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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诉老太太,我要告诉我爹和我娘!”楚重阳哭嚎着,高声尖叫。
楚阳娿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外拽:“走,告诉老太太去,不光老太太,还要告诉老爷子呢。你爹娘厉害,让他们来,让他们都来。”
楚重阳闹得大声,被楚阳娿一拽,却又突然嫣儿了,她挣扎着要躲回去,口里哭叫着:“不要,我不去了,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分明是你说要告诉老太太的!我这不是听你的话带你去么?走,咱们这就去,正好老爷子老太太都在呢!”楚阳娿说:“不仅老太太,整个安国府的人最好都叫来。我受了伤,让他们都来罚我!”
“不去,我不去。”
楚重阳长这么大,身边兄弟姐妹各个都好脸面,没人愿意为了一点小事闹得鸡飞狗跳。她前撒气泼赖,人人都怕她。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躲着她不跟她计较了。谁知到了楚阳娿这里,却是个不怕事的。往常她硬闹,别人就服软,现在楚阳娿一硬,她反而先软了。说白了就是没遇上硬茬儿,欺软怕硬。
“我不去,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开我。”楚重阳嗷嗷叫着,往桌子底下躲。”
楚阳娿才不管这些,她一手抓住楚重阳,一手拿起被弄脏了的画。说:“今天你是不去也得去,你可是受重伤了呢,手都打中了,还流血了,说不定以后还会留下后遗症成了个残疾,不告到老太太老爷子跟前怎么得了?”
丁嬷嬷早就来了,看见屋里乱成一团,吓得不轻。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楚重阳哭得厉害,钱昔灵心中不忍,来拦楚阳娿说:“算了吧表妹,她不想去就不去了。你弄伤了她的手,要是到了老爷子和老太太跟前,必定也会被责罚的。”
“责罚,我不就是让他们给姐姐主持公道的么,我怕什么责罚!”
楚阳娿早就想到,反正现在人也打了,她的画儿也坏了,要是马上闹到老老爷子老太太跟前去,那她还算是情有可原,就算被责罚也不会太严重。可要是过了今天,楚重阳再举着伤手到他们跟前去告状,那时候自己就是一点理都没有了。
有了丹阳姐姐的宽宏大量,一对比,自己为了一点小事打伤姐妹,那就是心思恶毒。而没有马上跑去告状的楚重阳,反倒成了宽宏大量忍辱负重。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好今天就闹的满府皆知。
而且不管当时楚重阳是不是故意弄坏了大姐姐的屏风,她相信她的心里不会没有怨恨的。王氏和楚丹阳,肯定会替自己说话。
“嬷嬷,把十姐姐抱起来,咱们这就去老爷子那里赔不是。”
丁嬷嬷得令,二话不说,一个健步上来扛起了楚重阳。
楚阳娿在后头,拖着她长达二十米的画卷,一路往清规园走。
楚重阳被丁嬷嬷抗在肩膀上,一路又蹬腿又哭叫,听见声音的人都来看热闹。楚阳娿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她的画卷长长地拖在地上,围观的人也直着眼睛跟着画卷移动。
这次闹的动静太大,老爷子跟老太太都得了消息,连原本忙着发月钱的王氏和躲在屋子里咬牙补屏风的楚丹阳,也闻讯赶来了。
到了清规园,发现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坐在正堂,显然得了信儿正等着她们。
楚阳娿示意丁嬷嬷把楚重阳放下来,然后对老爷子和老太太说:“祖父,祖母,我们家出大事儿了。”
“呜呜,呜呜,好疼呀祖父,我快要疼死了。”楚重阳一被放下来,就哼哼唧唧捧着手给人看。
老爷子瞧了瞧她肿的馒头一样大的手,沉着脸看向楚阳娿:“出了什么大事?”
楚阳娿拖着画卷进来,由于画卷太长,根本铺展不开。她只好指挥着丫鬟拐了几个弯,才将画卷扭曲着放在地上。
老爷子看着地上的画卷眼神一动,楚阳娿这才理直气壮得说:“大姐姐为祖父准备了一座屏风,本欲在祖父寿诞那日献上来,庆祝您的五十大寿。孙女的这幅画,也是想献给祖父您的。为了这幅画,孙女画了三个月有余,如今眼看着就快完成了,却被重阳姐姐泼了墨毁掉了,大姐姐的屏风也是一样被她抠了个窟窿。孙女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妖精缠上了重阳姐姐,蓄意破坏祖父您的寿宴,当真是其心可诛。可是孙女按着那些人说的打中指的法子,想把妖精给逼出来,却因为法力不够,逼不出来,这可怎么是好?”
楚阳娿头一回厚着脸皮胡乱扯谎,业务稍显生疏,心里越虚,面上就越大严肃端正。楚重阳听了她的话,眼睛都要瞪出来,连哭闹都忘了。不是来老头子跟前赔罪的么?到底是怎么扯到精怪上头去的?
老爷子的脸也更黑了,呵斥楚阳娿道:“怪力乱神,谁教你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事爹爹说的呀。”楚阳娿一秒变脸,红着眼睛大颗大颗掉眼泪,嘴里还说:“爹爹,爹爹说,娘就是被妖精,妖精叼了去。等,等他打了妖精官官才能见到娘呢。”
楚山栎一噎,呵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轻轻呼口气,刚才拥堵在胸腔的怒气也化作一声叹息。
老太太见状,也说到:“那你也不该胡来,哎,别哭了,快过来给祖母抱。”
楚阳娿麻溜扑进老太太怀里,埋脸在他胸口抽噎。
钱氏也不喜欢楚重阳,她虽然带着楚重阳一路回京来,可在徐州一个月,也摸出了她的秉性。正是这样才心中不屑:到底是庶子生的,上不得台面。
再者,楚丹阳屏风的事她也早就知道了,王氏可不是个吃素的,早就愁眉不展地在她跟前叹了好多回。可惜小孩子玩玩闹闹的,楚重阳自己说了不小心,楚丹阳也没追究,她也不能挑这着这事儿说什么。
老爷子站起来,低头看着铺满了大厅的画作,问:“这是你画的?”
“嗯。”楚阳娿鼻子里应了一声,瓮声瓮气的。
楚山栎认真地看了一会,也忍不住惊叹。
虽也听老妻提起过,说老四家的这闺女绘画上天赋凌然,她以为是老妻偏心宠爱的原因,现在看了画作,才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十二丫头这还不到七岁呢,这笔力,这意境,这构思,若说是苦练十年的大家子,也没有人不相信。
若是请了名师好生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可惜不是个姑娘……
楚山栎看着看着,终于看到了那一团突兀的墨迹。
就像美人脸上的狗皮膏药,白墙上沾了粪便,有多可恶就多可恶。
“重阳,这是你弄得?”老爷子看了一会,转头问楚重阳。
楚山栎乃是一家之主,积威甚重。楚重阳自回了安国府,只见过他一回,心里怕的很。被他一问,胆都跟着颤了颤,然后声如蚊呐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大姐姐的屏风呢?也是你弄坏的?”
楚丹阳刚从门口跨进来,就听见老爷子再问屏风的事。她脚下顿了顿,等着看楚重阳怎么说。
楚重阳还是那句话:“那个,那个也不是故意的。”
楚山栎沉默半晌,叹口气,说:“你父母不在,无人教养总是不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过去了吧。来人,送十姑娘回去,记得清大夫来给她看看手。”说完又对楚重阳道:“以后不可以调皮了,今天玩坏了你十二妹妹的画,还把自己的手砸伤了。女孩子要保重自己,再顽皮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老爷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给两人的纷争定了性。
楚重阳兀自迷糊,明明自己挨了打,还受了伤,怎么老爷子就没罚楚阳娿呢?
她正想耍个赖皮,被有眼色的嬷嬷一把按住了,然后连拉带拽地弄了出去。
王氏满意地看着楚重阳离去的方向,暗中翻个白眼。楚丹阳从她身边经过,头也没低一下,径直走到楚阳娿身边,说:“官官快别伤心了,这画坏了,找人来看看,说不定还能补回来。”
“碎了的镜子粘在一起还是碎镜子,我还是重画吧。不过祖父,您的寿诞我再不知道送什么了。”
老爷子没说话,王氏心里跳,赶紧拉了楚丹阳告辞。她太会看人脸色了,知道老爷子一定是要罚楚阳娿了。
果然,等王氏和楚丹阳走了,楚山栎将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而后立刻朝楚阳娿黑脸:“还不跪下。”
楚阳娿心中一跳,马上乖觉地跪下了。老爷子生气了,她把都垂得低低的,暗暗祈求不要被罚得太狠。
“知道错了么?”楚阳娿听见他问。她小心地摇摇头,说:“孙女没错。”
“打伤嫡亲姐妹,如此狠毒,这是没错?”
“老爷子,您这话怎么说的?”老太太很不高兴他这嫡亲姐妹的说法,在她心中,庶子生的子女,可不跟她的亲孙女是什么嫡亲姐妹。可庶子也是老爷子的儿子,在老爷子心中是就是。她表达不满也不能太明显,正想为楚阳娿分辨几句,楚阳娿却自己开口了。
她抬起头,一脸坦然地问:“那以祖父的心意,孙女该如何是好呢?大姐姐辛苦半年的屏风坏了,今日孙女努力三个月的画作毁了。十姐姐一句不是故意,孙女便要原谅她。待明年,她可坏了大姐姐的亲事,也可以坏了其他姐妹的名节。反正她又会说尺故意,大家都闲闲地原谅她好了。过不了多久,安国府便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人家,外人说什么,咱们也不争辩,污蔑讥讽,也闲闲原谅就是了么?”
“胡说八道。”楚山栎肺都要被气炸了,两个孙女,楚重阳和楚阳娿,他自然是更加看重楚阳娿的。但她要是仗着大人的宠爱和几分才能,就蛮横无理知错不悔,却也是不能宽容的。而且看她小小年纪,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大姐姐的婚事其他人的名节,一个女孩子,怎么张口就来。
“就算你十姐姐今天有错,你就可以胡乱给她按罪名了?什么大姐姐的婚事名节的,她一个孩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孙女只是打比方而已。”楚阳娿道:“祖父觉得大姐姐原谅了十姐姐,她都没有知错,今天孙女再原谅十姐姐,她就知道错了么?她今天能毁坏一样东西,明天就能毁坏十样,至于孙女所说的婚事名节,不过是随口打的比方。不然孙女还能拿什么打比方?深闺女孩,能被毁的也就是这些了吧,毕竟除了这些,我们这些女孩还有什么呢?祖父觉得苏孙女反应过激,是因为祖父从未被人毁去过什么吧?”
楚山栎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老太太也看的心惊,赶紧捂着楚阳娿的嘴让她不要再说了。
楚阳娿眼泪吧嗒吧嗒掉,却还是挣开老太太的手,说:“今天孙女动手,就知道要被祖父责罚,甚至从今以后还会被祖父厌弃。可是孙女依旧没有手软,因为孙女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往后十姐姐再不敢来毁孙女的东西。”
“你这就断定她还会弄坏旁人的东西?”
“祖父敢不敢打赌?”
楚山栎气个仰倒,他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孩子,都是四儿子楚域给惯得,这都无法无天了。
“你……”他干脆想罚她跪祠堂去算了。可最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只是挥挥手,让她赶快滚出去。
于是楚阳娿就被老太太抱着,出来逃也似地往出走。刚到门口,楚阳娿从钱氏怀里挣扎下来,一把捡起地上的画卷,说:“这画坏了,不能放在祖父这里丢人现眼,我还是拿去烧了吧。”
不知道怎么的,楚山栎觉得自己更郁卒了。
楚阳娿拖着坏了的话,又浩浩荡荡回了静水堂。
楚重阳回了疏密阁,让大夫看了手。大夫说伤了筋,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了。不过因为有伤口,最近不能沾水,吃饭也要忌口。
伺候她的嬷嬷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回来抱着她的手呜呜掉眼泪。
楚重阳本来哭的挺厉害,见嬷嬷哭的比自己还伤心,哭着哭着,就觉得看她哭比自己哭还有意思,不一会就收了眼泪。
这时候楚燕阳跟钱昔灵来看她来了,问她大夫怎么说。嬷嬷上下嘴皮一碰,可劲儿往严重了说,只差断言自家姑娘的手一辈子不能动了。
钱昔灵看着萎靡不正的楚重阳,也眼泪汪汪的,说:“真后悔,今天我就不该带你去官官表妹那儿。妹妹也真是,平时看着,明明好好的,谁知道今天就这么狠呢。”楚阳被毁掉的画,被她选择性地遗忘了,不过有一句话她说的很对,她今天就不该带楚重阳去楚阳娿那里,还当着她的面提起楚阳娿的画。
楚燕阳冷笑一声,说:“那是她平日装得好而已,你们是不知道,在家里她狂成个什么样子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老太太喜欢她,四叔宠爱她,连四婶婶都不敢说她什么。咱们这些人算什么?你们又以为自己是谁呀,撞到她手里,像今天这样没被罚一顿已经是轻的了呢。”
“不……不会吧。”钱昔灵道:“我觉得官官表妹她挺好的呀,今天只是……今天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意外?那大姐姐怎么没有把十妹妹打一顿?”
好吧,跟楚阳娿比起来,楚丹阳可就宽宏大量多了。
钱昔灵终于没话说了,蔫蔫儿地叹气:“没有想到,官官表妹是这样的人。”
“谁说不是呢,所以你们要记好了,跟她玩的时候小心一点,可千万不要得罪她了。”楚燕阳说着,还神神秘秘将楚佩阳差点被赶出家门,最后不得已被接进宫的事情说了。心软耳朵软的钱昔灵,和刚挨了一顿打手还疼着的楚重阳,对此深信不疑。
楚燕阳说服了两人,终于才满意地离开了疏密阁。不过她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半路上拐了个弯儿,去找楚阳娿。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训斥完了,楚阳娿躲在自己屋子里,楚丹阳和王心怡都在。楚丹阳见楚燕阳来了,便笑着说:“燕阳妹妹也来了,快进来坐,我们正在吃果子呢。”
楚燕阳笑呵呵地坐下来,问楚阳娿:“妹妹你没事吧,祖父有没有罚你?”
“当然罚了。”楚阳娿叹口气:“哎,谁能想到表姐来玩,居然把自己给砸伤了呢,祖父让我以后不准把砚台放在然容易被人拿到的地方了。”
虽然楚重阳怎么受的伤,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但老爷子说楚重阳是自己砸了自己,其他人也只好跟着指鹿为马。至于王氏和楚丹阳她们?那当然是巴不得楚重阳再把自己砸伤一回呢。
楚燕阳瘪了瘪嘴,说:“我感觉你藏在哪里都没有用,妹妹你是不知道,上回她去我那儿,把我娘养了好久的君子兰给连根拔起了,我娘气得只哭,可又能说什么呢?她嘻嘻哈哈的,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
楚丹阳笑笑,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干果,楚燕阳说了声谢谢,又继续埋怨楚重阳:“这还不算,她看见殷嬷嬷儿子给她送来的土产,也要去拿,可那是兔毛呀,被她两剪子就给剪掉了。我见识了一回,就再不敢招呼她去我那儿了,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咱们还是躲远一点好了。”
“是呀,十妹妹天真烂漫了些,虽她不是故意,但总也让人吃不消就是了。”楚丹阳接了她的话,说:“以后瞧见她来,贵重东西收起来便好,这事儿可得吩咐下去,不要大意了。”
几个姐姐妹妹一边聊天一遍吐槽,另一头,钱昔灵陪楚重阳坐了一会也走了,待只只剩楚重阳一个,她的奶嬷嬷方才哄着楚重阳,说:“当日我就说,咱们不该提前来京里,这家里人,一个比一个欺负人。哎,二爷和二奶奶还是快些回来吧,待二爷回来就好了,再没人敢欺负俺们重姐儿了。”
楚重阳想到楚阳娿砸她手的那个狠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没错,等爹爹和娘回来就好了。
因为手上受了伤,楚重阳再没到处跑,等到伤养好,他的父母也已经回来了。
楚家二房在徐州待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带的东西太多,硬是分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