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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颀是秘密来谢安家中暂住,对外仅称是远房族中子侄来京中游玩。然天家龙脉别人瞧不出,李英知还能瞧不出吗?便听李颀奶声奶气地捏着谢安喊姨姨,他便猜出了这娃娃的身份。
谢安知他眼光毒辣,将李颀递到十五手中,两步到了他跟前,一语双关地威胁道:“你可别给我胡说八道!”
李英知揣着明白装糊涂,摊摊双手:“我哪里说错了吗?”似笑非笑地看她,声音柔迷,“昨晚的事这么快你就忘了?可真伤本君的心啊,颐和~”
他说着伤心脸上却半分伤心的样子都没有,那一声千回百转的颐和更是叫得谢安心里像揣着只乱蹬的兔子似的,恼恨地瞪他了一眼:“若是泄露了半点风声,我……”
我了半天,一想以她的官位又不能真拿李英知这个中书令怎么样,顿时怄得说不下去了,一甩袖子往里走去:“你且看着办吧!”
这个实心眼的姑娘,真想把他拿捏在手里嫁了他便是。做了他夫人,自此每月俸银双手奉上,她说是风便是风,说是雨便是雨。吃他的喝他的,心情不好了,随便找个理由闹他,如此折磨他一辈子不是称心如意吗?
李英知替谢安打算得极好,自然而然地拾步跟着她往府中而去。
小皇子见李英知唇带浅笑,温文儒雅,心生亲近之意,“你不是我姨父吗?”
摸摸小皇子的头,李英知笑容笃定:“现在不是,将来一定是。”
“哦,那我现在喊你姨父可以嘛?”李颀糯糯问。
李英知心情大悦:“这是自然。”这个小鬼比他老子讨人喜欢多了嘛。
十五内心嘶喊,才不是呢!!!小皇子这人是你爹的死对头啊!!千万不要被他虚伪的笑容所蒙骗,这可是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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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多了一个金贵的小主子,谢安自觉不能如她单住时那般马虎粗糙,伺候的侍女谢心柳派了两个过来了,但为了不引人注意,皇宫的武卫皆散步在宅子外缘,里边的府卫看样子还需要添置一些。只是临时变故,突然从外面招来又难保家底干净……
“这么麻烦做什么,让白露白霜调过来便是了。”李英知出谋划策。
沉思中的谢安想也没想:“那你怎么办?”问完发觉不妥,“你怎么跟过来了??”
李英知一愣,笑了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谢安冷着脸:“你莫想多了,邵阳君您如今贵为中书令,若因此万一有个闪失,谢安岂不是难辞其咎。”
她口是心非的一套多少年前李英知已了解得差不多,虽喜她心中毕竟是有自己一分席地,但又忧以她目前在这方面的驽钝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发觉自己已在她心中。谢安并非是一个天然迟钝的人,只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她太过于习惯保护自己,别人往前进一步,她便害怕得往后退两步,甚至三步。
这样的她让他暗恼,也让他有些心疼。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大的世家女,到底经历什么,才能有如此密不透风的防心?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李英知只当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本君不止他两个护卫,且你住在隔壁,一墙之隔相互照应也是方便。”
送上门的好意谢安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你高兴就好。从来李英知打定的主意谁也改不了,况且白露白霜的身手确实了得,有他们在,李颀的安全多了一层保障。
“那便多谢了。”
李英知微笑:“以你我的关系,不须言谢。”
谢安耳根微红,装着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大人,您回来了~”匆匆出来的不是旁人,而是被前院声响惊动的史思明。史思明的伤早已养好,顾虑到他的身份,现在北方几个藩镇定是大肆搜捕他这条漏网之鱼,而京城鱼龙混杂也非久待之地,谢安本想着送他去淮洲与魏博,那里都有她的人可以庇护他的安危。结果这个史思明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是谢安不替他父亲翻案伸冤,他绝不离开尚书府。
那日的一时好心,竟招来这么个牛皮膏药。
割了两回腕,跳了两回水后,谢安认栽地让他留在府中,帮着账房管管帐。
谢安容忍他的胡闹,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自己的一丝影子,无依无靠,流落他乡。如果没有遇到谢一水,未必会有今日的谢安;风水轮流转,今日的谢安也愿意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这位是?”史思明先一眼瞧见了谢安身边的李英知。
“思明来见过邵阳君。”
邵阳君?史思明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李英知,触及到他探询的兴味眼神,顿时一惊垂下眼睑,这一垂又瞧见了个面生的小的。
谢安踯躅了一下,介绍道:“这是我姨娘家的侄孙,李集,会在府中住一段时日你若得空就帮着多照看一些。”
她一番话出口,在场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英知对这史思明的底细也略知一二,北方的事他无心掺和,且谢安自有其打算,只要不危及到她,睁一只闭一只眼无妨。可谢安刚刚那口吻像极了交代家中亲眷,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再近也隔着一堵墙,比不了这小子与谢安朝夕相处。此人留不得……
史思明则将李集的眉眼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越看越五官越是像李英知,身量柔柔弱弱的则有几分谢安的影子。这,这哪里是什么侄孙,他眉眼一冷,分明是谢安与这李英知的私生子!!
谢安浑然不知两人暗潮汹涌的心思,蹲下来对李颀道:“集儿,姨娘每日要上早朝,你乖乖在家中,莫要随意出门。”
李颀人小却聪慧,一听谢安说要上早朝小脸一黯,却是乖乖点头:“集儿省得。”
谢安瞧出他的失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陛下龙体欠佳,朝中王李大肆揽权,她再不回去怕是连自己站的一亩三分地都没了。
李英知适时插进来道:“中书省的委任令尚未下来,索性我这几日无事,便过来陪着集儿便是了。”
谢安犹豫不决,有李英知陪着固然小皇子不会寂寞,但将孩子交给他来带……
艰难地想象了一下李英知带孩子的画面,片刻后她惊悚地发现,居然好像没多大得违和感!!!
她那点心思瞒不过李英姿,他只管问李颀:“集儿,姨父教你读书可好?”
“好呀好呀!”小孩儿最喜热闹,有人陪便是个好字,何况是和颜悦色的李英知。
谢安黑着脸回过神来:“不许叫他姨父!!!”
……
晚膳用,史思明左思右想后来到谢安书房,一进去噗咚一跪,面色肃然:“大人!”
“何事?”谢安为他这大礼一愣。
史思明低头,半晌道:“小人想离去了。”
前些天闹得天翻地覆不愿走,怎么今日说走就走了?但既然他心甘情愿要走,谢安也不强人所难:“哦,你想通了就好,待会我让阿肆替你收拾行李,你从账房取上足够的盘缠,翌日就让十五送你出城。”
史思明:“……”
低头批了几本公文后,谢安抬头发现他仍在那跪着:“呃,你还有事?”
史思明一咬牙,手指在大腿上使劲一拧,逼出盈盈一眶泪:“小,小人其实并不愿意离开大人!只是……”
谢安搁下笔淡淡道:“好了,别装了,有什么你就说,可是与李英知有关?”打李英知白日来了府上后,他便魂不守舍,谢安看在眼底没有说出。
史思明没料到自己的演戏被谢安一眼看穿,讪讪抹了泪,吸了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李英知与我爹曾经的部将王向谦交好,而这王向谦……”
“而王向谦真是杀你父亲的主谋是吗?”
史思明沉默:“大人英明。”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李英知你的身份,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即便我不说以李英知的多疑此前一定将你的底细摸得一干二净。”
史思明面色苍白,慢慢的他眼中杀意涌现:“王向谦的势力得以壮大与背后陇西李氏的支持脱不了干系!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想杀李英知?你想都没别想。”谢安一盆冷水泼下,“
史思明定定看着她,嘴边嘲讽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悲声大笑:“我傻,我是真傻!我竟想着你会帮我报仇雪恨,你与李英知分明是一对情人……”
“啪”一杯冷茶泼了他个正着,谢安冷冷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装疯卖傻竟还妄想替你爹报仇?痴人说梦!”她慢慢放下茶盏,温暖的烛火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清秀而冷漠的弧面,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封的刀,刺得史思明对视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李英知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想杀他?你有这本能有这能耐怎么不带兵卷土重来将北方六镇从王向谦他们手里夺回来呢?!”
史思明被她字字句句扎入心里,他的头上肩上全挂着泡开的大片茶叶,狼狈得滑稽。
“史思明,你听清楚了。我不会帮你报仇雪恨,也不会帮你夺回你爹原来的军队。想要什么你自己去拿,想回到原位的位置也只能靠你自己去走。靠别人,你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一坐一跪,对峙了许久,史思明慢慢站了起来,肩膀微微抖着,良久朝谢安深深行了一礼:“小人多谢尚书大人教诲。”
走到门边,史思明驻足,没有回头:“大人,你真对李英知一丝情谊都没有吗?”
谢安没有回答他,而是重新拿起笔,打开新的一本公文。
史思明走后许久,谢安对着一字未写的公文,气馁地丢开笔重重靠在椅上。她将史思明迎头痛骂了一顿,何尝不是在警醒自己?
从四岁那年后,她如是警醒着,警醒了十五年之久。
突然间,谢安无比的疲惫,她的这条路没有光亮,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只有一个方向,一个高不可攀到让人心生绝望的方向。而这条路上,仅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布谷,布谷。”
骤然响在院中的鸟叫声惊醒了快合上眼的谢安,迷迷糊糊揉揉眼忽然她清醒了过来,这春初时分哪来的杜鹃鸟?
鸟叫声越啼越响,俨然大有叫醒一府人的趋势,谢安不得不阴沉着脸推门而出,一抬头,白霜骑在墙头,羞愤欲死的模样,结结巴巴道:“女,女郎,公子他找您。”
☆、第四十七章
白霜悲愤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若叫他同门师兄弟看见自己堂堂一邵阳君贴身亲卫骑在墙头学鸟叫,不是得让他们笑话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谢安也觉得荒唐,大秦的邵阳君,未来的中书令玩着小孩子都不屑的把戏,隔墙传话?她拢起宽松的袍袖,头也不回地走回书坊:“有什么让他当面来说!”
墙外“布谷”“布谷”再次叫得欢快,谢安被吵得心烦意乱,竹窗一推:“再叫我放狗了啊!”
白霜惊慌欲绝,吓得连忙道:“女郎莫恼,女郎莫恼。公子只问一句话,女郎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谢安搞不清楚李英知在玩什么把戏:“当然是了!”
白霜偏头往墙那边看了眼,如蒙大赦:“公子说,那便好。”说完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墙头。
谢安本欲回去,想到了什么站回窗边:“白霜!!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现在是哪边的人了!”
“……”
静默片刻,白霜又嗖地一下出现在墙头,那架势不像自己爬上来倒像是被扔上去似的,他苦着脸道:“小人知错,小人这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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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五更刚过,谢安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去上朝。昨夜前脚史思明,后脚李英知,两个闹得她无心在公务上,索性大被蒙头睡了他个天翻地覆。可能那夜醉酒的余韵犹在,这一睡竟是难得的踏实好眠。致使今晨珊瑚唤了三两遍才将她拖了起来,洗漱后用了些早膳手里塞了个暖炉,人晕乎乎地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小姐才酗酒过度,这段时日无论哪个大人再请都莫要去饮酒了。”
“嗯嗯嗯。”
“小少爷在家中,小姐早些当完值回家陪他。”
“嗯嗯嗯。”
“小……咦,这么早是来做什么?”珊瑚替谢安理着官袍,疑惑地看着一行工匠打扮的人鱼贯入了隔壁邵阳君府。
谢安打了个大大的张口,满不在乎道:“多年未住人,可能是重新修葺吧。”
缩入马车中才想着赶在早朝的路上打个盹,菱窗哒哒想了两下,谢安推开一,是李英知府上的老管事。
老管事双手递上个锦布包着的小巧食盒,乐陶陶道:“我家公子说小姐上值早,容易饿,带些糕点香香嘴。”
李英知的好意受他一分,可能就要被他连本带利扣回来三分,谢安犹豫着,但老管事态度恳切,推脱不过便道了声谢收下了。随手放到一边,谢安继续靠着绣枕迷糊,上了朱雀街马车又顿住了。
谢安眯得正香,反正是在京城没人敢胆大包天动她,便搂着枕头侧过身来眼睛都不带睁一下。
来人竟大大咧咧地就上了车,一看她这架势乐了:“我道你车里没响动,原来和个兔子一样抱窝在睡呢。”
睡是不能再睡了,谢安内心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一大清早的来找我做什么?我可记得你上朝的路与我并不在一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