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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心无旁骛模样,似乎是见惯了这个举动。
“把人扔西处殿,抹干净痕迹。”
“是。”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就成了一具尸体,还被用作引开追捕的工具,丢了出去。
……
“殿下,西处殿发现了一具尸体。看那模样,似乎是发生了内斗,被发现时身上还温热着。可想而知事情发生没多久,那些人定然就躲在在西处殿附近。”
东禁六军的正领在赶过来向段嫣报告的之前,就已经先调派人手围住西处殿附近了。等搜寻了有一段时间,才慢腾腾来坤宁宫走个过场。
那正领打算得很好,如今先找到线索的人是他,就算泰清公主领了此事,到时候找到了刺客,也只是他的功劳。泰清公主就算不满,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软言相待。
可没想到等了半晌,却不见人说话,那东禁正领不禁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紧了紧嗓子,实在忍不住,正打算开口问问的时候,就见面前的泰清公主抬眼看了过来,她轻飘飘的一眼,那目光凉意颇重,却下一秒就移开了。
转而看向东禁六军正领身边站着的副领,淡声道:“自此时起,你便是东禁六军正领。我需要的是听从号令的将领,不需要自作聪明的,可能做到?”
正领大惊,站在他身侧的副将却是喜形于色,连声应答:“回公主殿下,卑职定然谨遵号令!”
“殿下!更换统领可不是什么儿戏,我可是陛下亲自……”原正领不服,大声反驳,却被段嫣一挥手打断,数人按住他,一下子就将人捆绑起来。
段嫣没那个耐心也没那个时间让他心服口服,只站起身,冷眼扫视面前众人。
“擅自行动,自作主张,便是这个下场。”
她神色冷厉,加上一句话的功夫就罢免一个正领的行为让在场的那些侍卫纷纷脖子一凉,心中轻视尽消,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明白!”
见自己的这番威慑起了效果,段嫣便接着下发了第二个命令。
“西处殿不用再派遣人手,全部调往东殿。动作迅速,莫要给刺客喘息的时间。”
“是!”虽然觉得这个决断太过冒险,但此时已经学乖了的侍卫都不会再发出反对的声音。
于是,泰清公主将西处殿的人手全部调走,下了个豪赌将全部身家压在东殿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雍皇宫。
在这消息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时候,段嫣叫住了含细,低声道:“拿着我的令牌,调遣精锐前去南殿,莫要让人知晓。”
于是,在放弃西、北、南三面的盘查,独独瞧准了东殿,令宫中侍卫尽出,将东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数十人的精锐小队隐于暗处,如夜中鸮,紧紧盯住自己的猎物。
“泰清有几成把握?”
段嫣这件事闹得满宫皆知,就连昌平帝也没忍住问了一句。倒是没有说她擅自任免将领的事情。
“仅有的一次交手,那人便从儿臣手下逃生,显然是手段不俗。这般手段,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众人面前?”段嫣慢慢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
“儿臣之所以让人包围东殿,是为了做戏,引那人出来。这个关头出现在雍皇宫内,想必同赵国使臣脱不了关系,那人定会趁着所有人都被东殿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偷偷潜进赵国使臣处。而南殿,则是靠赵国使臣最近的地方。所以儿臣断定,那些人就在南殿。”
仅仅是陈述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的骄躁邀功之意。
昌平帝眼中遗憾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收敛了表情,笑着道:“那便等着泰清的好消息了。”
段嫣敛眉而应。
南殿荒芜的殿宇多,但出口却少,要想离开南殿,前往那些赵国使臣居住的地方,就更是只有一个必经之路了。段嫣选择让人埋伏在这里,在赵国使臣那边也布置了充裕的人手。
夜深,几个人影从人高的杂草中露出身来,他们换了身衣服,已经不是之前的内侍打扮了,而是穿着玄衣长靴,乍一看,同一般侍卫没什么差别。
那几人警惕地往四处看看,没发现异常,便躬着腰走出来,脚步极快的往西走。
段嫣举了个手势,让身后侍卫再等等。她细细看过去,在那几人中见到了在坤宁宫中的那个身量颀长的人影之后,便放下手。身后侍卫立即一涌而上,让那几人连声惊呼都没发出来就被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此时,段嫣才走出去。她径直越过前面几人,来到那身量颀长的人身边。那人被整个儿压着匍匐在地,脸也埋得严严实实。含细会意,蹲下身捏住那人的下巴,让他露出脸。
稀薄的月光洒下来,照亮那张脸的眉眼,陌生得很。
段嫣立即皱起眉头,她倏地看向西边,然后没管地上几人,神色一变,转身就走了。
西边是赵国使臣居住的地方,等段嫣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常,连值守的侍卫都被段嫣这般急匆匆赶过来模样吓到了。
“出了何事?您这般匆忙。”受命守在这里的侍卫躬身问道。段嫣没有回他,只是面色平静的看了这几间室宇,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无事。”
兴师动众,最后却无功而返。
深夜,星子点点。
含细温声劝道:“殿下早些入睡得好,今日操劳,等到了明日说不定又是没空休息,得养好精神才是。”
段嫣穿着中衣,手里拿了本书。她支着头看,却半天也没有翻开一页。含细叹气,不再多说,只是拿了件衣裳过来。
即使是阳月里,也避免不了夜深露寒,凉意袭人。
段嫣垂着眸子,目光落在书页上。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被人戏耍的感觉了。明明猜中了开头与结尾,最后却陡然一转,给她变出条支线来。令人不由得气闷。
除了那日在坤宁宫有过一面之缘的刺客,其余的都已经被捉拿住了。而赵国使臣安置的修阳阁,也是一副未曾有人来过的模样。
单独行动,抛下同伙。
段嫣慢慢正起身,她想到一种可能。
如果说,那个人也猜测到了她的想法,但将计就计,只是为了借着她将身边的人处理干净。
这种越来越熟悉的感觉,让段嫣不禁捏紧了手中书卷。
第76章
人总会做一些事后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
段嫣站在荒芜的园内, 假山嶙峋,草深湿密,举目望去没有一个人影。她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没忍住, 摁了摁额角,心中升腾起一股荒唐来。
只因为一个可疑人影, 便不管不顾跑到这种地方来。
现在回想起来, 段嫣都觉得自己是中了蛊了。此时四处无人,追着来的那个可疑的人影也不见踪迹。但寂静之下却总感觉藏着诡秘杀机。
这也不是后悔的时候, 段嫣慢慢退后,直到背部抵上假山,她打量四处, 眼尾是一道旖旎的弧线, 冷冽清浅。
那道人影的出现并不是巧合。昨日才不过捉拿住了那几刺客, 段嫣对唯一的漏网之鱼投注了大半心神, 连发呆的时候都在脑中模拟着对方接下来的行为。而这道正巧出现的人影,完全恰和了段嫣此时需要的线索,所以一个不留神,段嫣才会这般轻易地就被引到这地方来。
若这真的是幕后之人故意设置的圈套, 那这也说明了对方至少洞悉了她在意的事情。于是才会自负到仅弄了这道人影出来,而段嫣也正如对方设想的一样,一步步走进全套。
早有预谋, 策划已久。
似乎此时立即转身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段嫣只想了一秒, 就否认了这个方法。花了功夫,处心积虑将她引到这边来,定然不会让她轻松离去。
假山后,突然传来声音。
段嫣神色一动, 倏地侧身躲进假山暗处,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半边裙角被低矮的枝杈牵住,露在外头。晃眼直白地告诉来者,她就藏在那儿。
故地重游,雍皇宫仍就是旧时模样。
殷疏垂着眼,目光落在假山边的那截裙摆上。绣着金丝银线的裙面流光溢彩,尊贵而不失雅致,那光随着摆动如流沙晃眼,不一会儿又平息下来,静得让人心软。
他唇色泛着病态的嫣红,说话时微微上翘,彰显着主人尚佳的心情。
“谁在那儿?”
声音压低,呈现出几分雌雄莫辨之感。清润中携了沙哑,倒是颇有质感。
见已经躲不过去,段嫣便索性不再藏着,她将被灌木枝杈拉扯住的裙摆慢慢扯下来,那光细细闪烁着,又落在殷疏敛着的眼里。
他手指动了动。
段嫣走出来,打量离了有些距离的人。
那是个宫婢,着青裳,发髻简单,身量倒是极为高挑,肤色似雪,透着点风流肆意。一双眸子却犹如寒潭,瞳色漆黑,深不见底,令人见之不忘。
对方大概是从衣着上看出了她的身份,却没有行礼,也没有靠近,就站在不远处,目光审视。
见她这般,段嫣也没有放下警惕。一个眨眼间,她皱起眉,轻轻嘶气,面色隐忍着蹲下身捂住脚踝。
“你在哪个宫当差?”她这样问道,伴随着点喘息声。
如今不能确定这个宫婢是敌还是友,段嫣只能小心行事。毕竟若这宫婢身手不错,她可没把握从人手里逃出去。就算含细发现不对劲,领人找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差内,段嫣必须拖延出能保证自身安全的空间。
先扮个弱,也方便之后行事。
面前的人蹲着,身量本就纤细,此时更是变作一团。殷疏不用花什么功夫,就能将人整个的收进眼里。上翘的嘴角压了压,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但那眼睛里,却清醒得没有半分笑意。
他算计了段嫣,算计了跟在身后的所有人。几乎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他却在所有的包围中毫发无伤,甚至还能靠着留下来的后手在宫中走动。
扮作女子,殷疏丝毫未觉不适。他还能冷静地给自己描眉绘目,挑选衣饰。从神情到姿态,不说天衣无缝,但也做到了不露破绽。
可不过一会儿功夫,段嫣就跟了过来。
殷疏想到自己也被算计了,那双雾气缭绕的眼睛里瞬间布满隐秘的跃点,跳动着,压抑着,又混成黑沉沉的一片。
他慢慢走过去,步子不算大,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即使低着头,段嫣也能听到一点点靠近过来的脚步声。她眸子沉了沉,而后倏地抬起头,温言道:“可否过来,扶我一把。”
看似温和,实际主动强势,不留空隙。
在段嫣眼里,那宫婢一怔,漆黑的眸子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抿着唇,脚下步子却加快了,三两步就来到面前。只是到了要扶起自己的时候,她又犹疑了,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先是伸出右手,但又似乎觉得不对,便将右手收了回去,再伸出了左手。
看着她这番动作,段嫣微微眯起眼睛,不等这人再有旁的动作,便试探着将手递了过去。手心相触后,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作娇弱无力状,整个人靠过去。
没有带刀具,身体紧绷,显然是处于警惕状态。
靠过去的一瞬间,段嫣就摸清楚了这人的危险程度。她敛目思忖,下一秒就感觉到了推拒的意味,段嫣定了定神,反应极快地再次拉住宫婢的小臂。
她眨了眨眼,原本有些冷冽的容颜瞬间融软下来。这宫婢实在生得高,以至段嫣靠在她身上看过去的时候,都不得不扬起头,于是一双凤目便瞪得溜圆,狭长的眼尾也微微下垂,呈现出几分弱质的楚楚意味来,令人不忍拒绝。
推拒的动作顿时停住。
段嫣心中无数念头稍瞬即逝,对这宫婢的判断又多了几条。
“可否扶我回宫,待回去后,自有重赏,母后也会为你安排个好差事的。”
殷疏迁就一般,低着头看她,沉默一会儿。
“殿下不宜走动,在这儿休息片刻便是,奴一个人去宫中报信即可。”
宫婢的身份他也拿捏得正好,不觉羞耻,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