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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拓跋嗣至冀州,派遣叔孙建从平原渡河水开辟青州、兖州战场。刘宋兖州刺史徐琰放弃抵抗,向东阿县窜逃,致使泰山、高平、金乡陷入北魏之手。兖州既得,叔孙建东入青州。

十二月二十一,刘宋终于下诏,令南兖州刺史檀道济督查征讨诸军事,会同徐州刺史王仲德至前线救援。庐陵方面遣三千人,量宜救援。

正月二十二,檀道济缓行而至,驻扎彭城。此时,虎牢已被围攻近四个月。

孤军奋战的毛德祖虽然杀伤众多,但到了来年三月,也近乎强弩之末。

时间已至来年三月,檀道济开始拔营行军。面对虎牢的死局,檀道济轻飘飘一言,递至长安。“司、青二州并急,而臣所领兵少,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与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是青州道近,司州道远吗?彭城至虎牢,水路四百里。彭城至东阳,陆路三百五十里。

是鄱阳道近,湓口道远吗?石城至湓口,水路百里。石城至鄱阳,水路交杂陆路近百五十里。

他疯狂翻着书卷,意欲寻找背后的原因。毕竟,如果刘宋失去虎牢,则意味着刘裕的北伐成果彻底丧失,也意味着数十万关中百姓再次为胡人肆意践踏。

最终,在竹简一片哗啦啦的清脆声响中,他找到了那个极其卑劣、极其黑暗的缘由。

德祖,荥阳南武阳人也。初为冠军参军、辅国将军。高祖刘裕北伐,以毛德祖为王镇恶龙骧司马,加建武将军。毛德祖为镇恶前锋,斩贼宁朔将军赵玄石于柏谷,破弘农太守尹雅于梨城又破贼大帅姚难于泾水,斩其镇北将军姚强。镇恶克立大功,盖德祖之力也。

王镇恶因何而死?他抢了京口派的灭秦之功!他抢了能够铭刻在关中石碑上为整个汉人光辉而荣耀的收复故土之举。而毛德祖,也因其是王镇恶的人,永远被所有有京口底色的檀道济们所憎恶。

他的兄长因何而死?他们左右了先帝登位的胜负,抢了关陇世族在整个政变中的话语权。他们是军功系出身,有着比关陇世族更加雄厚的底蕴。他们支持过凉王。因此他们注定为关陇世族所憎恶,甚至为先帝所憎恶。

他的兄长们与毛德祖一样,一辈子被当做棋子,但也是一辈子没有走错过一步的棋子。跟随过谁,有时真的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他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服从军令,为国杀敌,仅此而已。

他们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国家。只是毛德祖被京口和门阀抛弃了,吴家被关陇与皇帝们抛弃了。

他更明白,所有的一切今日即将重演。国难当头,百姓倒悬,数十万人的生死皆在一线。有人站在断壁残垣上为国家慷慨赴死,但也有人在金谷园内、在乌衣巷中、在高高明堂之上、在暗暗一隅之间,慨叹终于恶气已出。

国事,皆非当下要务。

大义,无非口诵之言。

谱牒履历,决以金阙囚阶。

权力钱帛,为之倾生付死。

这是毛德祖的真相,亦是他吴玥今日的真相。

陆微行至吴玥身旁,尽量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苏瀛观望不前,援军杳无踪影,城里只剩下不到五百人。大江横通西东,荆州也好、扬州也罢,再算上皇帝的军队,这些援军与我们连一江之隔都算不上。十二万大军,三位主将,百余名将,可是人都在哪里?”

陆微的目光黯了黯,“荆南五万之众,围攻湓口、鄱阳,弹尽粮绝,苏瀛仍在石城,就是想要造成只能救一处的局面给皇帝看。皇帝呢,兵临襄阳,必要取那灭楚之功。将军应当明白,援军是不会到的。”

吴玥没有看他,只应了一声;“我明白。”

“那将军为什么不撤退?能调动的一万余人打到五百人,江豫两州将士已经尽力了。我等一起突围,谁又能责怪将军?”陆微的手忽然捏住了吴玥的手臂,咬牙低声质问,“其实,这也是个绝好的借口。先前我没有说,也是明白将军心中所想。可如今,援军未至,将军撤回豫北,重整旗鼓。洛阳有乱,将军便可驰援洛阳,此事并不担责啊。若将军轻折于此,皇后也未必乐见。”

陆微见吴玥不为所动,反倒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冷笑道:“哀我江豫众将,恨此不义之国,难道将军宁为虚名病骨而死,不愿为大业新躯而生?我阿姐当真看错人!”

吴玥的目光慢慢望向陆微,忽然一提手,勒住陆微的衣领:“你以为你的阿姐当年为什么选我做镇东将军?为什么如今又支持我做征东将军,都督豫州、江州诸军事?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像陈留王氏一样,为利益而站队。也明白我不会因为政敌的攻讦,而放弃整个豫州、江州的百姓。把我换成王谦、王俭、换成历史上的太原王氏、琅琊王氏,这场仗根本不必打,这些军人也根本不必死,大家一起开向洛阳,在政变中捞一笔翻身之功。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这句话从门阀换成军阀,没有区别,但在我这里,它有区别!”

“而你的姐姐,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不是自己是否能在洛阳那场政变中活下去。她考虑如何让人臣变为忠臣,如何让廉价的誓言还成华夏千年的信誉,如何让门阀世族们的醉生梦死、利益为上,变成世道脊梁的鞠躬尽瘁、死为家国。连根拔起的伟力,从来简单。树国以正的体面,才是万难。”

吴玥放下陆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与你阿姐自相识以来的默契。今日生死,便酬此意。”

陆微望着吴玥远处的背影,摇摇头:“吴逸璞你愚蠢!你当知,无论后事怎样溢美,怎样讴歌,这对你与牺牲的将士们都将毫无意义!”

“或许。”吴玥望着近乎绝望的将士们,也望着近乎绝望的陆微,“江豫战线上,一定有人已经喜迎楚军,离开这个令人失望的国家。他们早早看清了结局,他们都是聪明人。只是我想把这份评价放入青史,留给后世。”

无数双坚毅的目光望向吴玥。

吴玥拔出了长剑,慢慢走下城楼。

一名将士从城垛下走了出来。

一名将官从马厩中牵来了吴玥那匹勒口的大马。

曲巷里,矮墙下,一名名将士慢慢出现,一名名将士慢慢站了起来。

吴玥跨上战马,揉了揉马颈子,开口道:“此城围困数日,近无支援之军,远无撤退指令,没有封赏的诏书,甚至也没有一句虚情假意的嘉奖。但我等,人人是虎贲之将,人人是家国脊梁,人人无愧苍生!”

“所有将官上马,随我出城冲杀,待击退敌军,再获箭羽,此城必有生还之机!”

第419章 忠义

元澈默默阖上书卷。

虎牢关内, 依旧是苦战的士卒;虎牢关外,依旧是遥遥不至的援军。毛德祖自是长坂坡前独当一面、据水断桥的张飞,只是他的背后永远没有关羽, 也永远没有刘备。

风从营帐外吹进来,竹简被吹得琳琅作响, 摇晃着帝王的思绪。元澈的手拖住竹简, 却发这卷竹简远远未尽,后续仍有笔墨,似乎是私人所做的批注, 而笔迹熟悉得令人窒息。

“臣闻:不义之举,自取其败。不忠之行, 自施其毙。伏惟前朝以孝治天下,岂非无忠无义乎!空誓洛水, 偷生侥幸。欺虐孤寡,敢并遗芳。豺狼颈项, 不堪王猷之钧重。帝王膏血,难书华夏之兴亡。是以羊车滔滔, 羯鼓隆隆。嵇氏父子, 终作碎玉,王门群狐,俱误苍生。八王互戮, 不闻戎虏之国是。六朝阀阅,空论贵贱之门庭。盗名窃位,堪称清流之精巧。弑父沉兄, 别有人伦之洞明。”

“至于北来饮马, 南渡化龙。昔日燕巢,谁曾啄落。百年盗贼, 岂止臣躬?何方夷吾,漫惜伯仁之枉命。几任丞相,敢表陶祖之英雄。汉月将堕,登楼徒闻理咏。胡尘未灭,举扇唯障庾公。时值枭贼放命,弱主蒙尘,群庸仰口而不唾,百家承爵而忘恩。名士迭代,谁复故土。权柄涨消,实树乱臣。北国周余,沦为腥膻涂炭。江表禹迹,湎于病骨妖氛。呜呼!命极数穷,何至于此。纵览青史,闻所未闻。”

“向使为君得国以正,为臣死国以忠,何须屏重藩室,仰赖世家。机深螳螂,犹惧黄雀。病沉虎豹,可饲群鸦。权奸制国,皆因国之无畏。英雄空誓,始知誓可轻违。典午丧乱,《诗》云城坏。忠节倾覆,世知道颓。可叹扬鞭江水,挥泪新亭。山河飘摇,人臣当兴师旅。神州动荡,吾辈且执刀兵。晋庙香断,史评不独胜负。武侯祠新,人敬胜于神明。”

“魏晋余敝,尚行当世。门阀遗谬,犹衍今朝。弃其郡者,多怀印绶。弃其城者,俱援旌旄。关内将失,佞幸多疑镇恶。枭雄气短,元辅谁惧刘萧。”

“今使忠臣于危难之地,急而相弃,外纵权忌皋庸之恶,内伤忠良死难之臣。此际不救,则韩无张良之椎,汉绝苏武之节。空执班超之笔,谁誓祖逖之鞭。绝武乡之出师表,掩钜平之坠泪碑。蜀地无严将军之义,晋祚无嵇侍中之血。他日寇犯边塞,陛下将何以使将?他日国有垂危,陛下将何以托臣?丹心蹉跎,犹待昭阳而死。青史零落,岂障萤窗之寒。忠臣心折,寸寸如铁。忠臣据鞍,怒发冲冠。书记名德,是为永垂不朽。史载文章,当览千古高节。若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千载之后,当使天下知有‘忠义’二字焉。”

漆黑的墨色在灯影里来回荡漾着,望之愈久,愈有恍若隔世之感。元澈抬手执起金刀,落定时定睛再看,褪色的竹简已化为精致的帛卷,卑微的谦辞已改为帝王的诏告,这一日,她又做回他的中书令,为他拟诏,重整帝王的旗鼓,也重整了荒废千年的忠义。

元澈列于军前,亲自宣诏后,举起长槊:“全师东进,救我大魏忠义之将!”

诏书下达紧急,且涉及数万大军深夜奔袭,因此并不是所有的军部都知晓此次行军意图。周洪源所在的军部便是如此。将领匆匆下达命令后便回到帐中,紧接着兵尉们便组织这些兵丁做行军准备。

先前周洪源追随王谦部下至荆州,及至王谦被俘,他们这些余部便被重新整编,一部分仍属江州,另一部分则被划至皇帝直辖麾下。过往这数十余战,将领多有调动,周洪源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追随何人,是为公还是为私。不过他尚有一身好武艺,即便身为前锋,也颇为侥幸未死于疆场上。

周洪源正在营中调整身上戎甲,却见一名兵尉将他唤来。

“幢主有要事嘱咐,你随我来。”

几场战役下来,周洪源已知自己效从的这位幢主颇有身份,因为每每上阵厮杀,这位幢主都不甚积极,可见锦绣前程并不系于军旅。待他行入营帐,只见一名甲胄精致、面堂英气之人已落座等待。

周洪源上前行以军礼,对方异常热情地将他扶起:“早听闻有骁勇壮士出自陆车骑家,今日始见,不敢失敬。”

见周洪源面有疑色,对方也自我介绍道:“在下王播,贱字子宣。说来惭愧,某原先出自前任王刺史麾下,乃为同门宗亲。因王陆两家通谊已久,刺史也常与我言及此事。如今既上疆场,共谋富贵,理应互有照应。”王播说着,已拉周洪源入席,“壮士请坐。”

待周洪源坐下,王播试探着问:“壮士可知近日洛都事?”

周洪源道:“不知,洛都、长安可都平安。”

王播却皱眉道:“长安局势尚可,但洛阳只怕颓危啊。洛阳王司空传信与我,皇后已顺利产子,当为国储,奈何徐宁作乱,更引藩王入宫,或有废后之念。洪源当知,陆家戚畹之贵,满门公侯,皇帝早已忌惮已久,只是苦无事由,不得发动。今日徐宁作乱,或终死于王师,但未必不会做那杀人之刀啊。皇后若废,所加之罪必不出大逆,是以翦除权臣,届时男子当诛,女子流放,司空也是甚为忧虑。”

周洪源已经将意思听出了大概,但仍颇为谨慎:“不知幢主所言可有实据?实不相瞒,长安公府也有家仆常寄信与我,所言俱是平安,未闻有此危祸。卑职身为边将,又事圣主,实在不敢以私念而揣摩公心,妄动干戈,扰动国鼎。”

王播也没有怪他疑心,大大方方取出一份书信,道:“此乃司空加印亲笔,仍有前日皇后九九重阳所赐御物,还请壮士验证。王司空亲笔所书,壮士应该信了吧?”

周洪源展开书信。他出身世家,以往便在父亲身边,常浏览公文书信。只见信上果然上有王峤署名并司空印,不像作伪。而御赐诸多物件也多出自内造,颇为精致,附和皇室规格制式。甚至一些祝颂之词也是皇后亲笔书写,绝难模仿。

周洪源放下书信:“皇后和王司空想让我做什么?”

王播此时向一名亲随使了使眼色。那名亲随旋即退出帐外,又令帐外护卫撤离数步远。

王播走至案前,在纸笺上写了两个字,随后示于周洪源。

周洪源大惊。

只见王播笑笑道:“听闻壮士对陆氏女郎有太真拭镜之意,此际救美人于水火,皇后必然感念于心,必允此事。”

周洪源却低首道:“他日我誓以军功封侯,得登高门。而非以不忠不义之举,忝为恩幸。若皇后与司空为难,卑职愿以此性命,死谏于君王前。”

王播见诱之不成,更走近一步,低声道:“可我听闻,壮士本出自高门,堪称良配,只因旧事,方陷困境。壮士愿凭壮力,军功取仕,自无不可。可是壮士可曾想过,即便来日功封万户,位极三公,然前有杀父之仇,君王便能无视此节?”

王播见周洪源还在犹豫,于是叹道:“罢了,豫兖本多壮士,成事岂独周郎。即便失败,不过两家庭门之血共溅天下,以戒后来之人而已。”

王播当即阔步走向帐外,在掀起帐帘前际,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臂膀。

“骏马一匹,鳞甲一副,丈夫功成,必在此日。”壮士涩声,已为屈从。

旭日东升,鄱阳城内是胜利的欢呼声。九月十二,苏瀛军临鄱阳,武昌军吕冰部撤退,转而北上,率五千余部开奔湓口。苏瀛派遣王佑追击数里,随后停军鄱阳湖,两日后,王佑归军。

苏瀛临湖而望,湖光山色,辉映远州,摇落翡翠。刺史府司马与长史分别侍立左右,与他们的主官一样,神色恬然,并不理会一旁焦急的军情官。

只见苏瀛遥遥西指:“秋拂湖光,庾郎兰棹,若不泛舟承兴,实在辜负天公美意。”

见军情官还在眼前,苏瀛笑问道:“湓口战事如何?”

“征东将军仍在率众抵抗。”

苏瀛只是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自己腰间的大红璎珞。

府司马担忧道:“使君还要延战?”

苏瀛将璎珞一甩,旋即去取侍僮托着的酒杯,笑着闻了闻杯中酒:“皇帝打他的威望之战,吴玥打他的名节之战。咱们呢,且等着楚军帮咱们出一回气。敌之敌,我之友。不过这楚军也实在不堪,兵力悬殊至此,仍久攻不下,可知国内早已无大将啊。”

另一名长史却道:“只是如今皇帝军令已下,若使吴玥死节,使君之过尚小,若使楚军蹿入豫州,则使君之过大。不若且徐徐前行,待城破之时,冲入湓口,既得关隘险要之实,亦全臣节。”

“吴玥死节?”苏瀛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目光中露出一丝颇觉可笑的意味,“你放心,像他这样的出身,是不会死节的。不过长史所言,诚然中肯。既如此,我等且拔军徐徐前行,以观形势。”

湓口城南尚有一片广袤的原野,再往南便是大江汇流。此时苏瀛已乘舟楫西进,眼见经过柴桑旧邑,江流陡急,而再往前便是水道转折处,得见大江平流。苏瀛只觉数日内时来运转,不禁击楫高歌,左右也不乏颂扬附和之声。

忽然,一支羽箭噌地一声扎入船头。苏瀛大惊环顾左右,只见原本围拱主舰的前舰俱都避开,展有“魏”字大旗的艨艟巨舰很快行驶至眼前。一众精甲兵士放下舢板,连接两船,随后皇帝在一众亲卫的围拱下,踏上了苏瀛的主舰。

刀锋出鞘,寒刃划过苏瀛的腰间,招摇的大红璎珞旋即飞入江流。只闻上首帝王冷声道:“昔年朕曾疑虑慕洲是否为檀道济,今日果然。”

苏瀛并未下跪,只是冷笑道:“陛下既知檀道济,岂不闻自毁长城之语?”

元澈的目光充满鄙夷:“虎牢五千忠魂,才是国之长城。檀道济以此自比,未必太辱长城千古之名。”

第420章 殿宇

是日, 苏瀛被除扬州刺史、褫夺军节待罪,亲征大军由江水向北包抄,逐武昌等四郡楚军, 与之决战。朝阳回下舳舻千里,万乘之师终于涌向残破的湓口城。

湓口城下黑暗的最深处, 吴玥慢慢抬起头, 天地之间仿佛顷刻归于沉静,只能听见穿梭疾驰的战马在铁罩下低沉且粗重的喘息。他知道他即将力竭。天光塌陷,连同那片晨雾中的海市蜃楼也变得混沌不堪, 如同他家祖祖辈辈数代的长枪,搅动在乱世的沟渠中。

那片乱世的沟渠, 长年滋生着自私、冷漠的沟渠,注定怀抱着猜忌与冷眼, 少些忠义与责任,在簪缨鹤氅与粉香石散的遮盖下, 如同姹紫嫣红的血瘤,安然地蛰伏于国家的心脏中。它时而无害, 时而作痛, 时而让帝国举起手中的割刀,却最终死于投鼠忌器的无奈。

在诅咒的轮回中,臣弑君, 兄弑弟,父弃子,子弃父, 美姬藏鸩, 名门通贼,胜者饮血, 败者食尘。在甜美的鸩酒中,古老的江河下,有罪者、无罪者,尸骨皆积成山,仅仅为了那一颗颗寂寞而炽热的权欲之心。非死于贼寇,而死于朝堂。这个来自前朝数百年的诅咒,或许,他根本无法以一己之力抵抗。

一片血泊中,身中数箭的吴玥再次抽枪回望,两名兄长淡白色的身影屹立于江畔,成群的黑鸦掠过他们的头顶,向自己扑来。吴玥眨了眨眼。

日影移过,刀影移过,一滴雨水顺着兜鍪划过吴玥的鼻梁。他惊觉他还活着。

白马仰头长嘶,将天空撕裂了。远处,金色的秋日下,一支长槊挥出一道寒光。

“众将听令,随朕冲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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