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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始在六年前,那时顺安府还没生出这许多乱象。
顺安云府,祖上是前朝名臣,在前朝腐败之时抽身朝堂,办学广收弟子,桃李遍天下,子孙承遗志,云氏多出鸿儒,举世皆知。
直到上代云家主云府还是诗书传家的清贵之家,然而上代家主不善诗书,便转行投了商,这事儿当时无数名流为此扼腕叹息了许久,私底下非议的也有不少。但是云家清名在此,门生遍天下,面上都还是敬着的。
许是违了祖志,造了业,上代家主只生了一女,唯一的女儿还有几分不足之症。云家主是疼女儿的,虽有些遗憾忧心,但是女儿灵秀可爱,也颇为满足。
女儿长成后,按着女儿的亲事挑了好几年才挑了个赘婿入府,或许是心头大石已去,上代云家主没几年就过身了。
云意浓就是这个云氏女与云府赘婿的女儿。
生为云府女儿,自小清名才名于一声。除了自小不曾见过父母,似乎也没有旁的缺憾了。
“娘亲是如何认识爹爹的呢?”
“那年小姐去城西布施,姑爷在顺安府是出了名的浑人,就是那时打过照面,从那以后啊,姑爷就瞧上小姐了,那会儿老爷做生意,几家铺子让人给盯上了,日日闹不消停,还是姑爷想辙子摆平了······”
茈娘(zi,念叁声)说这些事儿的时候眼里总有些朦胧的暖光,云意浓觉得她眼里的光当是橙黄的,摸上去就是温柔的颜色。
“爹爹很浑么?”
“哪儿呢,姑爷只是长得凶恶了些,对小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全顺安府里就没有比小姐和姑爷更恩爱的夫妻了······”
“那爹爹喜欢我么?”
“小小姐是小姐的血脉,姑爷自然是喜欢的。”
“茈娘骗人,”云意浓撇了嘴小脸转向一边,“爹爹若是喜欢我,怎么从来不来见我。”
每到这时云意浓却不知茈娘在她背后瞧她的眼光,是说不出的怜悯和心疼。
小姐难产去世,留下这么个小娇娇,深爱的人眼中只瞧得见彼此,姑爷爱重小姐,眼中只能看见爱妻长辞,哪里还知其他,当年殇重离府,这十余年竟不曾回过。
“···姑爷只是有些心结,想明白了会回来的。”
这样的对话一年又一年,到这年云意浓已经从小小的肉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少女模样。
对话不曾变过,茈娘眼中的忧色却一年比一年深重,你说这韶光似飞箭,怎么眼看着,这小团子就快到要出阁的年纪了呢?
茈娘是云意浓娘亲的奶娘,眼瞧着小姐长大成家,匆匆的去了,又照顾着小姐的女儿慢慢长大,府中无亲长,全靠她教养云意浓礼义规矩,女戒女红,为她聘请老师,学习琴棋书画。
茈娘有时也想,罢了,有她在,总能帮小小姐留意着,大富大贵的人家咱也不图,总归要是个妥帖人,她要瞧着小小姐安稳出嫁,然后一生顺遂。
可是她太老了,时间太快了,快到不知觉云意浓一回神时,已经找不见她了。
“茈娘?茈娘?”
碧纱橱的珠帘叫人挑开,来人是个十四五的小丫头。
“小姐,怎么了?”
阳光透过镂花窗格打在地上,正好照在地毯上的几何纹上,地毯是雪域来的氆氇,羚羊绒织就的,面上有砖红色的菱形和方形的图案组成的几何花纹。云意浓的房间摆设清雅,但有些眼力的便知这清雅气里透出的富贵。
她便盯着那光斑里的几何纹怔怔的发呆。
是了,茈娘已经过世了,来人是她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秋辛。
屋内暖融融的,四角烧足了炭,屋外却是满目萧条,已经入冬了,茈娘离开她已有半年了。
这年开春茈娘的身子就不大好了,一个风寒后竟就卧床不起了。
云意浓每日都有课业,但那段时间每日一得了空她就会守在茈娘旁边,听她讲从前的事儿,听她讲大家闺秀的规矩,讲云家的历史。
她是那样的害怕,茈娘就是她的亲长,守着她长大的,庇护她的,唯一的身边人。可她还是走了。
那天来得很快,很是阳光明媚的日子。茈娘心中大抵也已有所感,她将云意浓唤至床前,精神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冬娘,你要好好的。你娘啊,最爱的就是你了,她生命所有都交付给了你,只盼着你能好好的。你爹啊,迟早会想明白的。所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冬娘是云意浓的小名,她娘取的。
那时娘亲怀她月份大了,请在府里的稳婆都道生产该在叁月。谁知年关刚过,正月初叁就发动了。
娘亲便道,料想你当是叁月里来,那时约莫着也要开春了,小名便唤你作逢春,如今看来这名儿你怕是不大喜欢,早了这许久,便唤你作冬娘如何?
茈娘说小小姐那时可欢喜,照理说那么小的孩子还不会有反应,可她听完娘亲的话生生咧出个无齿的笑,爱得人心颤。
冬娘,你是你娘生命的延续。
你要格外爱惜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