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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安慰了一句才细细说来:“我们在沂源府城中租了一处大院子,内外三进,十分敞阔。几位镖头住在里院,下头的兄弟们在外头。去了之后你们姐弟自然也同我们一般住在内院,外头的小兄弟们一时半会儿也不必多言,倒是诸位镖头说不得得说一说。”
胭脂一听就推辞道:“我们初来乍到,如何使得?倒不如我就在外头,也自在些。”
听说镖局也是论资排辈的,他们姐弟俩初来乍到,弟弟寸功未见不说,还带着她这么个拖油瓶,若是厚着脸皮住下来,难保没人说闲话。
再者,既然内院是镖头们住的,想必都是些大男人,她一个闺阁儿女贸然入住,恐怕不妥。
“妹子多虑了,”赵恒朗笑几声,道:“镖局本就有一对同胞兄妹,那妹子名唤卢娇,大家都尊她为四当家,使得好一手银/枪,与镖局五当家,也就是她兄长卢雄乃是小有名气的枪客,有她做先例,你也不必拘束。”
“竟还有女郎?!”胭脂不由得低呼出声,既喜且惊,不过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既然她是妹子,如何兄长反而是五当家,名列她之下?莫非本事果然如此出众?”
“说来着也是镖局一桩趣谈,”说起这事儿,赵恒总有些忍俊不禁,露出来的表情活脱脱一个疼爱妹子的哥哥,“卢娇性格泼辣爽直,爱憎分明,更兼武艺出众,大家便不免多疼爱她几分。她素爱争强斗胜,虽与兄长本事不分伯仲,却一定要做姐姐。我那兄弟又是个不爱争的,便由她去了。”
胭脂听后恍然大悟,又在脑海中想了一回,不觉笑出声。
镖局?江湖?听赵大哥说的倒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边血淋淋的可怕。
“她也常说没个姐妹,忒的无趣,”赵恒又道:“如今有了你,想必我们诸位兄弟的耳根子也能清净片刻。”
胭脂跟着笑了起来。
她忽然对赵恒口中那些未曾谋面的人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当下掰着指头数,“大哥是大当家,徐二哥自然是二当家,那位卢姑娘是四当家,她兄长是五当家,那么三当家又是哪位英雄?还有没有六当家、七当家?”
“若是江兄弟愿意留下,自然就是六当家,”赵恒笑道,然后提到三当家时,表情就变得有些复杂,顿了下才说:“三当家姓郭名赛,也是位忠勇过人、值得托付的好兄弟,只是他性情略有些古怪,回头你若是处不来也不必往心里去。”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自然也是秉性各异,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胭脂总觉得赵恒似乎有未尽之意,貌似事实真相并非他说的这样简单。
赵恒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简单交代了众位镖头的情况之后又三言两语勾画了镖局大体情况,“……也时常出去走镖,不过总会留下一两位镖头坐镇。还有养马的老唐和他的几个徒弟,厨房的张婶儿,护院大宝、苏武等等,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几个种种缘由暂时无处可去留下的,你去了慢慢也就认识了。”
胭脂边听边点头,将他说的话都暗自记在心中。
现下已经进了十月,北地傍晚的江面上寒气颇重,胭脂略站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她走后,赵恒又扭头瞧了两眼,还没转过来的,就见徐峰大咧咧晃了过来,大老远就先痛痛快快打了两个喷嚏。
“啊且!娘咧,大当家的,你这是也学着搽脂抹粉了?真是香的慌!”
赵恒一怔,抬起胳膊嗅了嗅,果然有股极其好闻的复杂香气,不过很淡,也就徐峰这狗鼻子能大老远闻出来了。
“少浑说,”赵恒笑骂一句,“江家妹子今日在鼓捣什么脂粉,才刚来问我镖局里的事情,想来说话时沾染上的。”
“竟这样厉害?”徐峰吃了一惊,也没太往心里去,却忽然笑嘻嘻的打趣起来,“你我出来小半年,不知九娘又滴了多少泪,如今骤然见你带回去一个比她还更标致十倍的姑娘回去,嘿嘿。”
赵恒皱眉,“慎言,姑娘家的清誉岂能胡乱玩笑?我与九娘毫无瓜葛,江家妹子也是亲生骨肉一般,到了你嘴里全都变味儿了!叫外人听着算什么!”
徐峰干脆利落的道歉,这才正色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不过大当家的,九娘那头着实棘手,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做的是镖局的买卖,她那样娇滴滴的,又有郭赛在里头瞎搅和,实在烦人的很!四当家明里暗里同她吵了好几回了,偏偏九娘不是江湖人,也算不得自家人,当时收留也不过权宜之计,哪知就不走了呢?如今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要不是兄弟们明白,早晚生嫌隙!”
他这么一说,赵恒也觉得头大得很。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江湖豪杰,如今虽然离了朝堂,可也依旧爱好抱打不平,哪怕有一日叫他披甲上阵战死沙场也绝无二话,但偏偏对这些个儿女情长束手无策。
要不是徐峰今儿提起来,他都忘了还有九娘这么个烫手的山芋。
“对了,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不是叫账上支些银子做盘缠,打发她回乡度日的么?怎么还没走?”
“哎呦我的大当家,你可算还记得有这么回事儿,当真可喜可贺,”徐峰十分夸张的拍着巴掌,又话锋一转的抱怨道,“如今都十月了,这都什么年间的老黄历了!您贵人事忙,谁也不愿意拿这些琐碎事去烦你,感情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知道什么?”赵恒给他说的满头雾水。
“她说了,从三岁上就给爹娘卖进乐坊,如今早已无亲无故,无处可去……听说都跪下了,吓得小五上了房,小四砸了墙。”徐峰愁眉苦脸的说着,又冲赵恒挑了挑眉,“到底是为着谁,咱们可都明镜儿似的。”
这可真是……
赵恒十分少有的叹了口气,摆摆手,“回头再找个时间请朱嫂子问问,镖局到底不是弱质女流待的地儿,她在镖局里头也没有亲眷,老这么着不是正理。”
他自认不是才子,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谁成想那话本里的“当牛做马以报大恩”就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第17章
胭脂他们坐的船上下两层,两条船加起来也有不少水手,大家对这个年轻貌美脾气又好的姑娘印象颇好,每每见到了必要主动上前问一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倒叫自力更生惯了的胭脂很有点不好意思,后头靠岸一定要买点东西上来分,多少是个心意。
如此有来有往,众人的关系越发和睦了。
徐峰看后就感慨,“江家妹子这样和气,去了镖局也不怕了。”
这些个小兔崽子们,如今简直要不把自己这个二当家放在眼里,动不动就“江姑娘这”“江姑娘那”的,一个个牙花子都恨不得笑出来。
接下来他们要由水路转为旱路,至此直达北方第二大省府沂源府。因中间要交接一回,又要确认车马行李、补给物资,车队便在码头所在的夏霖府盘桓两日,第三日一早再启程。
听了他们的安排之后,胭脂连夜赶制出了一批油胭脂,预备上岸之后抓紧时间换成银子。
如今市面上流行的皆是绵胭脂、蜡胭脂,前者颜色薄,且不易保存,又因本身没有油性,涂上之后容易干裂,眼下天气渐冷就更不好看了。而蜡胭脂倒是柔和浓郁些,不过因多蜡,到底不够细腻湿润,且着色不够,不出一二个时辰颜色也就没了。
油胭脂的方子也是胭脂从书上看的,制作起来颇为繁琐,但效果极佳,想来是好卖的。
真要说起来,油胭脂大致是在蜡胭脂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工而成的。须得先将黄蜡用清水冷凝之法一点点儿提纯为没有杂质的白蜡,然后混合适量厣片制成的上等香油,调成软硬适中的手感。若是不加颜色,那便是原色的口脂,男子也用得。若是加了颜色,自然就是美丽动人的颜色货了。
而若是再将成块的蜡胭脂反复碾压上几百遍,原本硬/挺的蜡胭脂便会神奇的化为膏药一样的浓稠液体,油汪汪亮晶晶,不禁容易涂抹,而且着色极佳,便是待上大半日也不会脱落,且能滋润肌肤。
胭脂到底是女子,力气有限,还是胭虎主动请缨替代了。
他是个好动的性子,可连日来总是坐船,就连每日同赵恒等人的切磋也怕弄坏船体而收敛不少,早已是憋得不行,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出力的机会,哪里肯省力气?当下将前儿买的擀面杖搓的呈现出片片残影,果然做的又好又快。
“姐,以后这样花力气的粗活儿就放着等我来,你或是写个字,或是念几页书,实在不行给自己做几件衣裳也好啊。”
胭脂笑眯眯点头,“好。”
说着,又伸出葱白似的一截指头,往胭脂膏子上戳了两下,摇摇头,又点了几滴香油,“还不够软,再多擀几回。”
“好咧!”胭虎满口应下,却见自家姐姐忽然从匣子里掏出来一个小方块,就手下不停的问了句是什么。
胭脂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打开,露出来里头一块约莫一寸见方的雪白硬质膏体,隐隐透着一股幽香,倒是怪好看的。
“姐,这是甚?你买的洗脸的猪胰么?我倒是见过几回,只都没这个这样雪白无瑕。”胭虎傻乎乎的笑道。
胭脂噗嗤一乐,忽然上前,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手将那硬膏往他唇上用力涂抹几下。
“呀,姐你这是作甚!”胭虎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吓了一跳,可从小到大顺着姐姐的本能又使他强忍着不动,不一会儿嘴巴就被涂了个遍,一不小心还蹭了些许在牙齿上,口腔里满满的混合着蜂蜜、檀香等物的复杂香气。
“别张嘴,”胭脂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把,“抿一抿。”
“抿?”胭虎干巴巴的眨了眨眼睛,挠头,“咋抿?”
“傻子,”胭脂笑的弯了腰,又亲自抿了抿嘴唇为他示范,“你我皆生长在南边,北地气候着实干了些,秋冬又格外干燥。我瞧着你这几日都上火了,嘴上起皮,泛红开裂,偏你又忍不住去舔,这不,裂的越发厉害了。”
胭虎点头,“可不是怎的,这还是在河上哩,已然这般厉害。”
长到这么大,他哪里裂过嘴唇?疼倒是不疼,可又干又痒,着实叫人心烦,他就忍不住去舔,可却舔越厉害……
因秋日换季本就容易上火,不光他,船上包括徐峰在内大半的人都是嘴皮干裂,只是习惯了而已,忍忍就过去,也不大拿着当回事。
“难免水土不服,”胭脂道,又将那膏体原样包好,放回到小盒子后塞给胭虎,“这是我之前特意留下来的,你拿着用,不然总是开裂流血的,一来我看着心疼,你自己也不舒坦,二来出去给人瞧着也不像。”
这是她之前做好蜡胭脂之后,特意提前切出来的、一尺长的原色凝露,男子用了也看不出颜色,女子用了更加低调,也凸显原本唇色。
切下来的一尺长能切好多块,她本想送给诸人使用,可到底私密了些,不好开口,就预备先叫弟弟用,若是觉得好了,再顺势给徐峰他们也就顺理成章了。
胭虎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哪怕叫他跳井也不疑有他,当即美滋滋收了,“谢谢姐。”
姐姐干什么事都不忘了自己,真好!
有个姐姐就是好!
他顺势抬手戳了戳,果然柔软滋润许多,再张嘴说话也不觉得疼痛了,不由越发欢喜。
只是……
他忽然红了脸,小声吞/吐道:“姐,有没有,有没有不带香味儿的?”
他一个大男人弄的脸上香喷喷的,总不像个事儿啊!
胭脂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不是么,原本只是想着做女子用的油胭脂的,所以当初用那厣片做甲煎香油的时候就加了许多香料,如今但凡用了香油的,成品俱都馥郁芬芳,而这凝露珠也是见胭虎嘴唇干裂,她才顺手切下来的……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胭脂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何苦拘泥于细节?用着不错也就罢了。若有人问起,只说帮我干活弄的。”
胭虎给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本能地觉得有道理,可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自家亲弟弟,胭脂也有些尴尬,说完之后又上前轻抚狗头,柔声安慰,“好了,回头我再去市面上买些厣片或是不带香味儿的香油,重新给你做些便是。”
做香油的最好原料便是之前她在青山镇买的南海海螺的厣片,只是南海距离北地何止千里,又有许多地方走不得水路,想来以后就更难得了,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市面上买些现成的香油。
油胭脂做好了,剩下的就是装到小瓷瓶里,这活儿须得手稳心细,胭虎性子跳脱做不来,胭脂就三言两语将他赶走了。
出了门下到甲板上之后,胭虎迎面就撞上带人巡视的徐峰,刚要打招呼就见对方鼻翼抽/动几下,望着他的眼神也古怪起来,“虎子,你这小子也擦粉了?”
胭虎张了张嘴,一张脸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涨红了,张嘴说出胭脂给他准备的说辞,“二哥莫要胡说,我这是去帮我姐干活,这才,这才沾染上的!”
一提到胭脂,徐峰就果然如此的哦了声,不过下一刻就摸着下巴摇头,“啧啧,不对不对,咦,你小子偷吃什么好东西了?怎的嘴上滑腻腻的?”
说着,就伸手去拍了下。
胭虎没放着有这手,给他拍了个正着,正发愣呢,就听徐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了不得,你小子了不得,还是个孩子么?竟然偷你姐姐的胭脂擦!”
话已出口,旁边几个水手也都跟着笑起来,看着胭虎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家调皮顽劣的熊孩子一般。
胭虎一张脸登时涨成紫色,忙不迭的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这分明是我姐心疼我,特意给我做的!”
徐峰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哪里肯听?笑的越发大声了。
因胭虎年纪小却有担当,性子忠厚讨喜,大家对他都多有照顾,直将他当成自家子侄,平时没事儿都要逗弄一番,更何况现下有了个现成理由?是以笑的越发大声了。
还有个四十来岁的老水手笑道:“江小子莫慌,咱们都不会说出去的,哈哈哈!”
“说来也到了年纪了,没准儿也是想媳妇了哩!”
胭虎又羞又恼,折腾出满脑门子汗,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时,真如见了救星,当即带着哭腔的大喊起来:“大哥,二哥他们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小孩子香就香吧,想来无妨。”
徐峰:“我家小兄弟真好玩儿……”
胭虎:“大哥,他们都欺负我!”
港真,尤其是小孩子或是直男,一旦擦了润唇膏,真的很容易被人玩笑的,哈哈哈哈,傻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