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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书敏正从在公寓里编写《替父从军》,她突然感到胸口很疼,如同遭到电击一般。
她放下笔,走到窗前,看着墨色苍穹,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那个叫孟宇的人浮现在眼前,似乎正对着她和蔼地说,我要走了,跟你道个别!
书敏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她刚想伸手拦住他,甚至想再次投入他的怀抱,和他说说话,可他却影子一样消失不见了。
整整一宿,书敏都无法安然入梦,眼前晃动的都是孟宇的身影。
书敏两天后从耀光口中得知孟宇牺牲消息的,那时组织上已派人将孟宇的遗体安葬。组织上没有通知书敏,是怕她出现意外。
书敏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孟宇牺牲的当夜,不正是自己辗转难眠之夜吗!难道人真是有灵魂,还是她与孟宇之间存在天然的心灵感应?
耀光还将孟宇的遗物递交到书敏手中。
耀光说,这是他几天前托人悄悄送到我这里的。上面附有留言,只有当他发生不测时,才让我转交给你。
书敏手抖着打用软牛皮包裹着的遗物,里面存折,书敏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一封信。
拆开后,信首这样写道,吾女聪儿,亲睹此信时,我与你亲生母亲云晓已天堂相聚,故汝勿悲。以父亲之名写信,并唤汝一声女儿,内心波澜起伏……
书敏惊讶地看看耀光。耀光说,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孟宇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书敏急于在信中找寻答案。
孟宇的字,钢劲有力,洋洋洒洒的千字文就像一块麦田,字里行间却是长势郁郁葱葱的、压抑在父亲心底最深沉的爱与牵挂,甚至无奈。
书敏读着读着,便禁不住呜呜悲哭,耀光几度帮她拭泪。书敏感觉自己此刻就是像一只秋末的蜻蜓,她不得不将头停落在耀光的左肩上,才有气力阅完此信。
信中大致内容为,当年,我和妻子周云晓婚一年半后,诞下一女,取名雪聪,一直视若明珠。
在你23个月大时,我们遭到国民政府的通辑追捕,因漂泊艰辛,万般无奈之下,将你寄养在故友家,你由此更姓氏为王。
两年后,风声已过,日子也渐渐安定。
想将你接回时,无子嗣的王家夫妇已视你为亲生,我与你母实在无法启齿。
刚巧,云晓再孕,半年后生下了儿子,取名沙岩。比你小近五岁。
在广州一次执行任务中,云晓为掩护我及幼子不幸牺牲。
我实难将刚刚学步的幼子带在身边养育,只好再次忍痛将其寄养在广州同事家中。每年只能以叔叔的身份回去看一至两次。
革命辛苦且凶险。一女一儿,合体为好,可我从不敢示人,只能于心中万般牵挂。每逢佳节,每每想到一家四口,各自东西,便痛如锥刺。
我未能尽父亲之责,惟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就是你们多读书,有遭一日,成为对国之栋梁。我将所有的收入都用来支付姐弟二人的学费,是为父惟一能做的。
作为父亲,还有一愿,即望你她与弟弟沙岩相认。
他现在广州,已大学毕业。我多次劝他出国留学,这对这个国家摆脱旧体制的束缚终有益处。
可他一直顾虑重重,愿望未能实现。希望相认后,你再努力劝劝。
聪儿,未能让你安心读书,嫁予有情有义的耀光,是我平生最大憾事,恕请谅解。
孟宇在信中,还解释说,些许年来,不敢与你相认,一则出于工作需要,二则你太过执念。我忧心哪日死神突降,会让你身心再遭重创。
望你为信仰和所爱的人好好活着。无论身处哪条战线,都该尽守土护家之责。
这次意外的打击,让书敏一病数日,在父亲头七之日,才强打精神在耀光的陪伴下,去父亲坟前祭拜。
看到眼前的一垉黄土,再想想多日前那个深情的拥抱,书敏再次因悲恸过度晕倒。
醒过来后,书敏对耀光说,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广州找寻失散多年的弟弟,完成父亲的遗愿。我还想将父亲的遗骨带回广州与母亲合葬。
耀光劝她说,合葬这件事急不得,容易引起特务的注意。
耀光专门请假陪着书敏去一趟广州。
两个人很顺利找到沙岩养父母的家。
得知他的养父养母都是小学教员,书敏想,父母为他们能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也是用心良苦。
沙岩的养母苏女士告诉书敏说,在他18岁的时候,我们已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与孟宇早就相认了。沙岩现在一家中学当数学老师。这让书敏稍感安慰。
等了一个多小时,书敏透过窗户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
苏女士说,他就是沙岩!
书敏站了起来。沙岩进屋后,一见热泪盈眶的书敏,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走到书敏面前,怯声问,你可是我姐姐吗?
书敏伸手将他搂在怀里,除了一句,我是你亲姐姐雪聪外,竟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掉泪。
沙岩抓着书敏的肩说,你长的很像父亲!尤其是眼睛和额头!
书敏说,你长得该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可惜我虽见过她的照片,可那个记忆还是很模糊。
你等着!沙岩回到他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书敏说,这也是我仅有的一张照片。书敏接过去,那是父母抱着沙岩儿时的一张照片。
书敏伤感地说,我们一家四口从来没有团圆过。
沙岩还告诉书敏,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三四个月以前,那次他告诉我,我还有一个亲姐姐。
当书敏告诉弟弟,父亲已经牺牲时,沙岩也忍不住落泪。
在母亲的墓前,书敏对沙岩说,父亲一直希望你出国读书。我来劝你,不只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正如父亲所说,得为国家的将来储备人才,所以请你认真地考虑一下。
沙岩为难地说,父亲跟我提过两次,可是我怕养父母舍不得让我走。我虽是养子,可也是家中惟一的男丁。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已经嫁人了,我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书敏说,劝说工作由我们来做。实在不行,可以让他们跟你一起走。
沙岩这才答应。
耀光建议书敏,不如将你母亲的遗骨带回上海与父亲合葬。
书敏说这个办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