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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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瞻揉了揉额角,语重心长地说:“雅云啊,孤瞧着你脸色不是太好。恰巧这里有一副驻颜修肌的膳食方子,为兄送你了。”
“嗯?脸色不好?”纪雅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卫瞻吩咐宫人拿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道菜名,然后递给纪雅云,道:“行了,这就回去吃去罢。”
“哦……”纪雅云一边往外走,一边低着头去看纸上的菜名。
“天麻炖猪脑、熏卤猪脑、滋养开窍汤、香菇猪脑蒸蛋、猪脑花……”
立在殿内的宫女低下头,努力忍着笑。
卫瞻脸上也带着几分笑,他一回头,一个面具杵在了他的脸上。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才能从面具的孔洞往外看,看见霍澜音耷拉着嘴角不高兴。
“不对。”她说。
卫瞻一直都知道霍澜音什么都记得,只是智力退化成小孩子了。这个面具当然不对,他以前的面具雕着凶神恶煞的猛兽。
“不倒翁……”霍澜音瘪着嘴,忽然就委屈起来了,为什么他就不懂她的意思呢?
卫瞻一怔,这才明白霍澜音为何今日一直一会儿嚷着不倒翁一会儿嚷着面具。他摸了摸她的头,好声哄她:“对,不倒翁面具。有两个呢。”
霍澜音前一刻一脸的委屈,这一刻瞬间笑了起来,眼睛里装着星河。
卫瞻找到那两个面具,交到她手上。
——粉色的,脸颊两侧画着红色不倒翁的面具。
分别在不同的两个地方得来的面具。
“戴!”霍澜音将面具贴在卫瞻的脸上。
卫瞻无奈。先前霍澜音多次想让他戴这面具,他都黑着脸拒绝。这回,倒是毫无抵触地戴上了它。然后他把另外一个给霍澜音戴好。
两个人相对而坐,戴着相同的粉色面具。面具遮了他们的脸,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还有对方眼中的自己。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几许茫然。她望着卫瞻的眼睛,慢吞吞地说:“你留着,你都留着呢。”
“对,我都留着,你给我的一切,我都留着。”卫瞻低下头靠近她,两人以额相触。两面薄薄的面具相隔,却隔不断从对方那里感觉到的温暖。温暖丝丝缕缕,织网般将两个人紧密缠绕。
卫瞻就知道,她都记着呢。
霍澜音如今不够聪明的小脑瓜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慢慢抬起手来,将自己的手搭在卫瞻的手背上。
卫瞻反手握住她的手,修长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交。
霍澜音垂眼,望着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似懂非懂。
过年时,宫中自然要举行宫宴。即使如今宫中形势复杂,早就在准备的宫宴也未曾被取消。
宫人一次次就宫宴之事请示卫瞻,可卫瞻懒得管,宫人多问一句,他便让人去找皇后。皇后却也将事情都推了,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推给了娴妃。
娴妃又要照顾陛下,又要管着宫宴的事儿,又要时不时挂心一下小公主,竟成了宫中最忙的人。
“娘娘,太子殿下可会到场?”下面的人请示。
“这是必然的。就算他什么事儿都不管了,这宫宴也是必然要参加的。”
宫人皱着眉:“那个女人也会出席?这座位该如何设置?若那个女人在宫宴上发病……”
娴妃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东宫没传消息过来,估计以太子殿下这段时日对那个女人的重视,大抵是会带去的。她现在这样子,若是安排和其他女眷坐在一起,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太子殿下也未必准她离了眼。座位不必格外设置,太子殿下应当会带在身边的。”
娴妃所料不错,她刚吩咐完没多久,东宫过来人传来卫瞻的消息——他果真要带着霍澜音,且让她坐在他身侧,无需格外设座。
莺时蹲在霍澜音面前,给她整理着裙子。她忧心忡忡,面带愁容。她并不赞成卫瞻带霍澜音去宫宴。毕竟霍澜音如今这个样子若是闹出什么笑话,引得旁人嘲笑……
自从霍澜音病了,莺时就没有再笑过。纵使莺时也知道霍澜音更亲近山河不喜欢她正是因为她总是苦着脸,而山河会逗着她和她一起笑。
可莺时实在笑不出来。
眼看着就要出发,莺时咬咬牙,鼓起勇气去找卫瞻。
“嗯?”卫瞻听完莺时硬着头皮说完的顾虑,他轻笑了一声,随意地说:“她是孤的妃子,光明正大,不必藏着掖着。谁若笑她欺她,杀了便是。”
莺时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卫瞻,心中一片复杂。有感动,也有怀疑。她不由想起了昨日吴吉玉离开时的样子。深宫复杂,她本来就觉得自己很笨,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如今霍澜音也不能教她做事了,她更时常觉得茫然。只不过她觉得若太子爷当真要立霍澜音为太子妃,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吧?
卫瞻带着霍澜音赶去宫宴时,宴厅早已坐满了人。
卫瞻牵着霍澜音的手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满厅的喧嚣在瞬间停下来,每个人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将或惊讶或好奇的各种目光望向霍澜音,继而才起身行礼。
“免礼。”卫瞻脚步不曾停歇,牵着霍澜音继续往前走,穿过朝臣及家眷。
霍澜音今天很开心,因为她很喜欢卫瞻给她准备的这件新衣服。走路的时候,她低着头好奇地瞧着自己的裙角,厚重的正红宫装很沉,随着她每走一边,脚边仿佛绽开一朵鲜红的花儿。
霍澜音觉得好漂亮,走路的时候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这样脚步绽出的花儿就会一朵大一朵小。
一双双眼睛望向霍澜音,看着她走路跳脱不似闺秀,听着她悦耳的咯咯笑声。
“好看!”她仰起头来望着卫瞻。她看见了好看的东西,要邀卫瞻一起来看。
“对,好看。”卫瞻回望她的那一眼,温柔地令大殿内的人瞠目结舌。
人人都知道自从太子殿下修习邪功,性情大变,暴戾阴翳。整个京城,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那个风光霁月的谪仙人太子殿下了……
然而,那个暴戾阴翳的太子殿下原来也还存着温柔一面,而他将所有的温柔都只留给了身边的……傻姑娘。
卫瞻牵着霍澜音走到帝后下面的位置坐下。
“掉了!”霍澜音指着落在地上的一个小球球。
那是她今日出门时,随手拿在手里玩的一个小玩具。
卫瞻弯腰,将毛茸茸的小球球捡起来,塞到她手里。霍澜音握着软软的小球球,往卫瞻的脸上压,看着圆圆的小球球被压扁,开心地笑了。
卫瞻耐心十足,没有任何的不悦,甚至看向霍澜音的目光是由始至终的温柔。
——看得旁人不由噤声,怀疑自己看错了,一个个匆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唏嘘不已。
有人小声抱怨:“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到底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而已,可惜了太子殿下……”
旁边的人不赞同地摇头,低声说:“你却忘了那个女人是如何傻掉的。”
先前瞧不上霍澜音的那个姑娘咬咬唇,不说话了。
望着卫瞻和霍澜音两个人的一双双眼睛逐渐变了,从好奇、诧异,逐渐变成了羡慕。
“其实也挺感人的不是吗?听说那个姑娘是为了救太子殿下才成了这样,太子殿下也是个重情的。没有因为那个霍姑娘变成这样而嫌弃她、抛弃她……”
当然了,也有人持有一种很怀疑的态度。
有人小声对身边的丫鬟阴阳怪气地说:“男人嘛,是很看重恩情这个东西的,可是恩情和感情还是很有距离的。再说了,太子殿下就算一时感动,日子久了,怎么会对一个傻子死心塌地呢?就算是寻常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儿,他身为太子爷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要我说……那个霍姑娘现在瞧着是挺让人羡慕的。可是谁知道人前人后是不是一样的呢?就算人前人后一样,谁知道日后又会如何呢?我总觉得她将来的下场不太好……”
“你们听说吴家姑娘在东宫换衣服被太子爷撞见的事儿了吗?其实说起来,吴家姑娘不管是家世还是才学还是相貌样样都是顶好的。在咱们京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都说纪家出皇后,可明显宫里对纪雅云不太满意。如此看来,吴吉玉倒也不是没可能……”
“若说以前不太可能,如今却是未必了。这是连清白都毁了。就算是顾虑吴家,太子殿下恐怕也会娶了吴吉玉吧?”
“要我说,即使不是正妃,也当是侧妃。”
“那么那个傻姑娘呢……”
“就算太子爷喜欢那个傻姑娘,把她捧在手心里也不可能立她为妃啊。你想什么呢……”
周围一阵窃笑。
毕竟是宫宴这样的场合,议论自然是有的,却谁都不敢说的太多,关于霍澜音和卫瞻的议论暂且停了下来。
吴吉玉今日自然也来了,她必然是要顶着压力和各种看戏的目光过来。她已经为了未来赌上了名声,今日当然要搏上一搏。
赢了,从此成为天下女子钦羡的女子。
若是赌输了……
不,她是不会输的。
——她有这个信心。
“哼!”纪雅云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她出发的动静实在不小,惹得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吴吉玉心下一沉,看了纪雅云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她有些后悔,昨日就不该承认下来,纪雅云这个脑子,昨日她继续哄骗纪雅云说不定她就信了,也不知道会省下多少麻烦,说不定还可以继续利用她。
不过吴吉玉转念一想,也没什么,纪雅云这个脑子,连成为阻碍都算不上。利用她一次也就算了,以后怕是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纪雅云若作祟捣乱,吴吉玉还看不上眼呢。
第162章
今日不仅宫中举行宫宴热闹非凡,民间何尝不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贺新岁。处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就连牢狱之地,也贴了几张福字。狱卒大半归家,留下执勤的聚在一起,不顾往日的森严规矩,吃酒打牌。
不过这是狱卒的热闹,再往深处走,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天牢深处,仍旧是一片阴森死气,偶尔能听见痛苦的呻吟声。一个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犯人没有哪个有过年的心思。
天牢这样的地方,能活命出去的极少,就算有,也要脱了一层皮,谁还管什么年不年。
纤细的影子映在走廊灰色的墙上,脚步声轻轻,不似狱卒。或卧或坐的犯人好奇地通过重铁牢门往外看,盯着那道穿过走廊的倩影。
有人从草垛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口伸出手去想要抓,被领路狱卒手中的鞭子一鞭子抽了过去。
“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呆着!”领路狱卒大声吆喝。
“姑娘……”
跟在后面的四个丫鬟低着头,双肩缩着,有些害怕。
李青曼拉了拉宽大的兜帽,尽可能地低着头遮面,脚步也越发快了些。
“李姑娘,到了。前面那间牢房就是了。不能太久,我也不好回避,要不然不好交代,您可多担待。”领路狱卒弯着腰,语气卑微,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吆喝犯人时的架势。
“有劳。”
身后的丫鬟赶忙从袖中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狱卒,说:“新岁还要当差,这位大哥不容易,拿去买酒和大家一起吃。”
“多谢李姑娘,多谢李姑娘!”狱卒眉开眼笑,拿了银子退到稍远些的地方。这个距离,牢房中发生的事情几乎不会逃了他的眼,而若声音小些他却是听不见的。
周自仪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狱卒,给他带进来一支笔。李青曼来的时候,他正用毛笔蘸了水,在狱中的墙壁洋洋洒洒地写诗作文。
李青曼指尖儿捏着兜帽的沿儿,望向周自仪挺拔的背影。
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周自仪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李青曼飞快松了手,让宽大的兜帽垂下来遮了脸。牢中昏暗,她遮得严实,周自仪只看得出来来者是个女子,却看不清她的容貌。至于跟在后面的丫鬟,也面生得很。
李青曼稳了稳心神,迈过刚被狱卒打开的牢门,走向门口不远处的一张脏兮兮的破旧小方桌,然后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件一件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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