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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武之听着这话不对头,忙问:“怎么,卫姑娘今晚与沈公子有约?约在哪里,是为何事?”
沈灏斜着眼睛扫一眼,拢起眉头,颇有不悦,喜怒不言表,说出的话平平淡淡,“商谈铺子里的事。”
宋武之点点头,铺子是沈公子给的,今日是铺子第一天开张,他找卫姑娘商谈店里之事,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转眸望向禾生,见她撅着嘴,小脸白皙透亮,顿时不舍,想要再挽挽,毕竟他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由头,过了这次,下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这么顺溜的理由了。
琢磨许久,话刚要出口,沈灏却已带着人往边上走,连声告辞都没有,直接拂袖而去。
宋武之一怔,眼巴巴地看着人离去,心里又苦又涩,往胳膊肘深掐一把,直骂自己没出息。
禾生走在前头,二人隔着两三步的路子,各不言语。
怎么就鬼使神差般跟他走了呢!明明不想与他共处,禾生撅嘴,看他走在右下侧,阴着一张脸,见她看过来,便转眸接过她的视线,目光阴冷而炙热。
禾生哼一声,要不是怕他乱说话引起误会,才不会跟着走咧。揪着他撒谎不打草稿的理,底气十足:“沈公子好大脸,什么时候与我约了商议铺子的事,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沈灏理了理袖子,“就刚才。”声音比平日冷上三分,面上却看不出半点痕迹。
禾生闷吞一声,说了句“无耻”,心里却有些慌张,悠不住他要作甚,踏出了步子,一下反应过来,干脆停下来,不肯往前走。
沈灏仍旧向前,只两步的空隙,走到与她并肩的位子,忽地一伸手,绊住了她的手臂。云袖宽大,足以掩住,从背后看,两人只是相挨同行。
“怎么,嫌我府上不如宋府?”他俯身,看她白透小巧的耳垂,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宋武之都饥成那样,她竟然还明晃晃地将自己往前递。若非他阻拦,她是不是还要跟着去宋府过夜?
心头一把无名火煽得更烈,圈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手指头几乎都要掐进肉里,禾生喊疼,他也没有停下来。
“你素日满嘴的男女大防,我稍稍靠着你点,你便见鬼一样躲开,今日倒好,你看到他便往前凑,还应着去吃饭,你一未出阁的女子,与男人不清不楚,往后坏了名声,你找谁哭去?”
他声音慢条斯理,中肯殷切,却又字字冽然,阴寒透骨。
禾生被勒得痛了,听到他说的”未出阁“三字,差点笑出声,听他说了后面几句,又觉得愤慨。
“若要说坏我名声,你第一个当仁不让。”
“那又如何,你嫁我便是。”
这话接得溜,禾生呛住,嘲讽他不成反倒被将一军,因在大街上,怕动静太大引人注目,抬脚便是一下狠踩。
“你走开,我不跟你去。”禾生嘟囔一句,狠心又是一脚踩,这下踩得轻了些,抬眸便看他眼色。
沈灏没事人一般,携着她继续走。天上太阳已落西山,留了圈夕阳红晕在云外,隔壁月亮悄悄显出身影,发出淡白色的光。半明不黑的天,街上行人稀稀拉拉,不知哪户人家烧菜,香气四溢,直愣愣地往鼻间扑。
干锅蒸肉,甲蟹黄鱼。禾生闻出味,肚子饿了,腿上乏力,舔了舔嘴皮子,气劲过了,埋头无奈。
沈灏回头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手上劲松了些。沿街直走,稍稍头望着卫府那两只石狮子,将人放了,心里的火已消大半。
禾生站在原地,看他往隔壁走,并不喊她,也没有回过头看她的意思。就这样?不胁她进府?
瞅着人走到府门口,禾生确定他算是放过自己了,兔子一般往卫府里跑,由于太饿了,脚都是虚的,险些摔倒好几次。
沈灏站在门口,想着她走远了,转头去瞅,见她脚步跌重滑稽得很,恍惚间记起自己活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
天生碰不了沾不了,忽然间来这么一个,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看来到头来他也要尝尝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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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赶上用膳,下人多添了双碗筷,禾生专心致志地开吃,因没赶着开场,不好意思多吃。回了屋躺在院子里乘凉,回想今天的事,既有兴奋满足的劲又有惶恐紧张的气,后者还都是因为隔壁那个坏蛋。
翠玉被喊去前院,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食盒,打开一看好几碗美味,有虾仁蒸鸡,糖蒸酥酪,螃蟹饺子等。
翠玉道:“说是沈府送来的,各个房里都有,给了我们院里这盒,裴管家亲自递的。”她眨了眨眼,笑容神秘:“我偷偷看过,就只咱们屋里的盒最重,东西最多。”
禾生咂了砸舌,一碗碗看过去,全是美味佳肴。刚才没吃饱,现在正好填肚子。
食盒底下压了张纸,禾生一惊,趁翠玉转头的瞬间,迅速拾起藏在袖子里。借故跑到屋里拿东西,往灯下一看,纸上画着一个人,一碗饭,还有一只猪。
禾生嘴角一抽,仿佛都能透过泛黄的纸看到沈灏那张双眸含笑眉头微勾的脸,万年冰霜作起怪来,真真比寻常人要讨厌一万倍。
哼,还猪呢,他才是猪!
☆、第18章
夜晚吃多了,肚里积食,摸着肚子躺在藤椅上,院子里蚊虫多,翠玉拿着甩子驱赶。卫林刚从宋府回来,得了串宋夫人给的缠丝双扣镯,跑进院子给禾生瞧。
问起今晚为何没来,禾生支支吾吾,只说和沈灏商量铺子的事。
卫林既已放下了对沈灏的心思,提到他时,也就不觉得尴尬了。“沈公子真好,不但送铺子,投银子参与铺子的经营,才只拿一分红利,欸,这样好的人,我是没缘分了,以后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嫁给他。”
禾生想到那日沈府之中他说的话,配上卫林这副心之向往的模样,顿时面红耳赤。
索性大夜晚的看不清楚,卫林问:“谈得怎么样?傍晚茉子回府替我拿东西,说是半路上看到沈公子送你回来,怎么不去他家吃饭?”
禾生抿了抿嘴,心想卫林这姑娘心真大,孤男寡女,避嫌都来不及,哪还会跑去他家吃饭?
“经商之事,我不是行家,货物他管,我就占个地段,自是他说了算。我们不亲近,去他府上吃饭作甚,平白无故惹人闲话。以后莫说这种话,省得听了让旁人误会。”
卫林咧牙笑:“谁会误会?你在我家住着,又不是独门独户的寡妇,和男子接触再平常不过,再说了,要是沈公子真对你有意思,你现在还不得笑裂了嘴,那么好的人,但凡露出一点苗头,还不得往上扑?就你现在这副淡定的小样,我才不信。”
禾生苦笑,偏生她还真就是个寡妇呢。含了山楂片消食,嚼了块坏的,酸酸涩涩,激得舌头打颤。
别人眼里万千好处的人,到了她这里,跟淬了毒似的,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往上扑。
守好本分,清清白白,做好她的小寡妇。只有这样,大府的人才揪不出错,才不会发落她的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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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铺子,卫府上下对禾生好得很,无论是谁,隔着老远就喊她,一口一个“堂姑娘”,叫得亲热极了。
禾生倒没觉得有什么变化,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平平常常地过着日子就好。
二房卫喜也不找她麻烦了,素日见着她就要挑刺的人,今时今日竟会笑着打招呼了。估计是二奶奶说了些什么。
唯独有一点,禾生不太习惯——李清一改往昔刻薄态度,整天黏着她,一有机会就喊着让她带去铺子玩,语重心长地劝她要多操心铺子。
一回还好,两回三回,没个停歇地往前凑,任谁看了都嫌烦。
禾生对李清没什么好感,觉得她之所以这样肯定有所企图。若是为了铺子的事奉承她,未免太过,看她在前身后围着打转,恨不得每天让翠玉在院子口堵她。
但毕竟是同一屋檐下的人,倘若真撕破了脸,未免难堪,只得旁敲侧击,让她领悟,不要再来纠缠。
换做一般人,给了几回冷脸色,早就知难而退。李清偏不,反而跑得越发勤快。
她有自己的盘算——禾生有了沈公子给的铺子,沈公子又往里面砸了银子管货物,自己投的铺子,自然少不了往里跑。只要她跟在禾生身边,不愁见不到沈公子。
只要能见面,便有接近他的机会。
沈公子赠铺子这事,不是没有人想过禾生和沈公子之间的关系,平白无故地,哪有送姑娘家铺子的。只因禾生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恨不得一日到头就躺死在宅里,不似其他姑娘家成天往外跑。
二者,因沈公子为人大方,但凡帮过他忙的,哪怕只是为他家门前扫过落叶,一概黄金相送。更何况是重要的乔迁宴,虽禾生只做了一道菜,但也算救场之举,想来沈公子定是感激不尽。如此这般,送铺子也就不稀奇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禾生与沈公子之间真有什么,那也无碍,她抢过来便是。决心是有了,但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沈府上下滴水不漏,连她想买通下人打听沈公子的喜好,都不得所偿。退而求其次,只能傍上禾生了。
终于等禾生挪腿肯出院子,往铺子里去。李清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铺子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找了许久,逮着店伙计问:“沈公子不来店里吗?”
店伙计答:“来,来得不勤,和卫姑娘差不多。”
李清心里一盘算,还是得多来几趟,万一撞见了呢。在她日烦夜烦催命一般的念叨中,七天里禾生往铺子里跑了五趟,要知道,平常她半月能去一趟就不错了。
禾生实在没法子了,直接问李清到底想做什么。李清也是急了,没有见着沈灏,将错处都往禾生身上揽,张嘴就答:“你是不是故意诓我,专门捡沈公子不在铺子的日子去?”
她这样一说,禾生便全明白了——敢情是冲着沈灏去的。
李清认定禾生是有意为之,见她满脸诧异,觉得她是有愧在心,一下子被揭穿了,才摆出这副神情。
抖了抖肩膀,话既然都已讲开,事情也就好办了。她昂着头,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姿态袒露出来,“你明白就好,现在你若带我去见他,假装铺子有事找他商量,为我掩护,我便还当你是个好人。”
禾生听了,差点笑岔气。不帮她忙,就不是个好人了?这表姑娘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爱慕便去追,不畏惧藏匿心意,大大方方地表白,像卫林这样的,她乐意帮。但李清这样的,她着是不太喜欢。
这样私人的事,硬要把其他人扯进来算什么?要等李清知道沈灏对自己说过那样露骨的话,还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禾生婉拒。李清甩手,哪肯罢休,硬拉着她往门外走。
她力气大,又丝毫不顾及脸面。禾生脸皮薄,觉得在人前与她拉扯不太好,半推半就地被她搡攘着拉出了府。
出了府,左拐几步便是沈府。禾生说什么不肯进去,站在台阶上跟她说理。
“不就带我进去见个面吗?让你撒个小慌,难道会要你命不成?”李清说着说着来火了,这几天自己卑躬屈膝,对她有求并应,连卫喜那边都没去讨好,净往她院子跑,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连一个小忙都不帮!
禾生被她如此理直气壮的言语呛住,齐整不过的一姑娘家,说起话来火药味十足,怎么就这么不知趣呢?
禾生转头就走,拉扯就拉扯吧,今天这个忙,她还就不帮了。
柿子转挑软的捏,她又不是柿子,真干起架来,她也不怕。
李清一把抓她袖子没揽住,伸手去揪发尾,力道虽轻,但因禾生没有防备,被人猛地一抓住,头皮发麻地疼。
“你去敲门,带我进府,便放了你。”
恰逢府忽地大开,裴良走在前头开路,沈灏牵马,跨步往外,抬眼一瞅,望着府门口站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他心心念念的。
裴良第一个反应过来,走到李清跟前便是一劈手,丝毫不留情面:“你干什么,扯我们家姑娘的头发作甚!”
他护主心切,爱屋及乌,连“我们家”这样字眼都飙了出来。
李清不知所措,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时与沈灏相见,虽被裴良打痛了手,顾不上叫疼,也来不及听他话里的不妥当。整理好笑脸,一改方才的彪悍,盈盈低头一福礼:“沈公子好,我与堂姑娘闹着玩呢,她说要进府与你商议事宜,又怕你不在,犹豫了好久呢,我说她胆子小拘谨,她就闹脾气要走。”
她朝禾生使眼色,禾生装作没看见,直接掀起白眼,心里嘀咕: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别人要帮她?扯头发的事还没算呢!
裴良对着个姑娘,也不好说什么,退到一边,上前问候禾生。
禾生觉得丢脸,也没说什么,只想着赶紧离开。
沈灏皱眉,瞅一眼禾生,见她鼓着腮帮满脸不高兴。当即收回视线,一撂缰绳,慢步走到李清跟前,高高在上的仪态,睨着眼看她一眼,目光寒冷似冰。
“卫姑娘要找我商议事情,我自会派人去接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往我家门前窜。”
李清懵住,简直不敢相信沈灏会对她这样说话。是她今日穿的衣裙太惹眼,招他不喜欢么?还是朱唇太红,他看了觉得刺眼?
沈灏敛起神色,这么多年,企图勾引他的女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面前这个穿红戴绿的一开口说话,他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清不甘心白白浪费一次见他的机会,往前靠试图假装崴脚往他身上靠,连衣角边都未沾到,便被裴良横插一脚。
做了多年的人靶子,这点反应速度还是有的。
沈灏很不耐烦,看都不看李清,轻启薄唇,只吐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