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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虽是商户,但与各世家之间,却是有生意来往的。南北世家宅们内的管事们,交情也是早早就套起来的。云家的消息虽不好打听,却也不是一点都打听不出来。
于是这般,秦老爹就知道了云家二房之所以求娶他家闺女原因,是想要一大笔嫁妆,好填补二爷云培西留下的亏空。还知道了给他们提亲的云中,居然勾搭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其性可恶,实在不是良人。然而更加重要的是,秦家知道云家从来只跟何家许家两家结亲,使得云家内宅,除了何家女人就是许家女人。这些女人们,一早就将家里的孩子们给自己娘家的女孩子们盯着了。
这么畸形的后宅,自家闺女要是嫁过去,那该要咋么过日子?而且二房摆明了是要钱,若女儿嫁过去,他们得了嫁妆,却又对闺女不好,甚至更往坏处想,直接拿了钱又把女儿作弄死,他们又能怎么着?哭都没地方哭去。
尽管秦老爹对能与云家结亲这件事十分心动,但他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回绝了这门亲事。他是一个商人,总觉得天上没有白掉的馅儿饼,云家这个便宜,还是不好捡。
然而这时候,外面已经被云家放了话出去,都以为两家的亲事早就订好了。为了让女儿避一避风头,秦静玥,也就是现在的秦代语,被送到了江南姑姑家,准备住一段日子再回去。
可谁知道,她才在姑姑家住了不到两个月,正因为偶然的伤寒在乡下卧病时,却突然得了消息,父亲身边最忠心的小厮千里迢迢,带着伤到了姑姑家,告诉他们,她的父母兄弟都出事了。
那小厮刚说完话,不到两日就去了,姑姑姑父连夜赶去金陵,却在半路上出了意外,都没能回来。
秦静玥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所以她养好了病,便悄悄告别了表弟,一个人隐姓埋名回到了金陵。
在她回到金陵的那一天,正好是云家迎亲的日子。
她看到那大红的花轿抬停在她家门前,将‘她’等了出来,迎走了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秦家长女‘秦静玥’。
她的身份被别人偷走了,她突然就变成了无家可归不知是谁的无名氏。
为了以防万一,她随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秦代语,然后胡乱编了个身世在外面住下来。
她不敢贸然回家更不管你遇到熟人,只能一边躲着,一边静待时机联系父母。
然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联系上他们,她的父母兄弟,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
秦家的管事的变成了她的大伯。家里的产业铺子,突然就被远到不知道哪里来的,据说是她家亲戚,但她却从未见过的人继承了。
一问起来,人人都说,原本的秦老爷,他的爹娘兄弟,是因女儿嫁入了高门,怕再经商给女儿脸上抹黑,所以舍弃了偌大的家业去做闲翁去了。
但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的爹娘知道哪怕是皇帝,也少不得银钱,所以他们不会舍弃秦家奋斗了几代才积攒出来的家业去当什么闲翁。
可是他们去了哪里?
秦代语想方设法,到底没有打听出来。
然而此间,却让她发现了其他端倪。她发现自家的产业,忽然就改变了方向,在偷偷屯银子跟铁器,给某各个不知道的人。
而方向,直指京城。
她找不到爹娘,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当然不死心,不肯相信他们真的死了。再加上不管是想要救他们,还是要为他们复仇,她都要找到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才能得偿所愿。所以她收拾包袱,一个人北上到了京城,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许家那个蠢货。
这些年,她秘密查访,几乎已经确定了爹娘惨死的事实。
那么她就不必忍耐了,她只需要报仇,一个一个,将害她家破人亡,家业被夺,连姓名身份也被偷走了的所有人,所有人。
秦代语静静地看着秦氏,良久。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你若是不说也可以。那样一来,我就不会让你死了,我只会剥了你的脸皮,毁了你这张脸,眼睛也抠出来一只,而后打断你的腿。当然最后你会活着,会活很久,久到你想死也死不成未知。”
“呜呜……不要……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真的!”秦氏嚎哭不止,秦代语已经失去耐心,她拿出一把小刀,哗啦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口。
秦氏尖叫一声,痛得从床上跌了下来。
暗红的血撒得到处都是,秦氏披头散发,抱住秦代语的膝盖哭求:“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呀!饶了我。”
“饶了你?可以,坦白交代,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七爷。”
啪!秦代语又扇她一巴掌:“胡说八道,七爷何必害我秦家!”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氏指天发誓:“云家的情境你或者不清楚,七爷以前,在云家毫无地位,因此才……才要抛弃书姨娘这个未婚妻,与安国府的嫡小姐定亲。然而咱们七奶奶,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楚家肯答应七爷的婚事,乃是看在他未来族长的身份上,才同意的。
可是云家上下都不喜欢七爷,这族长之位,说的是要给他,但到底如何,还未可知。七爷铁了心要娶七奶奶,自然要把族长的位子坐稳了,但这运作下来,少不得花银子的地方,偏你家突然又悔婚了……”
秦氏话还没说完,脖子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她瞪着双眼,像是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被杀,又像是太过惊恐,只能睁大眼睛,瞪着秦代语,死不瞑目。
“果然是他!”秦代语扔掉了匕首,喃喃道:“看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求证了,他果然就是害我全家的凶手。”
云起,楚氏,你们等着。
第149章
“王家带了多少人来?”
“一万七千多人,大概再过三两日,就会达到文山境内。”雪雁将截获的消息告诉楚阳娿:“他们是打着护卫皇上的招牌过来的,冠冕堂皇。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跟咱们要粮食要衣裳草药甚至饷钱了。”
楚阳娿摇头:“粮食钱财都是小事,只怕他们的目的,不止如此。”
“夫人的意思是……”
结论不言而喻。
王家也是世家,之前皇帝落难,身为皇后的娘家,大皇子的外家,王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传出皇帝要禅位让贤,这才坐不住了吧?
现在云起早就离开文山在外征战了,王家才姗姗来迟,显然是既想占便宜又不想出力。
说不的这里头,还有其他的考量。
“立刻派人去徐州提醒父亲,王家大张旗鼓包围文山,就一定会给楚家找麻烦,让爹爹多加小心。”现在云起身后,最大的助力,就是占据徐州的楚家了,其他世家要么在观望,要么也是量力而行,显然不像楚家,几乎是将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堵了上去。楚阳娿很担忧父亲是因为自己才说服老爷子做下的这个决定,然而徐州的来信,却让她不必多想,说这是楚家上下一起讨论的结果。显然是爹爹知道她会多心。
然而也正因如此,一旦王家想要对付云起,就会先对楚家下手,这是楚阳娿放心不下的。
雪雁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可没有楚阳娿的担心,反而高兴地告诉她说:“这一点夫人不必担心,徐州得到消息比文山还要及时,国公爷不放心夫人,还专门派了人来替夫人压阵。如果猜得没错,徐州来的人,大约会与王家私兵前后脚一起到达。”
“派了谁来?”
“这个,属下尚不知晓。”
“按照你说的话,左右也就是这几日就该到了。你派人下去,早点把人接到,千万不要出岔子。”
“请夫人放心。”
楚阳娿知道弟弟又上了前线,现在楚家要派人来,大概不是楚怀阳就是楚朝阳。谁知两天之后,雪雁安全地把人接来了,来的却不是楚怀阳楚朝阳任何一个,而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楚天阳。
楚天阳来见她时,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踱着步子,好像不是从京城辗转到徐州又从徐州赶路来文山的。人家悠闲无比,倒像是在自己院子里散步的富贵闲人。楚阳娿险些被气背过气去,楚天阳却言笑晏晏,还在问:“妹妹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日日遭受王家逼迫,应付不得?没关系,哥哥来了,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爹爹怎么让你来?”楚阳娿没好气。
楚天阳笑:“是祖父的意思,四叔本想让九弟来,但想到文山情况复杂,怕九弟年幼处理不好,所以才让我过来瞧瞧。怎么?妹妹不喜欢?”
楚阳娿很是无语,然而她再不高兴见到他,却也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文山现在的情况,当真需要个能做得主的人才行。家里的长辈一个比一个忙,而且目标也太大。现在王家在文山,他们的确不好急急赶过来,否则一个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所有世家全部集中过来就难办了。小辈中间,也当真只有楚天阳最妥当。
楚阳娿忍住了心中的郁闷,更加不想跟他浪费时间闲聊,于是三言两语,把文山现在的情况告诉了楚天阳。
楚天阳道:“王家来人,可不仅仅是老爷子一人,王家子弟中,好几个青年才俊都跟着来了。他们来见皇上,说的是为了保护圣驾,然而明眼人心里都清楚,王家不一来是不满皇帝让位给云起,二来是想威胁独守文山的妹妹你拿出雷炮图。第三么,大约是想等云起平定战乱之后,给他戴一顶软禁君王的大帽子,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这种情况云起本有预料,所以也留下了足够的人手。但是我们反击起来的确很难,名不正则言不顺。王家要是强硬地要请皇上去幽州,皇上自己也愿意,到时候恐怕我们也找不到阻拦的理由。”楚阳娿担忧道:“而且我清楚,这段时间王家一直安分守己,只是因为他们的人马还未全完达到文山,现在他们的人已经到了,下一步,肯定会逼迫我拿出图纸来,更甚至,他们要逼我亲自监造大炮出来。”
京城危机,甚至皇帝逃出皇宫时,王家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楚阳娿之前一直以为王家有私心,又胆小怕事,所以才不准备出头。她还想着,既然他们一开始没有出头,到后面肯定会躲得更远。哪里料到,他们的态度突然间一下子就变了。从私心变成了野心,让楚阳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楚天阳明白楚阳娿的踌躇,他叹一口气,说:“其实该怎么做,你心里很清楚,只是……到底是女人,下不了决心罢了。也好,这正是祖父让我来的原因。所以官儿,接下来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一切,就交给哥哥吧。”
楚阳娿心里一突,似有所觉,却到底没有开口细问。
当天夜里,楚天阳带了一人进来,让楚阳娿为她画了脸,装扮成她的样子。然后自己被雪雁护送着,只带了明辉明镜两个丫鬟,悄悄离开了云家主宅下了山。
第三日,文山传来消息,王家父子不满皇帝禅位于云氏七郎,逼迫皇上收回成命,并且立刻昭告天下立皇后所出嫡子为太子。
皇帝以乱世需长君为由,坚决不愿收回成命,王家父子一气之下,竟然想要弑君立太子。
第四日,病重卧床的云老爷子撑着病体保护皇上,与王家父子发生争执,致使文山封山。当日午间,王家带来的一万余私兵集结于文山脚下准备攻山。
当夜,文山久攻不下,私兵纵火烧山。那漫天的大火将文山整个笼罩了起来。矗立于文山山腰过百年的云家祖宅,刹那间被大火吞灭。云家家主云瑨以身殉主,驻守徐州之守军终于赶到护驾。
第五日,大火火势越演越烈,文山死伤无数,只少数人在云家仆从的护送之下逃出生天。
第六日,徐州援军与王家私兵正面搏杀,死伤超过千人。直至王家长子被俘,王家私兵方才罢手。
第七日,徐州援军上山救火,经过三日抢救,火势终于得到控制。
第十一日,清点人员,王家父子一死一伤,皇帝被害。太后,皇后等人受惊过度,急需送与徐州静养。
第十五日,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云起快马加鞭,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文山。
面对被烧成了灰烬的祖宅与宗祠,以及被王家谋害驾崩的皇上,男人跪在山脚下,长哭哀泣,闻者生悲。
而楚阳娿,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骇得心惊胆战,此时尘埃落定,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安全威胁解除,云起派了藏风来接楚阳娿。
楚阳娿离开了隐蔽的农家小院,回到了已然满目苍夷的文山脚下。
她的丈夫云起,跟哥哥楚天阳以及刚从山上逃下来的官员们,此时恭恭敬敬站了两排,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就见两名贵妇人被扶了出来,这两人赫然是身份尊贵的太后与皇后。
此时的太后娘娘,身上依然穿着华丽的衣服,头上的配饰,一样光彩夺目。然而她面色苍白,身形佝偻,分明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
厚重的妆容无法掩去脸上的疲惫,她好像戴上了一个面具,阴沉沉,看上去别扭不已。
她抿着嘴唇,一双手紧紧搂着不满十岁的大皇子。
跟着他们一起从京城逃到文山的几名小皇子,都死在火灾中了,大皇子是皇上仅存的血脉。如今皇帝已然驾崩,她再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孙儿。于是这久经风雨也长享尊荣的太后,像一头护崽的母兽一般,小心翼翼,却又极度端狂地守护着这唯一的孩子,不肯让他有一刻离开自己的视线。
至于大皇子的母亲,晋国皇后殿下,却与太后大相径庭。
她披头撒发,甚至衣衫也有些儿凌乱,即便被下人阻拦着,也已久张牙舞爪地对着在场众人破口大骂:“你们不得好死!欺君罔上,残害忠良,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天打雷劈!尤其是你,云起……你野心勃勃,弑君篡位,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今天皇上的下场,以后就是你的……”
“皇后疯了,来人,送娘娘上马车,早日到大徐州,好请御医整治。”
云起面无表情,吩咐下去。
皇后却越是骂得凶狠,她又指着百官,咄咄大叫:“你们狼狈为奸,为虎作伥,还说是什么圣人门生,分明是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女人疯了一般,骂个不停,刚从火灾中逃下来的官员们,本就疲累不堪,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却迎头被这女人一顿大骂,便是她地位再如何尊贵,心里也不高兴了。
正好有人站出来,高声道:“皇后娘娘,是您招来了心怀不轨的王家父子,是你娘家父兄放火烧山。云家祖宅宗祠都被烧了,还死了那么多人。你不思……如今却血口喷人,想将罪名按在别人头上,实在是让人寒心。”
“你胡说!”皇后被戳到了痛处,一边尖叫一边哭嚎:“我父亲忠心耿耿,我兄长才能卓越。他们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到文山,就是为了保护皇上与太子……”
“太子?皇后娘娘别忘了,先帝从来没有立过太子,而且也早已禅位给云将军。您说您的父兄对皇上忠心耿耿,那下官倒要问问了,为何小民暴动之时,京城被围之时,王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不思抗敌平乱替皇上分忧,却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到文山,乘着将军出征之际,围困文山,逼迫皇上让位不成,还做下了弑君之事?说什么忠心为国,实在四让人不齿啊!皇后娘娘别忘了,您口中的太子,如今不仅背负着弑君之罪,他做下的,可是杀父之罪,此等弑君杀父之人,何堪大位?”
大皇子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皇帝死了,还是王家想要逼迫皇帝立他为太子才死的。如此一来,所有的罪名,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无论皇后如何洗白,反正在天下人的心中,这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