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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心思如滚滚残云般在心头滋生,阿爹轻柔的抚摸略过头顶,裴瑶身体一震,头痛欲裂的脑袋平静下来。

不该绝望的,阿爹不会放弃她。

陆一鸣伸手摸口袋银两的动作被裴阿爹制止,他回复皮癞子的上一个要求:“那你稍等片刻。”

裴阿爹平淡的脸上辨不出喜怒,他在二娘和裴父面前站定,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抡起右手,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

“这一巴掌,”裴阿爹停顿片刻,难掩厌恶,“是替我自己打的,教唆亲子卖人儿女,你犯了七出,善妒。”

鲜红的巴掌印烙在脸上,配上那张狰狞的面目,显得有些滑稽。

裴父拦下裴阿爹的第二掌,后者第一次对自己的丈夫冷脸相待,在裴父愣神的刹那,他左手掴下另一掌:“这是替瑶儿打的,往她平日里敬你护你,如此阴毒的二娘,不要也罢。”

二娘怔愣后,在裴父怀里掩面痛哭,一抽没一抽地哭:“哥哥缘何如此?”

裴阿爹无动于衷,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起先他以为只是裴大发昏而已,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另有主谋,要不是今儿路过赌坊,意外听见二娘大哥的嗓门,驻足片刻,还不知这里面的恩怨情仇。

可真是辛苦她了,平日里还得对他曲意逢迎,笑脸相待。

裴父不知这里头的歪歪九九,只当是自家夫郎发了疯,迁怒裴大的亲生母亲。

他看着疯魔的夫郎,相处了二十几年的枕边人,早已不复当年温柔体贴的模样,清冷的面容上平添了几道皱纹,明明是十分熟悉的人,此刻却觉得异常陌生。

裴阿爹轻敛眼皮,不去看对方失望和不信任的眼神,他带着悲伤和疲惫的声音:“分家吧,正好村长也在,做个证。”

“阿清,你怎也跟着二小子胡闹?”

自十五岁嫁与裴父,如今已相伴二十五载,昔日的丈夫,对于他的举措,第一反应是认为自己无理取闹,而不曾怀疑这背后是否有其他的算计。

薛清自嘲,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星哥儿嫁人开始吗?不,或许更早。

是母亲做主纳了二娘开始;是他半夜冻醒却无人倚靠开始;是裴大出生,家中大办,而裴二出生这人不再欣喜若狂开始。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如今,他极力在小辈面前遮掩的恩爱被戳破,他也懒得装了,他累了。

“既然不分家,”裴父以为薛清终于冷静下来,只听下一秒落下重锤,“那和离吧。”

第22章

“薛清,你疯了?”他也不叫对方阿清了。

裴父脸上阴晴不定,从薛清嘴里第一次听到分家,他确实惊讶又不满,他人都没死,分什么家?

就算分家,也不该薛清来提议,否则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脸面往哪里搁?

如今发夫不帮着解决问题就算了,还让村里人看更大的笑话,这像什么样子。

他铁定薛清是在闹性子,真心和离?那是不可能的。

阿清要是想和离,早就在母亲纳二娘的时候便提出,怎会拖至今日,阿清还是欢喜我的。

不愧是相处二十几年的人,薛清只需一眼,对方的所思所想全然知晓。

他自小定亲开始爱慕眼前人,成亲后两年无所出,丈夫全力呵护,纵然被裴祖母百般为难,他也不曾动摇半分。

那段时光,是他最难忘也最幸福的两年。

或许丈夫的疼爱也是有花期的,绽放后,自然凋落。

无所出终究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点,二娘进门,不出三月自然有喜,整个家的阴霾一扫而空。

看着这一大家子喜悦的心情,总觉得丈夫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甜言蜜语停留在表面,特别是二娘的小儿子出生,好像什么都变了,如果说裴大出生是为了传宗接代,那么只比裴瑶小半月的裴聪呢?

这就是命吧,他接受裴郎的心一分为二,但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受人贱卖。

当年饥寒交迫,裴郎甚至找过镇上的牙子,想把星哥儿卖与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为妾。

一日他去镇上交工,适逢陆家找来,裴郎见人聘礼给的多,便应允下。

既成事实,他还是让自己大哥去隔壁村打听这户人家的为人,才放心下。

三年来,他头顶着卖儿的愧疚不敢与之见面,今儿去镇上当铺典当裴郎赠与他的定情信物,听闻陆一鸣平安回来,待星哥儿不薄,才算把心真正落下,也没了后顾之忧。

信物不再,深情何留?

“我没有发疯,”薛清眼神清明,不似玩笑,“当年你和二娘商量着把星哥儿卖给牙行,我听见了,只是这事没成,我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都没提。”

见到两人神色有些惊慌,他心里没有痛快之色:“如今这事,只因裴大不同意,二娘联合其兄,灌醉裴大,趁机让他签字画押,卖我家瑶儿。”

二娘从裴父胸口抬起头,指着薛清愤怒道:“你血口喷人!”

“我确实没有证据,这事也只有你们心里最清楚,不过这一两银子,我不相信二娘拿不出来。”

“近三年靠着陆家的接济,裴家早已渡过难关,裴郎送与你一根银簪子和一只玉镯的钱,还是从我们大房拿的。”

“不说这些工钱,借着裴大赌钱赌输的名义,二娘实则暗地里将钱过给真正沾赌的大哥,这事儿,只要上了镇上的赌坊,一问便知。”

薛清一直留意裴父的神情变化,自然注意到对方听闻此事并未勃然大怒,脸上显现的是惊讶之色,诧异薛清是怎么知道这件那事情的。

薛清面色煞白,形槁心灰,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期待彻底泯灭。

原来裴郎早已知晓这件事,甚至,这其实就是一场戏,只为了将瑶儿卖与皮癞子的戏码!

“阿爹!”

“小清!”

薛清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接住,这人体格健硕,与陆一鸣不相上下,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大堂格外明显,后背深色的汗渍清晰可见。

“舅舅......”

薛清的大哥,也就是裴星的舅舅将怀里的人交给裴星。

他起身推开二娘,抓着裴父的前襟,一拳一拳下死手。

要不是今早当铺的熟识告知他小清的事情,他还不知道裴家发生的事情,平白让自家弟弟受了这么多委屈。

这人渣,亏他当年死皮赖脸向自家二老发誓,绝不让小清受委屈,前两年二老看在眼里,逝去的时候还念着这人的好,欣慰离去。

可这人呢?

以为小清没了父母便能随意对待是吧?把他这个大哥放在哪里?今儿不打死对方,他就不姓薛。

薛家老大不愧是混镖局的,这下手是快准狠,就算曾经是猎户的裴父也不是对手,那一拳又一拳是真的往死里打,鼻青脸肿不说,再打下去,恐怕真得出人命。

周围的人不敢上前阻拦,薛清还没回神,陆一鸣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薛阳挥舞在空中的手臂。

裴父气息微弱,脸已经被揍得血肉模糊。

无法宣泄怒气,薛阳横眉瞪目,语气不善:“你是哪根葱?”

被他握着的手劲松了些,陆一鸣放开他的手腕,没有计较:“舅舅,小子是小星的夫婿。”

他越过陆一鸣朝裴星方向确认,见自家外甥和弟弟安然无恙,冷静下来,缓缓从裴父身上起开。

这人还不能死,要死也得先把这和离书给我写上。

院外有人见到薛阳的面孔开始,料想到今天这事儿无法善了,早早派人去请村里的大夫,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皮癞子,你要强娶强卖我家外甥女?”

他怎么差点忘了这狠人,皮癞子倒是没想到薛阳回来了,这人在薛家二老过世后,一直跟着镇上的镖局走南跑北,三五年也不回来一趟,鲜少见着他的人影子,到是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回来了。

“怎么会呢?薛哥,这不是裴大欠了钱,今儿是还钱期限,这白底黑字的欠条上写着,还不起便把他家妹妹抵给我嘛,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呐。”

“那这五两怎么变六两了?”

皮癞子一脸谄媚,典型的欺软怕硬:“哎,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哪能要六两不是,谁不知道这方圆十里之地,我最是公正不阿,借多少还多少。”

这人嬉皮笑脸的无赖样,薛阳懒得和他计较,他从薛清手里拿过五两银子扔给对方:“你可以滚了。”

皮癞子脸上笑脸相迎,背地里谩骂不止:“我这就走,这就走。”

“等一下,把欠条撕了。”

薛清可没忘记这人手上还有裴大的欠条,见人想离去,赶紧喊住他。

欠条化为三四片废纸,讨债的人离去,看热闹的人可没有,他们梗着脖子等待接下来的好戏呢。

裴父面上缠满绷带,人已经苏醒,二娘伴在对方左右,郎情妾意,很是登对。

“笔给你,和离书写上。”

一支笔和一张纸滚落在裴父面前,他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往日里的温和不在,他的脸上挂着讥讽:“有本事打死我,只要我不写,薛清就算在裴家做牛做马,也和你毫无关系!”

薛阳气得浑身发抖:“劳资打死你!”

一只布满茧子的手轻轻盖住他的手臂,薛清走上前,蹲在地上与他平视。

“夫君,”薛清的语气柔和,像是下一秒就会朝裴父妥协,“我把你赠予我的玉镯当了。”

他露出怀念的模样:“昔日你说我的手腕纤细,最适合戴这些东西,后来手腕粗了带不上,我一直将它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今夫君既有二心,难归一意,那便就此作别吧。”

薛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二十五年的相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曾经清冷的那位佳人正在离自己远去,裴父沉稳的心一下子慌乱不已。

“阿清,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

平日里,一旦裴父这么说,薛清必定软了耳根,消了气,但今日不同。

薛清的语气中带着决绝:“和离吧,当年成亲前,我爹我娘让你写的那一份承诺书,我还存着,想着老了还能用这张纸调侃当年的你,奈何缘分太浅,承诺过于轻贱。”

薛父薛母早年身体便不佳,裴祖母强势,他们担心走后薛清在裴家受委屈,便让裴父签了这承诺书,如若他日有二心,阿清便可自行讨要和离书,夫家不得已任何理由拒绝。

裴父当年信心满满,欢喜薛清还来不及,哪会有二心,当场便磕头向二老保证,果断写了承诺书。

“阿清,我真的错了,都是这个女人在我耳边吹风,说将我们的瑶儿嫁给皮癞子便能让阿聪上私塾,阿清,我真的是受人蛊惑,你原谅我一次吧。”

原来事实竟是如此,薛清后退一步,裴父只来得及碰触到衣衫一角,眼睁睁见对方离开自己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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