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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衣衫,春时,你可消受得起?
她消受不起。
见到这些衣裳的第一眼,春时就恨不得将她们推出去。
她不是傻子,三少爷这么做的意欲何在,她不清楚,可她知道一点,那就是她把春绣的脸面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即使这并非她愿。
“三少爷,你何必……”春时嗫嚅着开了口,却还是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她真的不懂三少爷的心思!和为贵,三小院和睦了,三少爷难道不会开心些吗?这样故意捧她踩春绣,踩其他人,闹得三小院不安,到底有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她真是如在火上烤,昼夜难安。她好几次都梦见春明,梦见春明满脸是血,叫着要把她掐死!
春明对她的恨明显到府里人人皆知,春绣受了这么大的羞辱,面上依然不显。可春绣心里当真不恨她吗?
“你不喜欢?”陈天驰眉毛一挑,抓起一件衣裳就要扔掉,“不喜欢的话,就叫人另做。”
“我喜欢!”春时赶忙夺下,一把抓在怀里,三少爷抱着的坏心思真是太明显了,春绣和她同住一间屋子,即使非要替她做衣裳,直接给她就是了。可少爷一定要春绣将衣裳一路抱过来。三小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春绣最后的脸面算是被落了个干净。
春时不懂啊,她是真的不懂,三少爷这么做有意思么?她在这院里的人缘已经被败坏光了,再没人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即使有,那也是想巴结她的。
她最爱的反倒是和春雨待在一起,只因春雨沉默寡言,对她的态度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淡淡的。这种从始至终的冷漠在这种时候显得分外可贵。
砒/霜
春时觉得自己快被三少爷整死了。春绣做的衣裳她哪敢穿?拿了回来只敢放在箱子最底层,生怕叫人看见了。可三少爷似乎故意跟她过不去,这天刚用完午饭,三少爷便跟着她端餐盘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大声道:“春时啊,怎么不见你穿新衣裳?”
春时顿时一激灵:“那个,旧衣裳还挺好的……”
三少爷笑眯眯地盯着她瞧:“怎么,可是新衣裳不合你意?要是不喜欢的话,改日我再叫——”
“合意!合意!”春时大叫起来,“合意得很,三少爷就别担心了……”
周围扫地的小丫鬟们又竖起耳朵了,春时心里在抹泪,三少爷绝对是故意的!
“合意就好。”三少爷继续笑眯眯,背着手踱到她身边,“你之前和春香不是挺好的么?怎不去瞧瞧她?”
春时愕然:“少爷不介意?”
陈天驰道:“我介意什么?”
春时摇摇头:“没什么……我还以为您不喜欢我们去二少爷那儿呢……”
陈天驰一怔,忽地笑起来:“我喜欢得很,你若没事也经常走走,别闷在院子里。”
春时嗯嗯点头应是,心内一时诧异之极。陈府上下不知三少爷是个什么人,她可最清楚不过。三少爷表面对大少爷和二少爷唯唯诺诺,心里不知藏了多少心思,怎会乐见她到春香那儿去串门?
春香以往对她还算照顾,在大厨房里也就只有她能得春香一个笑脸。忆起以往还在大厨房里的事,春时不由心下一软,春香失了孩子,她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春香怀孕四个月,骤然失去孩子,身子受到极大亏损。听蒋妈妈道女人坐小月子比坐月子甚至更重要,春时深觉有理,端了一钵红枣鸡汤过去。
离事发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春香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小丫鬟们见二少爷对她从此冷了心,半个月来竟一回都没来见过春香,也纷纷怠慢起来。春时去的时候屋内连个炭火都无,春香拥着一床棉被靠着枕头,面色苍白,嘴唇都干裂了。
她的眼泪都流尽了。春绣来看过她两回,渐渐地也不来了,这屋里成日没个人影,烧火的小丫鬟也不知去了哪里,更别提端茶递水的人。她躺在床上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
“小花儿来了?”她惊讶地叫起来,露出个虚弱的笑,“瞧我,真是的,该□□时才对。”
春时心头一酸,春香这受的是什么罪啊?人都成这样了!她伸手一摸桌上的茶壶,触手冰凉,耳边春香已经说道:“别倒了,没水。”
春时赶忙倒出一盅鸡汤放进她手里:“姐姐先喝这个罢,暖暖身子。”
鸡汤入口,鲜美的滋味让春香舒展了眉头,她盯着鸡汤发怔。红枣个个硕大,颜色鲜润,不是一般丫鬟能用的上的,必定是少爷赏下的。春绣没骗她,春时在三小院过的果真不错。
要是她能回去就好了……
春时手足无措。要说熟吧,其实她和春香也不熟,只是提饭盒的时候笑一笑的关系而已,可她们之前的牵绊还真不算少。她顶了春香的位子,睡的是春香以往的铺位,干的是春香以往的活儿,甚至如今底下人都说,春时就是当初的春香。
而如今春香却处于这样的境地,她有种奇异的内疚感,觉得是自己偷走了春香该有的一切。
二人相顾无言,春时又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有些窘迫地说要走,春香挽留了几句,便随她去了。
春香吐血了。
春时走后当夜,周姨娘屋里就闹起来了。春香躺在榻上叫了半天肚子疼也没人管,直到她疼得翻身打滚跌倒在地,才有个小丫鬟听见响动掌灯进来瞧。
这一瞧不要紧,小丫鬟大惊失色,险些跌了手里的灯!
“姨娘倒在地上,滚了几下,就吐血了……”小丫鬟跪在地上,眼泪刷地掉下来,“吐了好几口,还浑身抽搐……”
这是被吓坏了,话说的都哆哆嗦嗦。
二少夫人曾氏坐在上头,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蚊子,春香从三小院出来,就是个不安分的,好容易借着小产的事让二少爷离她远了些,如今又闹出这起事来。
“少夫人,姨娘疼得死去活来,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罢……”小丫鬟抖抖索索,挤出一句。
曾氏没说话,她身边站着的丫鬟青禾却先开了口:“这大半夜的,去哪里请大夫?寻常出府都要报到二位夫人那里领了牌子出去,难不成还得将二位夫人闹醒?”
小丫鬟不说话了,春香和她原也没有多少情分,只是方才剧痛之时,春香趁乱塞了个镯子给她,拿人钱财□□,小丫鬟见当真没办法,也就不说了。
“夫人,如今这大半夜的,叫周姨娘先忍忍,待明儿大夫人醒了再领牌子罢。”青禾躬身道。
曾氏也正有此意,为了个姨娘把自己闹醒,她困得厉害,闻言掩口打了个哈欠道:“就这么办罢。”
说完便起身离去,青禾扶她一道回了房,留下个小丫鬟,见请不来大夫,春香叫得又实在凄厉,也不过去瞧她,只蒙了被子在头上,径自睡了过去。
到第二日一早,曾氏睡到自然醒来,青禾扶她一番梳洗,再去杨氏那里领牌子请大夫来看之时,春香的嗓子已经叫哑了,只能躺在地上啊啊地叫,身边一地的血,场面委实骇人。
得出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惊住了,春香吐出的东西里检测出有砒/霜!
砒/霜!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曾氏也惊了一瞬,尤其是当那大夫说起“病人嘶叫太久,嗓子已经废了,日后便是好,说话也是沙哑难听得很”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心虚。昨儿个春香身边的小丫鬟来报的时候,她还道春香是故意夸大,便置之不理,谁料竟是砒/霜?
事发
躺在床上的春香听见大夫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目眦欲裂!
她顾不得还在替她喂药的小丫鬟,翻身下来跪倒在地,不顾大夫诧异的眼光,对着曾氏磕了三个响头,姿态之屈服前所未见。
她知道自己完了。没了孩子,又几乎成了个哑巴,再不能陪二少爷吟诗作对玩赏风月,根本无法在二小院里立足。春绣叫人送来那瓶药的时候,只说会喝了肚子疼些,忍忍就过去了,可没说那是砒/霜!
被阴了!
春香恍然大悟,后悔不已。然而为时已晚,她跪在地上“啊啊”叫着,双眼含泪,紧紧盯着曾氏。
其实曾氏哪耐烦管她的事?可跟砒/霜扯上了联系,不查清楚,她也无法向老太太和杨氏、林氏交代。叫人送走避之不及的大夫,青禾在她的授意下开口问道:“姨娘可是有话要讲?”
春香点头不迭,拿手比划着指来指去。
青禾见曾氏皱眉摇头,便开口道:“姨娘是个腹有乾坤的,只可惜如今失了声音,不能说出来,比划着少夫人也看不懂,该如何是好?”
春香黯然低头,不过片刻猛地抬起头来,用嘴型道:“纸笔。”
青禾叫人取来纸笔,春香也不起身,伏在地上就奋笔疾书。当笔墨丫鬟许多年,她也的确有些墨水,那执笔的姿势,即使在这样的境况下依旧秀美端庄。
她写了满满当当地一张纸,字迹不算潦草,曾氏接过一看,大惊之后微微放下心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春香连连点头,指天发誓。
按照原来的计划,在那天春时送了鸡汤,她喝下之后,春绣会送给她一瓶药,那药喝下之后肚子剧烈疼痛,正好可以嫁祸到春时头上,趁机把她赶出门去。
然而万万没想到,春绣背信弃义,送来的竟是一瓶剧毒的砒/霜,她险些丧命,自然不肯按照原来的计划,只把事情原委通通写在纸上报给曾氏知道。
曾氏大惊,这周姨娘在她眼皮子底下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所幸老天开眼,没叫她的计谋得逞。否则这一次让她们成功赶走了个春时,下一次安知会不会害到自己头上?会不会害了自己的女儿?大惊之后便是大喜,周姨娘闹出这样的事,即使如今她成了受害者,可她原本没安什么好心,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她一番。
牵扯到三小院的两个大丫鬟,那就更是妙了。二婶管教不严,闹出丫鬟内讧的事来,二房这回面上无光,真是上天有眼啊!
曾氏按捺住心头喜悦,带着这一张纸越过她婆婆杨氏,直接到了老夫人那边,一进屋便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孙媳有错,犯了大错了!”
杨氏、林氏正伺候在婆母身边,三人都被唬了一跳。杨氏又急又怒,真当小曾氏犯了什么大错,心想她怎敢这样直接闹出来?也不怕惹得老夫人不喜,带累了她的儿子!面上便阴沉下来。林氏想的和杨氏一样,存了看好戏的心思,便柔声道:“这孩子,好端端的跪什么?有什么事说出来,你祖母一向疼你,好好认个错也就是了。”
说罢亲自上前要扶她起来。
小曾氏却躲开她的手,涕泗横流地将春香、春绣之间的事报了出来,又亲自跪着上前,将那一张纸递上去,含泪道:“媳妇不知眼皮子底下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所幸老天有眼,叫她们内讧起来,计谋未曾得逞,否则,否则……”
曾氏也唬了一大跳,恨恨道:“这不怪你,好孩子,你才多大?这内院一个老的两个大的都没发觉,你哪能看出来?可怜你担惊受怕一整夜,还瞧见这等肮脏事!没休息好罢?来人,扶二少夫人去我房里休息一会子。”
底下杨氏、林氏两个已经是面如土色,其中以林氏尤甚。
春绣……居然做出这等傻事!
她气得牙痒,恨不得将春绣抓过来狠狠扇几个巴掌才解恨!当初她向自己投诚的时候倒是一副聪明伶俐相,原来也还是个蠢笨如猪的货色!为了赶跑一个春时,连砒/霜都用上了,该说她是狠心还是痴傻?!
如今闹到老夫人面前,真是把二房的脸落了个全!好么,她还没成亲的儿子房里闹出这等事来,还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左右天驰是个男儿,即使身上没任何差事,这内院出了事都与他无关。
小曾氏哭哭啼啼地被人扶进去,临了还补充一句:“周姨娘说,给她送药的是三叔院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灵芝,媳妇怕事情重大,就擅自做主命人去抓了她来,想必如今已经快到了。”
曾氏笑道:“好,好孩子,你做的很好,去罢。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春香,春绣,春时跪了一地。春香、春时尚好。春绣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只因晨起时分,便听见小丫鬟报说,二小院的周姨娘腹痛难忍,疼了整整一夜。
春绣当时便有些愕然,只因她送去的药药量不大,药性也不重,纵是疼痛也不会疼一夜那么严重。又听那小丫鬟说周姨娘痛到吐了血,她心里更是骇然。
如今跪在这里,见春时一脸懵懂,春香看也不看她一眼,春绣心头立时沉了下去。
出事了!
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可……这回,她怕是难以逃脱。
然而灵芝却并没能带来。
小曾氏叫人去带灵芝来,却发现灵芝房内空无一人。和灵芝同屋而住的三个小丫鬟都说,灵芝昨个晚上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问她出门去哪里,这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这是畏罪潜逃了。”杨氏冷笑,虽然出了这等大事,她作为掌家的主妇面上无光,不过没关系,林氏想必比她更难堪。
“小丫鬟天性好动,许是在哪里玩过了头,等找到了再做定论罢。”林氏淡淡道,心里却焦急异常。
“一夜未归,这玩得也太久了些。”杨氏轻哼一声,正要反驳,就看见林氏身边的秦妈妈一脸土色地进来,林氏心头当即便是一沉!
秦妈妈入得门来,看了林氏一眼,缓缓开口:“灵芝……死了。”
处置
灵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