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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真想说:你丈夫还躺在床上没断气呢,就想着日后贵为太后,王谢共分天下的好情景呢?即便她乐意,也得问问王家之前的盟友李氏同意不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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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谢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驱车直奔郊外上林苑。入了围场,随意牵了匹马撒丫疯跑了起来。她的母亲乃至祖母都是能骑善射的好手,很小时候她尚未学会握笔,就被她母亲抱在怀中坐于马背上。那是她仅有一次与自己的母亲如此亲近,前因后果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驰骋马上的痛快。
但真正学会骑马是近几年的事,从前童映光那老头除了让谢安读书其他一概不准接触,说是玩物丧志。从做官起,每每谢安在朝上受了气,或者又被谢一水逼着嫁人气闷时她就来林苑跑上两圈,直到累得跑不动。
今儿她气憋得特别足,从天亮到天黑,最后反是马受不住累耍起脾气来,鬃毛一甩骤然驻足。
大脑放空的谢安全然没个防备,整个人被猛掼向大地。一瞬间她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头部,就这么护着指不定还得摔出个满脸血来。
在她栽到地上时,一具身躯先一步挡在了她身下,抱着她就地滚了两滚:“你说你骑个马也能骑得惊心动魄的,真是个事儿精。”
谢安自个儿被吓得不清,抱着头缩在他怀里半晌人才慢慢回过神来,抬起煞白煞白的脸怔怔地看着他。
李英知一看乐了,拧拧她的脸颊;“怎么,被吓傻了?”
“你来多久了?”谢安声音和她的神色一样木讷。
“不算多久,也就是从你转第三圈开始吧。”
第五圈,她骑马跑了有三十来圈了。
谢安木然被他扶着坐起来,看到他脸上手上的擦痕,伤口不深但衣上发上挂着泥土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李英知坐在地上,手懒散地搭着膝:“我说我好歹也是救了你,你不说声谢也不必这么嫌弃……”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谢安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第五十三章
李英知被她抱了一个措手不及,人竟怔在那不知有何动作。
谢安像只觅食的小熊,在他怀里拱啊拱地拱了半天,李英知挂着黑线按住她的脑袋:“谢安,你是太看得起我的定力还是太不把我当男人了?”
谢安却是答非所问,闷闷地问:“你为什么不叫我颐和了?”
“……”今日的谢安太不正常了,不用猜肯定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刺激,李英知沉默地充当了会抱枕,叹息道,“你不是从来不喜欢我给你取的这个小字吗?”
“叫颐和!”谢安蛮横地命令道。
李英知牙痒痒的,敢情着丫头是拿他撒气闹别扭来了,乜眼低瞧她:“谢尚书你仅一区区二品尚书好像没什么资格管到本相头上吧?”
谢安不声不响,一口咬住了李英知的脖子,她牙口好,这么一口下去咬得李英知肉疼得和刀割似的,想是见血了。
“谢安!!!”李英知揪起她脖子后的衣裳拎起来,巴掌高高扬起。这丫头咬自己咬上瘾了是吧,真当他不会对她动手?
谢安鼓着腮瞪他,两人冷硬地僵持了会,李英知率先说服自己不要同个小上近十岁的姑娘计较,尽量好声好气地与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有什么难受与我说说。你谢安好歹也是谢家大族出身,又是大秦的二品尚书郎,动辄和只小狗似的张口咬人像什么话!”
“叫颐和!”
“……”李英知扶额,冷艳高贵地冷视了她一会,缓缓吐出口气,“好吧,颐和。”顿了顿,他冷冷问道,“如你所愿了,可能告诉你刚刚发得是什么疯?”
谢安转转眼珠子:“再叫一遍听听看?”
“……”
这回她没能嚣张到底,李英知忍无可忍卡住她的腰,对准屁股准备揍她。谢安自然不肯束手就范,奋力反抗,霎时两人厮打到了一处。李英知自幼习武,对付个谢安绰绰有余,奈何谢安的打法可谓毫无章法,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扭得和个泥鳅似的。李英知投鼠忌器,时刻担心着自己一个大意下重了手伤到她,一时间竟胶着在了一起。
守在阴影处的白霜目睹此景,恨不得自插双目,幸好这个点的林苑没什么人来,天又快黑了,否则当朝中书令与兵部尚书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打架这一幕传出去不知多少仰慕自家公子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谢安到底输在了体力劣势上,扭打了几回合,李英知眼疾手快逮住了她双手一锁,怒气蓬发地随手扯下她腰带系了个结实,死死按在她头顶:“打啊,怎么不打了!”
“四肢发呆有头无脑的武夫!”谢安气喘吁吁地骂道。
“还有力气骂啊?”李英知冷笑,按住谢安的手一用力。
谢安一吃痛挺起身,如此一来不免前胸碰触到了他起伏的胸膛。
“无耻!”
李英知面不改色,啧啧道:“这么多年了,骂的也没点长进。”
谢安喘了许久的气,索性扭过头去不看他那张欠扁的脸。
她淡定下来了,李英知嘚瑟上了,凑到她脸前:
“发泄了会,可开心了?”
谢安哼了声,李英知笑了笑,在她唇上啄了啄:“颐和,你可知道我就爱你这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倔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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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事后自觉在林苑中打的那一架太跌身份,谢安有一阵有意无意都是避着李英知走,连每日上朝要么早一步,要么迟一步,总归是错开了与他一起的时间。
若是李英知主动找上门来,她要么闭门不见,要么躲到外边。正巧消失好久的沈仪光刚好从西域归来,回来头一件事便是拉出谢安:“我随商队到西域淘到了不少宝贝,从中挑了两样出彩的,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谢安好容易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来,不想又被这个主给劫了道,苦着张脸道:“没有。”
沈仪光打量了她一会忽然道:“你瘦了。”
天天上朝忙成狗,下朝躲着走,不瘦才怪喱。
“谢贵妃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不要太难过。”沈仪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默然片刻后道,“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尽管开口。”
谢安本想草草几句敷衍他走了事,忽然她想起今早刚收到的一封来自边防的密信,话到了嘴边改了口:“劳你挂心了,你今日可有空?真有件事我想托你帮个忙。”
沈仪光欣喜若狂,不怕谢安麻烦,就怕谢安不理他。这么久的时间,这还是谢安第一次主动开口相求,哪怕她是要座金山银山,恐怕第二天谢安的尚书府就被金灿灿的元宝堵住了门。
认真说起来,谢安相求的人并非是沈仪光而是他爹,沈家家主沈正三。这沈正三虽没有与谢安打过什么交道,但两家之前有过联姻的打算,又天天听自家宝贝儿子念叨,自然对这古今第一位兵部女尚书印象独深。在沈仪光的牵线搭桥之下,谢安很容易地拜访到了这位大秦首富。
一个时辰过去,沈正三亲自送谢安出门:“有谢家做担保,尚书大人这笔生意沈某人接下来,只盼着日后尚书大人多照拂照拂沈氏。”
虽费了些周折,但事情毕竟谈妥了,谢安笑容舒朗,拱手道:“沈谢两家在祖辈便有交情,到了谢安这一辈更不会疏远。到此便可,家主留步,谢安告辞了。”
“那便恕沈某不远送了。”沈正三应声止步,侯在堂外的沈仪光不知他二人谈了些什么,心中既是好奇又有些对父亲他们支开他的怨怼,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颐和,你等等。”
沈仪光想追上谢安,却被沈正三叫住:“光儿,你且过来,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沈仪光回头看了一眼谢安背影,不甘愿地过去:“阿爹有何吩咐?”
“有什么要说的!”沈正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这个长子,他是晚来得子故而对这儿子从来都是疼得多管教的少,沈家又不比那些规矩严苛的世家大族,一不小心就教出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谢家那姑娘对他半分情谊没有,还眼巴巴地倒贴上去,唉……
是他教子无方啊,沈正三叹了口气:“仪光,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姑娘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了。阿爹老了,这沈家日后还指望着你继承家业。”
沈仪光眨了下眼睛,怔怔道:“爹,我不正在找姑娘吗?谢安她……”
“别一口一个谢安了!不是爹看轻你,以爹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但这谢家女郎绝非凡物!为父还曾惋惜没能攀上谢家这门亲事,而今倒是庆幸你没将她娶回来!”
沈正三这话并非是贬低谢安,他经商一生,自认看人的眼光不差。今日这笔生意是谢安主动提起,其中起程转折步步周密,如何接应如何收手皆干净利落,可见此人心思缜密老辣。这样的人,哪是自己这个傻儿子能娶得的?
“仪光,你知道为父从小疼你,如果只是一个女子,莫说谢家女,便是公主我也为你求来。但唯有此女不可,依我看,此人要么青云直上,贵不可及;要么便是盛极而辱,祸殃满门!我说到这,你若还顾惜着为父这把老骨头,让我能安享晚年,就别再打着娶她的念头!”
沈正三说完一通,看着缄默不言的沈仪光摇摇头,顿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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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沈家,谢安见沈仪光没有追来,松了口气。这个沈仪光,除了第一次见面听信流言对她傲慢无礼外,相处过后发现其实这人本性不差,在她日日面对的一群老狐狸小狐狸中已能算得上纯善。
可纯善有个蛋的用?谢安蹲在马车里拨弄着香炉,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帮她去干掉王李两家,或者河蟹掉贼心不死的王皇后?
一想到这个王皇后,谢安就脑仁疼,换做是任何一外朝臣子谢安都有办法对付,哪怕是李骏那个老不死的老骨头,这把年纪了出个意外什么的也并不是太难。可对方是皇后,一国之母,怎么弄在谢安眼里都是欠妥欠妥。
得想个合适的办法来搞定皇帝这个大老婆啊,谢安沉思着往嘴里塞了一块糖,嚼了两下后一拍巴掌,口齿不清地喊到:“改道去王侍中府上!”
王侍中自然是如今王氏的族长王允了,谢安自觉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皇后是王允的妹妹,与其让自己这个外人蹦跶着指手画脚,从王允下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谢安也清楚,王皇后的点子没准就是她这个哥哥出的。
可……管它呢,死马当活马医呗!
谢安豪气万丈地破罐子破摔,摔到一半,马车却为人所拦,一撩帘子,一道丽影英姿飒爽地立于马下,她的身后亦是辆青木辕车马,马车表面的浮灰显示着它风尘仆仆的经历。
“景西?真是好巧。”谢安面上说着巧,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巧遇的惊喜来。
景西嫣然一笑,几分俏皮:“说巧也不巧,我等在此专候着尚书大人的。”
四年里,随着谢安与魏博打得交道越来越多,她与景西也从一面之缘到了今日老友般的相熟相识。
相处久了,谢安发现景西除了李英知在时对她表达出的不善外,这个姑娘其实挺讨人喜欢的。事后她也坦言,那时在魏博自己对谢安的敌意,是因为田婴交代她去接近李英知,而李英知身边唯一的女子自然成为了她眼中的挡路石。不过这些已经是前话了,政治里敌友比六月天变得还快,那时的李英知与今日的谢安,对田婴来并无区别,能护住他魏府千年便可。
前两天才写的信,今日人便到了西京,看样子田婴这回是破釜沉舟,与淮西动真格了。
谢安看向景西背后的“赢娘一路上可好?”
对面的马车帘幕未动,只是传来熟悉的温柔女声:“要妹妹挂心了,旅途疲惫但尚能吃得消。”
“十五你送景西他们回尚书府,交代是我的贵客,好生安顿。”
“景西便先不跟着去了,大帅有口信托我转交大人,此处是京城,天子脚下想必没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放肆。”
谢安一想也是,如今她也算和当年的李英知一样,是京中一霸,还真没几个人敢在她头上拔毛。
与赢娘暂别后,谢安一行人继续往王府而去。
“田婴那头老狐狸有什么好啰嗦的?”谢安很是不耐烦。
景西见怪不怪,笑笑道:“大帅也无特别嘱咐的,只是让我请尚书大人好生照看夫人与腹中公子。”
“赢娘有喜了?”谢安稍稍正色。
景西笑容淡了三分:“是啊,大帅说……这一战生死未卜,夫人腹中可能是他唯一的子嗣,托尚书大人多加关照。若,若他有个不测,便等孩子出生将他过继到大人名下,让他与赢娘也好有个依仗。”
田婴能说出这番话来便是视死如归,做好了不活着回来见这对母子的准备。只是他何须如此,她府中的史思明几乎遭受灭门之祸,仍想着回去光复史氏门楣,收回父辈打下的土地:“过继到我名先便不必了吧,他母子我自会好生照看,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好歹也留着田家血脉以图后事。”
景西摇头:“大帅说了,跟着大人您读书识字日后哪怕做个教书先生也比在战场卖命的强。他不求子嗣显赫,只求妻儿安稳度日。”
谢安闻言不再说话,史思明的执着未必不对,田婴的通透她也能理解,只能说天命弄人,各得其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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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王府时,王允似乎正在宴客,谢安报上姓名等了一会才见他匆匆迎来,两人年纪差得有点远,但官位却没差多少,故而见了一个平礼。
“谢尚书驾临寒舍当早通知一声,也好我好生准备一番。”
谢安笑着同样客套了句:“来早不如来巧,下官来得不是正巧讨上了侍中您一杯酒喝吗。”
王允哈哈大笑,目光不觉移到景西身上:“这位女郎是?”
谢安随口扯道:“我远房一位妹妹,两日前恰巧来京中,今日同我出来走走见识见识西京风光。大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王允嘴上说着不介意,脸色却是沉了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