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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雅躺在床上,仰望着房顶的椽梁。
明明已经是困乏至极了,却半点都睡不着。
萧瑾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萧子雅之前很笃定,萧瑾是在消磨他的耐性,只要等他忍不住了,便会先去找萧瑾谈条件。
呵呵,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即便他死了,他还有儿子,玉儿会为他报仇的,因为他的母亲带着玉儿早就前往南疆了。拱北王府这一脉还没有输的淋漓尽致,输的一干二净。
他们还有资本,还能东山再起。
况且,只要皇帝中毒一天不解,他的命便一天无忧。
毕竟那解药的配方只有他知道。
祖父未曾有消息传出,其实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若是祖父被擒拿,这消息定是会被萧瑾拿来击溃他的意志力的。所以没有消息或许便是最好的消息。萧子雅摸了摸身上的衣料,宫中之物,上等的丝料,顺滑无比。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捆扎好的双腿。萧瑾又是叫人给他沐浴,又是叫人给他送吃的,还找人医治他被马压
断的腿,这是在讨好他?
就在萧子雅胡思乱想的时候,门上的锁链发出了一阵响动。
萧子雅拉着手臂上的锁链,起身从榻上坐了起来。身上的鞭伤虽然被上过药了,但是还是牵着疼的钻心。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不过单凭着身形,萧子雅也能看得出来那人是萧瑾。
“我知道你会来。”萧子雅笑道。
“我肯定会来。”萧瑾淡道。
“你那皇帝老子熬不住了吗?”萧子雅觉得心情甚好,便是身上和腿上的伤都没刚刚那么疼了。凭什么!凭什么他熬了那么多年,凭什么他残疾了那么多年,而那些害他如此的人却高高在上,享受手中权柄带来的所有尊荣,而他们拱北王府原本才该是这个帝国的嫡
系传人,却要在这些人的鼻息之下过着那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生活。
表面上还保留了拱北王府的尊荣,但是实际上呢?
他们还有什么?
除了一个空居其表的王府,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去争不去拿回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他们拱北王府的名号还能维持多久?三代?四代?最终他们这一支将消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便是史官在著书的时候,提及
他们也只有寥寥数笔吧。
原本他们才是该入庙堂,入史册的天之骄子!
只要想着那狗皇帝如今身中奇毒,他的心情就觉得很舒畅。
萧瑾并没接他的话题,而是淡然的说道,“有个人想要见你。”“谁啊?难不成是萧佑城?”萧子雅冷笑了起来,“你要不到解药所以换一个人来要?省点力气吧,别做梦了。我不是和你说过那毒无解。你不怕我见了萧佑城还会说一些不
利于你的话?萧佑城不是你,心志大概也没你那么坚韧。萧瑾,你若是想自寻死路,我并不介意在后面推你一把!”
反正他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不是三哥。”萧瑾朝旁边闪了一步。他小心的从绿蕊和绿萼手中接过了卫箬衣的手臂,扶着她进了这房间之中。
“掌灯。”萧瑾说道。
绿蕊和绿萼赶紧让宫女拿来了两盏落地的宫灯。屋子里面的窗户都是封死的,又用布遮挡住,所以这房间里光线甚是阴暗。
有人搬来了绵软的椅子,里面垫着厚实的皮毛,萧瑾扶着卫箬衣在椅子上坐下,这才看了一眼萧子雅。
萧子雅似乎有点怔住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现在要见他的人居然是卫箬衣。
更没想到以萧瑾这种脾气的人,居然还答应了。
“你和他好好说吧。”萧瑾俯身在卫箬衣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丝毫没有半点要避讳萧子雅的意思,他柔声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叫我就是了。”
“恩。”卫箬衣点了点头,也自然而然的回亲了他一下。
萧瑾的嘴角顿时就上翘了起来。“我先出去了。”他直起身子,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子雅,适才温暖的笑意骤然变冷,随后便是双眸遍布寒霜。
他转身离去,将房门关上。
“好久不见啊。”卫箬衣率先开口,笑着与萧子雅打招呼道。
萧子雅显然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直到这时,他才幡然醒悟过来,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还算是整洁,之前已经有人给他处理过了,也帮他沐浴过了。如今他应该是可以见人的模样。
“在这种地方再遇本该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却不是这番景象,如今的我真让你见笑了。”萧子雅低声说道。
他想象过无数次在宫里他独掌大权之后再遇卫箬衣的情形。只是他没想到他猜中了前面,却不是猜中了全部。
他本应龙袍加身,意气奋发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走来。
他想让她仰望,如仰望烈日高阳那般,充满了虔诚,敬畏还有爱慕。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即便身上鞭伤累累,他至少也要保住在她面前仅存的那一点点优雅和尊严。
她真的美,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他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但是如她这般自信的,没她美艳,如她那般美艳的却又没她又本事。还真是叫人倍感唏嘘。
“你病了吗?”萧子雅就着灯火好生的将卫箬衣打量了一番。
“我受伤了。”卫箬衣一点都不隐瞒萧子雅,缓笑着说道。
“受伤?”萧子雅微微的一蹙眉,随后轻笑了一声,“萧瑾待你如珠如宝,居然还让你受伤了。这便是你相中的男人了。看来他并无能力能保护好你。”
“这话你说的就不对了。他是将我保护的很好,若不是我自己自作主张的想要替他分忧,你们的人大概连我的汗毛都碰不到。”卫箬衣笑了起来。
她带着几分孱弱,但是无损她的美丽,笑起来便如朝露一般的易碎,却是异常的好看。
萧子雅只是哼了一声,“不管你怎么维护他,他没能照看好你还是事实。萧瑾就真的那么好吗?值得你这么帮他?”
如果她肯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卫毅能为他所用,现在何愁大业不成!
如此这般想想,当初的早就该下死手弄死萧瑾,若是没了萧瑾,卫箬衣现在就该陪在他的身侧才是。
还是他对萧瑾太过仁慈了……当初他想弄死萧瑾,那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一念之仁啊“你伤在哪里?看样子应该是挺严重了。”萧子雅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无用的东西。千金难买早知道,如果有一切都能未卜先知,现在他又怎么会落到这个
地步。“你看起来样子也不佳……”卫箬衣笑道,“我是被你派来刺杀父皇的杀手刺伤的。伤在胸前,刺的不深,若是再深点,我便不能坐在这里与你说话了。”她说的异常轻松,就
好象受伤的人不是她一样。
萧瑾站在门外,微微的蹙了蹙眉头。
若是再深点,他便彻底失去箬衣了!萧子雅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卫箬衣,“你说什么?”就连被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都没变化的嗓音也跟着震动了一下,他的喉咙有点发干,还有点嘶嘶的疼。“你说你
被他刺伤了?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卫箬衣微笑道。
“不可能!”萧子雅眼带疑惑的看着卫箬衣,“他的剑上带着剧毒,你若是被他的剑刺伤了的话,你现在不可能还坐得住!他刺伤的不是萧瑾的父亲吗?”
“父皇安然无恙。”卫箬衣笑道。“真是叫你失望了。”“不可能!”萧子雅目光顿时发愣,整个人浑身的血都好像凝住了一样。就连手脚都变得没有温度,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满脑子飘的都是“不可能”这三个大字
。“绝对不可能!”萧子雅激动的想要站起来,无奈左腿被马压断了,身上还带着沉重的锁链,他这一挣扎,只是让浑身的锁链哗啦啦的作响,却起不到任何他料想之中的效
果。
“你骗我!”萧子雅目光发赤的看着卫箬衣,嘶吼了起来。
他素来涵养都极好,即便是变成这样了,他都在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与优雅。他生来便是皇族,即便是死也要带着皇族的尊严与高贵。
但是现在他努力维持着的那点点最后的尊严都被卫箬衣的一句话给轻松的击溃了!
“不可能不是他中毒!”萧子雅看着卫箬衣,几乎有点发狂的说道,“箬衣,你是在说笑话骗我的对不对?”
“我何时对你说过慌?”卫箬衣淡然的一笑,“倒是你对我常常不说真话。”
“你……”萧子雅的脑子竟是有点阻滞转不动的样子,他对卫箬衣所说的话压根就连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的确,一直以来,卫箬衣对他都是坦坦荡荡的,倒是他一直以来对卫箬衣存着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喜欢她不假,他喜欢她的容貌,她的美丽,她的身材,他更喜欢她的出身,她备受卫毅宠爱。只要捏住她,便是捏住整个卫家!
这样的女人,不光摆在身边赏心悦目,更是会成为他的助力!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她呢。更何况,在旁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废人的时候,只有卫箬衣说他厉害,有本事。
他是真的喜欢她啊。
“那萧瑾刚刚为何不说是你中毒了?”萧子雅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反驳卫箬衣道。
“那他说过是父皇中毒了吗?”卫箬衣笑问道。
这……一句话又将萧子雅给问的噎住了。
的确,萧瑾也没明说过是那个狗皇帝中毒了!一切的一切他都说的十分的含混不清,是萧瑾一直引导着让自己认为中毒的人就是陛下!
“你在撒谎!”即便已经认识到自己被萧瑾再度忽悠了一次,但是萧子雅还是梗着脖子不想承认。因为在他的心底,他一直都不觉得萧瑾的智谋在他之上。
只有他忽悠萧瑾的份儿,哪来的萧瑾糊弄他?
但是事实呢!
他如今落到这种田地,而萧瑾则是永宁亲王……
这本身不就是一个笑话吗?“若是你中毒,他还能那般冷静,看来他对你也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般深情啊。”混乱的脑子里面忽然理出了一条思绪,萧子雅冷笑着对卫箬衣说道。“是你将他想的过好,
还是你们本就是合起伙来想要从我嘴里讨要出解药的配方?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说什么,都是没门儿!做梦!”
“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命对于陛下来说一文不值。”卫箬衣笑道,“他可以轻松的下令处决你。”“呵呵。骗子!”萧子雅咬牙冷笑道,“你们都是骗子!没一个人说真话!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陛下绝对中毒了!你与萧瑾联手想要最先从我这里拿到解药好去拍你们那个父皇的马屁?呵呵,一定是这样。不过我告诉你不要白费心思了。如果你们真的想要解药的配方,好啊,等那老东西要死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啊。我是不怕死
。我死了还有玉儿!总之我们拱北王府这一支,绝对不会被打压殆尽!”萧子雅说道最后脖子上的筋都爆了起来。“你若是真的对死半点都不在乎,何必激动成这样?”卫箬衣的表情依然清淡,眼底含笑,“至于玉儿。你觉得谢秋阳这么长时间消失不见,只是为了去替卫家军暗中筹粮吗
?”“你说什么?”萧子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拼尽力气再度想站起来,身子猛然朝前一扑,无奈左腿无力,身上又被多重锁链所缀,人还没站稳,膝盖便是一软,整个人扑
倒在了地上,手臂被锁链牵着,身上几处被钢针戳着的穴道之中隐隐的流出血来。
”我个人是不想对小孩子下手的。”卫箬衣说道,“我们卫家素来都是要将事情在战场上名刀明枪的解决。但是谢家和我们不一样。”她看着萧子雅近乎疯狂的样子,低叹了一声,“我不是说谢家不好,但是文官之首,你真的以为是你们随意的污蔑几句,亦或者捏住一些官员家中的腌臜事情就能让人家真
正倒戈相向,站在你那边的吗?那些会倒戈的都是墙头草,风吹就动。至于其他的,你真的以为谢家百年的荣光是摆在那边好看的?他们暗地里的手段你见识过吗?”
“你胡说!”萧子雅疯了一样的再度朝前扑了一下,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钢针再度朝自己的皮肉深处移动了一点。“我家玉儿不会有事!”“你怕和担心的只怕不是玉儿,而是你后继无人,你拱北王府心心念念要做成的事情在你这一代没做到,没了玉儿,你们拱北王府之后都不可能再做到了吧。”卫箬衣低叹
了一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若告诉你,玉儿现在已经在谢秋阳的手里,并且谢秋阳已经带着他返京了,你会不会气要吐血?”卫箬衣缓声问道。
萧瑾站在门外,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他之前就是不想让萧子雅知道受伤的人是卫箬衣,免得他提出什么莫名的条件,例如要让卫箬衣跟着他一起走之类过分的话。若是他真的这么提出来的话,只怕自己还真
的是没什么办法去拒绝了。毕竟卫箬衣的命才是高于一切的。
所以他一直都在误导让萧子雅相信受伤的是当今陛下。
让他在存留一线生机的时候,提出用解药来换他的命。
反正父皇说过,只要他能拿出解药来救卫箬衣,父皇可以对萧子雅的过错不加追究!所以这对萧瑾来说,并不真正算是一个条件了!
但是现在卫箬衣直接告诉他受伤的人并非是当今陛下,而是卫箬衣本人,还真是叫萧瑾觉得头疼,他这媳妇儿就不能别这么快揭穿自己吗?
谢家的确提出要去将玉儿抓来的事情,但是当初他并没同意。稚子无辜,况且玉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可以对一切下手,唯独不能对这样的孩子下手。他们知道什么?他们连自己的父母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让他们来背
负父母所亏欠的东西。
虽然说夫债子尝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但是这并不是债啊,这是罪孽啊。
不过明里他是没准谢家去做这种事情,可即便是萧瑾也是心知肚明谢家背后一定不会让玉儿和拱北王妃一直逍遥在外的。
据他所知,谢家的人早就趁着护着谢秋阳南下的契机,派出了很多死士和杀手。
毕竟萧子雅这次触动的不光是他父皇的统治,更是在断谢家的后路。
谢家这样的百年世家,什么样的风雨没见过,背后的手段又能光明磊落到哪里去。他与卫箬衣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没说出来,倒是被卫箬衣给挑破了。想来卫箬衣是就想要彻底将萧子雅的心防给击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