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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男人似乎比离开燕京的时候挺拔不少。
阿沐按住了拔剑的何其正, 让他靠后, 自己则一步上前。
四目相对时候, 她甚至觉得这一幕恍如隔世。
他果然够狠, 为夺皇位, 可以令父亲众叛亲离, 弑父杀兄。
阿沐笑:“看见你很是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却不知如今我是要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男人也笑,负手而立:“千万别见外, 一天天绷着脸我都快烦死了。”
两个人并肩站了一起,因为竹屋里的人不适合叫他看见,她故意引了他往一边竹林走去, 何其正也待上前, 却见她在背后给他打了手势,叫他去通知先生, 顿时站住了。
竹林边的羊肠小道上面, 阿沐手里拿着小野花, 脚步轻快:“我以为太子殿下变成了皇帝, 应当更快活, 不是吗?”
扶苏也只叫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不,不是那样。”
出了竹林, 便有个小山坡,山坡上满山野花, 看着十分娇俏, 二人走了过去,坐了石头上面,微风一吹,倒也是诗情画意的。
阿沐伸手采了几朵花,拿在手心里摆弄着:“怎么呢?怎么不是那样呢?登皇位,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还有你心里的那个美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也可以娶到宫里了,甚至以后喜欢哪个女人都能放进去不是吗?”
她哈哈大笑,笑称这是男人的终极目标,没有人不想的。
男人也跟着她低低地笑,偏过脸来托腮:“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
阿沐手里的野花随风招展,他一伸手拿去了一个紫色的,想起那个人来,不由唏嘘世事无常,笑意顿敛,还叹了口气。
她抱着双膝,斜眼:“怎么还叹上气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转着小花,又比到她的脸边:“没有,我并没有什么后宫,至于你说的婉婉,我回去之前她就已经嫁给了景润,我想她喜欢的就是上位者,而并不是真是我罢。”|
阿沐耸肩:“很遗憾听你这么说,人世间的事情,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习惯了就好了,不是吗?”
扶苏看着她的眉眼,也是勾唇:“说起来也真的有些遗憾,每次到了睡不着的时候,我能想起的更多竟然是你,回想那些个在一起的日子,看你和李煜斗智斗勇,其乐无穷。”
说起这个来阿沐更是笑:“那么有趣吗?我怎么不知道,反倒每次都惊心动魄的。”
男人扬着脸,能看见空中飘着的白云缓缓移动着:“日月交替,一日一日过去,我想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真作假时以为假,就喜欢上了你。”
阿沐垂眸:“这一点都不好笑。”
扶苏却是笑了:“可笑的是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之前就想来看看你,等找到你了,看见你和李煜一起,才知道心里头缺的是什么了。”
他一抬手,紫色的小花这就插入了她的发间。
阿沐下意识偏脸,警惕地看着他:“这笑话真的很不好笑知道吗?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性情凉薄,恐怕没有人更能体会这种心情了。”
扶苏先还绷着脸,带着些许恼意。
不过片刻,他就绷不住笑了出来:“我缺的,不过是那份自在,喜欢的,也不过是那时的片刻逍遥,阿沐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说的是你?嗯哈哈!”
他笑得十分得意,只目光温柔。
阿沐的确是松了口气,他出现的时候不对,李煜前脚走他后脚就到,如果说他不是在暗中盯着她们,谁能相信呢!
但是他这么一解释,她心底的顾虑反而少了许多。
的确,他再不能自由自在的了,想到这里她也笑了:“真是吓我一跳,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那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扶苏垂眸,掩住了那丝暗色:“这是个秘密,总之是特意过来看看你,看看你有没有过上想要的日子。”
阿沐笑:“很显然,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感觉还不错,他太紧张我了,很有意思。”
他了然地笑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袋来,这就放了她的腿边:“给你。”
阿沐拿了起来,轻轻晃了晃发现东西很轻:“什么东西?”
男人故作神秘:“晚点再看,等你成亲了,那便是我的贺礼。”
她哈哈大笑:“那你可晚了,昨天成的亲!”
他也笑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那刚好。”
二人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了,他对她说起做皇帝的无聊和无力感,她对他说起嫁为□□的无聊和无力感,算起来也是同病相怜。在山坡上坐了半个时辰光景,相见一面也终有分别时候,到底是有人来催。阿沐送他下山,在她面前,他犹如好友,也是轻松,下得山去时候难免落寞,阿沐站在竹林边上送她,回头看她,风也轻,云也轻了。
送走这尊突如其来的大佛,阿沐可是满心的轻松。韩湘子已经得到了消息,回到竹屋时候,他已经给燕京新帝发走了快报,据暗线来报也没有得到赵国皇帝出行的动静。莫名其妙,他坐在桌前,脸色阴沉。
阿沐看着他的手里佛珠,转得特别的快。
不由得担忧起来,两个太监就守在老皇帝的床前,何其正和容娘也都忙着煎药和看护,她给爹爹倒了茶水,亲自送了他的面前去,一手抓过了他的佛珠去:“爹爹,喝茶。”
男人白了她一眼,接了茶过去:“他说什么没有?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了呢?”
阿沐摇头:“也没说什么,就说来看看我,李煜刚走他就到,很显然是之前就踩好点了,和我说了些闲话,半点也没提及政事,也没问你,哦对了,还送了我个东西,说是送我成亲做贺礼的。”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锦袋来,打开将里面的物件倒出在桌子上面,啪嗒一声一块玉珏就掉落了出来。
韩湘子瞥了一眼:“他倒是有心。”
阿沐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东西,她拿了在手里正是胡思乱想,容娘忽然一掀帘子走了出来:“先生您快看看吧,似乎有点不好。”
他赶紧起身,阿沐也跟了上去。
里面的汤药味似乎更浓,才一日不见,这人的气数就像是要尽了一样。
青灰的脸上一点亮光没有,老皇帝老皇帝较起真来也才六十来,此时眉眼间全无生色,却像似七十好几了一样,他口中的呼气倒是重了些,偶尔吐出个字眼,仔细一听似乎在叫着韩弟。
韩湘子立即坐了床前:“哥哥养着气些,少说话吧。”
男人摇头,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了,伸出干枯的手来握他的手:“你……你可还恨我?”
韩湘子垂眸看着他:“恨。”
老皇帝闻言不恼,倒是扯了扯唇半晌说出一句来:“那就好,别把我忘了。”
这句话说得很是清晰,他握着韩湘子的手,睁眼就那么看着他。
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紧接着他口中也出了一点银1丝,阿沐不明所以探头过来却被爹爹推了开去:“别过来,人死前的这口气恶浊,小心受了去。”
她知道这是马上不行了,当即乖乖靠后。
两个太监早跪了下来,容娘拿了水盆来,何其正紧随在旁。
也就片刻的功夫,韩湘子站起了身来:“他走了。”
话音刚落太监们就干嚎起来,他转身出来,阿沐也跟了他后面:“爹。”
外面日落,男人出了竹屋,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面。
阿沐坐了他旁边,想安慰安慰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韩湘子拿了一片竹叶在口中,这就吹出了一个小调来,这可真是从未听过,她之前可还跟阿姐学了,然后到他面前去显摆的时候呢!
这调子里也听不出喜乐悲伤,也听不出什么哀愁,只是淡淡的,就像微风拂过心头一样。
阿沐静静听了好一会儿,直到何其正从里面出来说,给人寿衣都穿好了,问先生怎么安葬,韩湘子吐出了竹叶来,这才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喜欢这里,年轻的时候总是想有一片竹林一个竹屋,喝着山泉水能看着日出日暮,就把他埋在山上高处吧,多叫他看看这大齐也有这样的光景。”
赵国才多江南风景,从前他对他讲过,那边是什么样的地方。
男人的目光淡淡落在竹林上面,语气是那样的平静,似乎并未有什么忧伤。
可阿沐难免心酸,只站了他的身边:“爹,以后我再不离开你了。”
他闻言便笑:“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只能想着那如意的一二,才能圆满了,你竟也学说这话哄着我了,可见真是长大了,来吧,最后送他一程,咱们便回去,爹给你风风光光送进晋王府去!”
这情绪转变得太快了,阿沐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