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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温温哭着扑进林信怀中,尚未感受到一丝温存,就被林信一把推开,“你个孽障,你竟然连吏部都敢蒙骗,我的仕途都要被你毁了!”

“呜呜呜,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我真的会乖乖听话的……”

床榻上林温温似是着了魇,神情痛苦,一双小手来回挥舞,冯氏一边哭,一边用力帮她按住手臂,许久后,林温温睁开了眼,开口便朝冯氏丢了一句,“顾表兄呢?”

冯氏刚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听到这话,顿时愣住,却也来不及想那么多,赶忙派人去喊郎中。

林温温的烧已经彻底退了,但身子还未彻底恢复,整日就躺在床上,问她什么都不说话。

冯氏觉得,她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沾惹上了。

冯氏仔细一琢磨,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且还觉得罪魁祸首就是顾诚因,怪不得张老夫人不喜欢他,那孩子就是个不吉利的,不然她家温温为何一睁眼就提起他。

林温温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冯氏顾及她名声,暗中请了一位术士到凌云院,那术士拿着符念念有词,在屋里又蹦又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送了一碗符灰水进林温温腹中。

林温温胃里翻江倒海,当即就吐了一地,整个人更加没精神,歪在床上眼睛发直。

那术士对冯氏道:“这孩子受了惊吓,丢了一魂两魄,你是她亲娘,给她喊魂最是管用,日后早晚都要与她说一个时辰的话,不管她理会与否,你都要说。”

冯氏感激应下,送走术士,便坐在床头开始与林温温说话,一开始就是些希望她快些好过来,她不再责骂她之类的话,几日后,冯氏见她不仅没有好转,且一听她念叨,更加愁眉苦脸,李嬷嬷劝冯氏说点别的,三娘子平日里喜欢听的那些。

林温温平日里不爱出门,却是喜欢听各家的八卦,冯氏思忖片刻,开口道:“三娘你可知,我前两日听人说,今上要给常宁公主说亲,打起了宁家三郎的主意。”

果然,此话一出,林温温的眼皮瞬间抬起,且还多了丝光亮。

冯氏见状,来了劲儿,继续道:“这不是还没春闱吗,皇上怕这宁三郎空有其表,便想等春闱后,若他能考得功名,在给两人指婚,便让娴贵妃先与宁夫人同个气,怕放榜前,宁三郎与人定亲,娴贵妃便差人请宁夫人入宫,也不知两人到底怎么说的,最后两人都垮着脸。”

李嬷嬷接话道:“老奴听说,宁夫人不愿意,说宁家嫡支要与五姓七望通婚,当场就拒了这婚事,娴贵妃脸都黑了。”

冯氏啧一声,“这宁家的胆子可真大哦,那可是常宁公主啊,今上最得宠的女儿,她也敢直接拒了,不过……常宁公主……谁敢娶啊?”

李嬷嬷与她互看一眼,心里也清楚传闻中常宁公主的放浪行径,宁夫人能愿意才怪了。

两人说完,又齐齐去看林温温,才发现她听着听着,用那被子遮住了脸。

被子里的林温温,脸如火烧,以前她还不懂娘亲和嬷嬷说得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她,已经见识过县主与那些侍从在水榭中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日子过得很快,越接近春闱,林温温便越吃喝不下,明明身子好全了,却还是不肯说话,连饭菜也不好好吃,整个人瘦了一圈,若是寻常女子,瘦成这个样子该吓人了,她却硬是生出了一股惹人怜爱之感。

春闱这日,林温温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从天黑到露出一道白线,从白线到日头升起,从升起到日光刺目,从刺目到红日落山……

林温温几乎一整日没有进食,珍珠哭着劝她,她不说话,只哭。

院门要下钥时,翡翠跑进屋,朝林温温道:“三娘子,顾家郎君回来了!”

林温温将视线从窗外慢慢移到翡翠身上,时隔一月多,终于头一次开了口,她声音沙哑,颤抖。

“真的吗?”她问。

翡翠用力点头道:“真的,是凌云院的青才过来让奴婢同三娘子转达一声的!”

林温温没有洗漱,没有换衣,饿了一日晕晕乎乎就扶着珍珠起身,若不是珍珠连忙拉了一件衣裳,她甚至只着里衣便要朝外跑。

她们择小路,避开人,一路小跑到流景院。

青才闻声开门,林温温哭着冲进屋,看到床上的顾诚因,她头一次不害怕鲜血,直接就扑到了他的身侧。

看着手臂旁的泪人,顾诚因有种想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他指尖微搓,手臂缓缓抬起,却悬在半空中,迟迟未曾落下,到底,他还是忍住了。

可心口生出的那片柔软,却无法控制,只能任由它们恣意的生长,蔓延……

第27章

◎【三合一】◎

顾诚因五日不露面, 便是有事。这是打他自拜师以来,便与牛单约定好的。

牛单此人武艺极高,为人却过分耿直, 从不逢迎权贵, 在金吾卫任职期间,就曾因为看不惯官僚作风, 屡次在南衙与人发生冲突,被革职以后,便彻底对朝廷失望,索性混入城南。

上京城南,在寻常人眼里只是个穷苦百姓的聚集地,可只有真正踏足这里, 了解这里的人才知道,城南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这里有说着各地口音的人, 有粟特人,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回鹘人, 罗马人, 胡人, 还有倭国人……

就在这片混乱中,城南暗地里生出了几个帮派。

牛单一身好武艺,自然不甘心就此浪费, 只寥寥数载, 他便接手了其中一个帮派, 起初这帮派人数少,在城南没有什么话语权,这两年在顾诚因的协助运作下,逐渐形成气候,人数已达千人,他们遍布上京,不论男女老少,各行各业中,都有涉足,甚至已经开始向外省蔓延。

西市那间小药肆的掌柜,正是顾诚因的人。

他的吐血也并非什么常年留下的恶疾,而是他用内力逼得自己筋脉混乱而致。

牛单得知他在县主府,只稍一想,便能知道缘由,既然他有能力递出消息,想必暂时还算安全,县主府不同寻常,想要将他救出,还需一番筹谋。

顾诚因正好借用这段时间,断了软骨粉,调养生息,恢复体力。

春闱这日,上千学子赴考,皇城外人山人海,南衙十二卫几乎倾巢出动,尤其尚书省外,更是有重兵把守,维护秩序。

外省赴京的学子们,大多住在东侧,天还未亮,便能看到神采奕奕的学子们带着书童朝南去。

百姓们好凑热闹,每至此时,便会凑上街去,将学子们簇拥着送至皇城外。

安平县主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盛事,她一早便出县主府,来到东市,就在那旺顺阁楼上的包厢内,含笑望着街上赶路的儿郎们。

与此同时,半月前安平在华衣肆订的衣裳,被送到了县主府内。

管家检查衣物时,发现衣料与购单不符,掌柜的立即又差手下回衣肆去核实,路上人声鼎沸,等了许久未见回来,掌柜的又叫一下人去催,偏门关关合合,一时有些混乱。

牛单做过金吾卫,也跑过江湖,趁乱翻墙而入不算难事,他隐在暗处,看到有人往望烟楼送药,便猜出了顾诚因的位置。

牛单没有轻举妄动,硬是撑到日落,春闱结束,学子们从皇城而出,这个时候,比晨起赴考时还要热闹,街面上几乎水泄不通,四处歌舞升平,此刻才是最宜出逃的时辰。

床榻上病弱的顾诚因,自也能想到这些,屋中无人,他起身来到窗边,附耳细听,风声,鸟声,碎语声……

许久后,隐隐传来一声闷哼,顾诚因双目紧闭,侧身来到门口,屏气凝神,外间的廊道,似又有一声闷哼。

安平一整日都在外面,府内功夫高的侍从皆被她带在身侧,而守在望烟楼下的那几人根本不是牛单对手,可到底还是惊动了楼上的侍从,这两人是安平特意选来看住顾诚因的,武功自不算低,发现异动时,其中一人负责与牛单周旋,另一人则跑去喊人。

顾诚因听到外面打斗声,知道已经无法悄无声息离开,索性也不再装,直接将那房门踢开,赶在府卫过来前,与牛单一齐将那侍从制服。

纵是他们动作再快,县主府的府卫已经知道顾诚因被救出,开始四处搜寻,想要顺利逃出县主府,又要经过一番纠缠。

赤手空拳难免吃亏些,顾诚因的手臂处受了些伤,不重,却是要上药包扎。

他与牛单逃出县主府后,混入人群中。

今日实在特殊,县主府的府卫也不敢贸然持刀上街,尤其此刻已近黄昏,入夜城中还要放烟火,街上人头攒动,难以搜寻。

两人摸到一个角落,顾诚因扯了衣摆去包伤口。

牛单问他,“你失踪已有月余,这次又错过春闱,可要寻个借口与林府交代?”

“不必。”顾诚因用力扯紧布条,靠在墙上稍作休息时,他望了眼橙红的落日。

林府不会有人在意他,便是真被问起,他随意寻个理由便是,根本用不着细想。

然而顾诚因错了,在这个林府里,还有一个人是在意他的,她发髻凌乱,衣衫随意,不顾礼节,直冲进他房中,趴在他手边痛哭起来。

这一刻,顾诚因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但他知道,这感觉意味着什么。

林温温情绪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她从未哭得这般凶过,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脸颊都在痛。

最后,是青才出声将她劝住的,“三娘子,郎君胳膊有伤,需要立即上药包扎。”

林温温哽咽抬头,看到顾诚因手臂处渗出的鲜血,她鼻根又开始泛酸,强忍着拉住珍珠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外间天色已暗,珍珠怕她待久了回去时院门落锁,劝她先走,明日再来。

林温温却泪眼巴巴看着顾诚因,摇头不肯走。

“回去吧。”床榻上,顾诚因声音有些沙哑,却莫名的少了些从前的冰冷。

“不要。”林温温一听他声音,又带了哭腔,小声道,“我害怕。”

顾诚因问她,“怕什么?”

林温温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我怕这是做梦,待明日醒来……顾表兄还是没有回来……”

屋内倏然静下,昏暗的房间内,顾诚因的眼前似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不是梦,是真的。”他深深吸气,与她轻道,“回去吧,明日再来。”

她一步三回头,脚步声越来越远。

流景院又陷入了熟悉的静默,可到底还是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是他的心不够静了。

默了片刻,顾诚因问青才,“她是如何知道我不见的?”

青才在看到顾诚因的那一刹那,也落了眼泪,这会儿好不容易将心绪平静,一想起这两月发生的事,他还是蓦地红了眼眶,抬袖抹了把泪,将事情一一道出。

“那日要交解状,我左右等不到郎君,实在没办法,才去了凌云院。”若是从前,青才还会害怕顾诚因埋怨他,如今,埋怨便埋怨吧,只要他人好端端回来,比什么都强。

“三娘子万分焦急,想着不论如何不要耽误郎君的春闱,便让我伪装成郎君,去吏部交解状。”

“三娘子知道我害怕,便雇了马车亲自将我送到朱雀门外。”

“事成后,三娘子脱下自己的玉镯,要我拿了以后离开上京,我没有那样做,我要寻郎君,且也不能留三娘子一人面对这些……”

回想起那日景象,青才还是会感到紧张与后怕,他将纱布系好,在衣服上抹掉手心冷汗,深深吸气,继续说着。

“只隔了一日,三娘子便病倒了,郎君离开多久,她便病了多久,可即便如此,三娘子每日还是会让珍珠来问我,郎君可否归来……”

青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顾诚因一直沉默不语。

晚风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屋内瞬时暗下,青才要起身点灯,沉默许久的顾诚因终于出声,“不必点灯,你继续说。”

青才没有问缘由,重新坐下。这样也好,毕竟他不想让郎君再看到他抹泪的模样。

有哪个大男人愿意让别人看见他落泪。

青才说至深夜才离开,床榻上的顾诚因久久未能合眼。

今日与牛单分开前,牛单曾问他,“未能参加这届春闱可会遗憾?”

那时顾诚因还不知,自己的解状已被交过,早在望烟楼时就已经释然,他当时只道:“再等两年便是。”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再过两年兴许可以让他沉淀更多,春闱便更有把握,所以,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然此刻,想到再过半年林温温便要及笄,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顾诚因的出现,打开了林温温的心结,她整个人豁然开朗。第二日那张苍白的小脸便恢复了红润,只饿得久了,胃口还是寻不回来,只用了半碗粥,便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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