抬我过去。”
“夫人,你也病着,御医嘱咐了不能吹风。”
“抬我过去。”拗不过崔氏,老妇只得让人将她抬进了薛骏屋子里。
“阿骏,你喝药啊,娘求求你了,你喝口药。”崔氏哭着求薛骏喝药。
“我以后再也射不了箭,骑不了马,废人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薛骏大嚷大叫,“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娘向你保证一定杀了她。”崔氏咬牙切齿,“你先喝药,养好了身子骨,看着她死。”
“真的?”薛骏狰狞的脸庞上露出丝喜色,张开嘴喝了一勺药,面色忽一变,“你骗我,她把我害成这样,一点惩罚都没有,皇帝护着她,你和阿父根本没有办法。”
薛骏再不肯喝药,吼叫着要崔氏出去,崔氏哭着抱他,他用头撞她,不许她碰,“你们没用,一点用都没用。”
“薛皂,把她赶出去。”
立在门口的皂衣护卫不客气的将崔氏丢了出去,这个护卫是崔氏专门挑来供薛骏使唤的,薛骏看着手脚完好的仆婢嫉恨,就让这个护卫把人打个半死。崔氏自己挑的人,轮到了她自己受害。
崔氏受了这一番折腾,病情加重,薛华棣处置完府里的事,来到她床边默默流泪,“阿娘,我已经劝阿弟喝了药了,你别担心,好好养身子。”
“阿棣,”崔氏流泪不止,“苦了你了。”
“阿娘,以前女儿活得太单纯,一点小事都受不住。”薛华棣神色冰冷,她原以为被薛妍穗当众羞辱已是不能承受的痛楚,不肯踏出府门,不肯见人。阿骏的事,才让她清醒,她所以为的痛楚都不算什么,仇恨让她迅速长大。
“以后都不会了。”
崔氏太疲累了,没有问薛华棣怎么劝薛骏喝下药的。
……
过了几日,宋女史天色未明就起床梳洗,一身素服,带着几个婢女去往宋宅。今日,是她母亲的忌日。
宋女史的父兄已逝,支撑宋家门楣的是她的侄儿们。她十几岁就入宫了,父兄在时,偶尔还能见一见,知道些家里的情况。父兄一去,她在宫里也成了前朝遗妇,帮不上家里了。从此,宋家也没人再看过她。
不久前,因着薛贵妃,皇帝赐了她宅邸,她风风光光的出了宫。宋家子侄得到消息,携家带口的登了门,她才算见到侄儿们。让她唏嘘的是,父兄的才华没有传下,她的这些侄子,俱是平庸之辈。
所以,在侄子们开口求她举荐的时候,她回绝了。没有能力,就算侥幸攀上高位,也不会长久。以她这些侄子们的资质,贸然帮他们,反而是害他们,还不如做安享富贵的闲人,悉心教导下一代。
她的侄子们不能体会她的苦心,被回绝后,再也不登门。就连今日她母亲的忌日,侄子们也没有按照礼数来请她。
宋女史对这些侄子们极失望,到底还挂念着他们是她的骨血亲人,不和他们置气,入了府,祭奠完母亲,再和他们好好讲一讲。
“女史,到宋宅了。”
马车停下,一个婢女搀着宋女史下车,其他婢女从后面的车里将携带的香烛供品等搬下来。
长辈登门,宋家的清油大门却闭得紧紧的。
宋女史在门口站了近一刻钟,走上门阶,一下一下的叩门。
“谁啊?”叩了许久,门房才开了门,不耐烦的问。
“告诉你家郎君,姑母登门。”
“我家郎君没有姑母。”门房态度轻慢,说着就要关门。
婢女抢上来按住门,力气极大,门房关不上门,啐骂:“哪来的恶客?来寻我家晦气。”
“让宋永出来。”宋女史勃然变色。
“说了我家郎君没有姑母,你快走,别给我家招晦气。”
婢女们大为恼怒,一脚将门房踹倒,门房摔在地上,疼得直叫。
“宋永出来迎接姑母。”婢女们大声呼喊,宋宅两旁的人家听到动静,探头探脑打探情况。
“别喊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宋永对着脸色难看的宋女史,没有一丝恭敬。
“宋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宋家诗书传家,你一把年纪,整日周旋在年轻郎君之中,为老不尊,不知廉耻,我宋家没有你这等侮辱门楣的子孙。”宋永唾沫横飞。
宋女史晃了几晃,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这个白白胖胖的侄子,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的,她在深宫苦熬,为家族争富贵,最后就养出了这等不知感恩的东西。
“女史。”婢女疾步冲上扶住了吐出一口血倒下去的宋女史。
“走。”
宋女史不愿丢人现眼,婢女抱着她上了马车。
“来人,提水来,把门口的脏了的地冲干净。”
宋永的话清晰的传进马车里,宋女史气怒攻心,又吐出一口血。
宋家的丑事,宋女史不许人告诉贵妃。她回府以后躺了两天,恢复了些精神,带着人去了法慈尼寺,没能在宋家祭拜,只能在尼寺做一场法会。
“我怎么感觉总有人对着咱们指指点点?”
“我也是,一直有人在看我们。”
婢女们觉出不对,一打听,听到了一些极难听的流言,她们不敢瞒着宋女史。
无关宋家,宋女史思绪清明,她一个老太婆,就算名声全毁了又能怎么样?这种手段对她没用。
除非……宋女史神色一变,他们意在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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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宋女史想将事情打听清楚了,再告诉贵妃娘娘。
“女史,郑少监府来人说他家小娘子病了,以后不能再登门聆听教诲,送上礼物以表谢意。”婢女纳闷,这是第三个,怎么小娘子们一块病了?
“和前面两家一样,礼物让他们带走。”宋女史在作画,头都没抬。
上好的生绢,浓淡的墨汁渲染,挺直的竿,清傲的叶,宋女史画笔下的墨竹,透着一股孤峭。
放下笔,看了一会儿,宋女史暗叹,亲侄子的羞辱,权贵的孤立,无中生有的流言,她看似若无其事,悲愤的情绪却郁结在了心里。
当宋女史带着查出的消息进宫,薛妍穗唬得心口直跳,“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差。”
“快去请御医。”
“娘娘,老身没病。”宋女史劝阻,她这几日气得睡不好吃不下,气色也就差了。她性子如此,就算知道她这把年纪,这些流言将她的名声毁得再臭,也伤不了她的筋骨,可她还是生气,控制不住。
“老身有桩事情要禀报,娘娘千万不要生气。”宋女史怕薛贵妃看了七窍生烟,嘱咐了再嘱咐。
“入幕之宾甚多,结交内廷,狐媚工谗,不孝不慈,就这样?”薛妍穗很失望,这些流言明着说宋女史,要伤的却是她,毕竟宋女史是她的人,可这几桩,也就入幕之宾这项有杀伤力。以陛下的脾气,她要敢送他点绿,只是想一想,脖子上就冷飕飕的。
可她身为贵妃,宫禁森严,身边宦官宫人环绕,偶尔出宫,也是声势赫赫,扈从众多,陛下怎么可能会信?
“娘娘不生气?”宋女史按着霍霍跳动的太阳穴,“这股流言在京城官宦中传遍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薛妍穗觉出不对,宋女史太愤怒了,趁着宋女史更衣的功夫,她询问了几句跟着宋女史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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