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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太后想死,又舍不得自己这幅花容月貌,想活吧,肚子一天天的大了,活不得,死不能,腹中的孽胎也舍不得打,颤危危的伸了三根手指头出来,可怜巴巴的就闭上了眼睛。
“卢纪国的?”裴嘉宪可算捋清楚了,当就是他想把王伴月赏给卢纪国的那一段,他居然私通了太后。
好嘛,这就不止是卢纪国一个人的事儿呢。
“皇上给哀家一盏鸠毒就好,至于那个人是谁,哀家只当他早死了。”丽太后道。
“他未死,非但未死,此时就在东内跪着呢。”裴嘉宪欲吼,又吼不出声来。
顿了半晌,说:“朕的父皇是天子,那可是天子啊。”
“天子又如何?哀家活着的时候,待他如何,他死的时候诏书策太后,都要策两个,哀家可没有一丁点儿的对不起他,再说了,这也不是哀家自己想的。”捂上肚子,丽太后想起卢纪国的孟浪,简直要疯了。
但在裴嘉宪的理解,就是卢纪国强了太后了。
不过,此时他倒是冷静了,听外面柳航报说陈千里来了,遂道:“传他进来。”
“皇上,你该不会是,想要你好个黑脸将军把哀家给杀了?”丽太后自来与儿子不对付,但没想到他竟如此果决,这是要杀自己了这是?
“母后安心养着便是,那卢纪国,朕杀了他,替您解恨。”皇帝还是那个不解风情的皇帝,全然不明白,这种事儿,要真不是你情我愿,太后早就告到他面前了。
总还是因为你情我愿办的事儿,太后心中也有那么点儿怜惜卢纪国,才一直悄悄瞒着事儿的嘛。
不过,丽太后向来是个口是心非的,虽说心想起卢纪国那孟浪时,此时心头还叫小鹿怦怦乱撞着,可也恨恨说:“杀,皇上杀了他,哀家看都不会看一眼,快杀了他去。”
好嘛,陈千里此时业已赶到,等裴嘉宪一声传令,他又是个果决的,可怜柱国大人依旧在建章殿外跪着,风雪之中,不知道他的生门,此时已然是断了的。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忽而又响起阿福公公的声音来:“西太后娘娘,如此三更半夜,又大风大雪的,您怎么来了?”
“哀家听说丽芙病了,又不肯请御医,此时太皇太后身上都不好,得要人守着,她怎好也不找御医替自己诊脉,就躺着不动了?正好儿,哀家带了御医们来,替丽芙好好诊诊脉。”西太后道。
此时皇帝就在殿中,而丽太后呢,也在皇帝身边站着。
此事私底下有几个人知道的,裴嘉宪都好灭口,但要叫西太后知道,可就完了。是以,裴嘉宪道:“皇太后还请回吧,朕在此,母后也很好。”
西太后在外听了就只有冷笑:“皇上自来以先皇为楷,自然了,凡事也是以祖宗孝例为重的,如何,如今生母病了好些日子,缠绵床榻,连太皇太后跟前都不曾孝敬过,是皇上一句她很好就能交待的?”
声音一厉,西太后道:“都还愣着作甚,进去,给丽太后请平安脉。”
“西宫皇太后,您管的也未免太多了点,朕命你带这些御医们出去。”皇帝道。
西太后冷笑:“哀家今儿就非给总是躲病不肯敬孝的丽太后请个平安脉不可,徜若皇上不肯,西华宫外全是言官们,哀家把他们也叫进来,咱们倒是论道论道,皇上这算得个什么孝道。”
丽太后呢,此时已然慌乱了,更何况,她只着中单,又是绸质的,那圆润了许多的身材,一看就不正常,所以,此时她那腰身,其实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而真叫御医们坐实了怀孕,外头的言官们只怕就得参她个秽乱宫庭了。
西太后作事慎密,鲜少能叫人捉住她的把柄,活的就跟尊牌位似的,但她要捉人把柄,向来都是一捉一个准,这估计也是早就押准了此时胎身已大,就来发难了。
而西华宫原本守卫森严,丽太后身子不适,也瞒的极紧,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
丽太后忽而想起个人来,气的咬牙切齿:“陈芷个小蹄子养的,同是洛阳女儿,竟敢如此害哀家。”
不过,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面极不合适宜的,忽而就传来一阵极愉悦的,又有几分沙哑,但带着丝儿甜的笑声来。
“这般冷的天气,我就想吃个暖锅子,三更半夜也不敢叨扰别人,母后想不想陪着那媳妇吃一个?”说着,罗九宁就走了进来。
而她身后呢,王伴月似笑非笑,苏秀,阿青,小阿念,一长串的婢子们,竟是捧着菜就来了。
削的薄如蝉翼般的羊肉,肥瘦夹着花儿,艳比胭脂的鹿脯,亦是削成了薄片,还有白嫩的仿如凝脂一般的,像是豆腐一样的东西,上面还冒着白息,仔细看了,竟是片的极薄的羊肉。
而王伴月亲捧着一只特大的红泥瓷锅子,下面炭火燃燃,正是只暖锅子。
丽太后居然胃口大开,一嗅到便叹了起来:“哀家这几日不思饮食,闻到阿宁这锅子,倒有胃口了。”好嘛,生死关头,她想着的居然还是吃。
“皇后,如此三更半夜,你倒好闲情,不知长辈生了病么,竟还闹着要吃锅子?”西太后道。
罗九宁使着几个婢子将锅子抬到了西暖阁中,出来却是笑说:“母后瞧着分明好好儿的,冬日里不思饮食也是常有的事儿,她不思饮食,我苦思冥想端了锅子来,这就是我待太后的心意。母后您要也不思饮食,您说我是跪在您面前哭的好,还是想办法替您找些开胃口的菜来,搏您一乐得好?”
西太后一看这样,也不装了,直接便道:“哀家昨儿风闻人人说,丽太后身子不适,不算什么大症候,但三月不曾来过月信,着实诡异,所以,此刻,哀家就要御医替她诊个脉。清者自清,丽芙,你只要是清白的,伸出手来给御医们一诊,不就结了?”
丽太后就是因为不清白才怕,要真清白,她能一口把西太后给啐死。
罗九宁在锅子里烫了两块鱼肉,捞出来,特地替丽太后蘸了麻酱的佐料,当着众人的面,伸了筷子就准备要喂丽太后吃。
凑近的时候,她道:“外头好几个言官,当是西太后早就放了风,借着昨夜皇上大宴留下来的,母后您勿怕,万事有我。”
言罢,她又悄声道:“既已然这般了,何不吃饱了,把自己活高兴一点?”
丽太后就是为了忧心腹中那块孽肉,好久都不曾吃饱过一顿了。也不知为何,此时胃口大开,一口就咬了羊肉,蘸着麻酱的羊肉,可真是够好吃的。
罗九宁将银楮递到了丽太后手中,却是道:“东宫母后这里,怕是清白不了了,但是,也非是西宫母后想的那般龌龊。好确实有三个月不曾来过月信,那么,西宫母后您觉得她是怎么了?”
那还用说嘛,西太后勾了勾唇,道:“先皇大行才不过一年,冷宫里那些无宠的嫔妃们尚自好端端的,倒是丽太后就按捺不住了,难道还要哀家说的更直白些?”
当着众人的面,她这是准备先把丽太后有孕一事揭出来,逼着她不得不叫人替她诊脉了。
罗九宁笑了笑:“所以,先皇大行了,太后便连个妇科的病也不能生?她不过是腹中长了块瘤子,要说其病症,也恰在于哀痛先皇之丧,难道说,这也不行?西宫母后您能保证,你自己就永远不生病?”
瘤子?
西太后转身去看随行而来的几个御医,仍旧有点不敢信。
“得了妇科之瘤,亦会绝了月信,脉珠圆滑,仿如假孕。而母后因自己月信绝的蹊跷,羞于告知于人,殊不知,那瘤子却是极险的症候,以致她越延误病情越重,直到我昨儿替她诊过一回脉,才诊出来。不得不说,丽太后有病而不敢诊,恰就在于,非但御医误事,便西太后,皇上,对于母后也是太苛责了些。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是你们自己心中先有鬼,才会觉得母后行事不端,才会往恶处想。”
转而,她又问几个御医:“本宫问你们,腹中生瘤,可是会绝月经,脉息会滑,状若怀孕?”
御医们全都点头称是,毕竟太后怀孕,古往今来也难见的事儿。而腹瘤,是种常见病症,果真与怀孕无二。
徜若说他们此时一口咬定太后是怀孕了,等几个月不落胎,太后反而死了,刨腹刨出块肉来,大家岂不都得死,而丽太后,又岂不是给冤枉残了?
所以,大家一致道:“是,东宫太后娘娘徜若久不来月信,只怕果真是生了腹瘤。”
“腹瘤险恶,轻则疼痛难忍,重则丧命,而咱们的东宫太后,却是认准了母后是怀了身孕,连言官都请来了,皇上,本宫且要问您一句,您觉得到底是丽太后无德,还是西太后无德?”
皇帝负手站在灯下,眉眼仿如雕成一般,这般急的场面,他居然是在笑的。
眉温眼弯,身长玉立,两眼满满的宠溺望着皇后,那种仿佛世间一切不存,眼中唯有她一人的柔情,暖的就像新温过的酒一般醇冽。
“宣朕旨意,西太后私诏言宫入宫,已破太后不得干政之祖训,朕要废其太后之位,准其还于烨亲王府,从此不得再入皇宫,钦此!”皇帝道。
关键时刻,他总还是要向着自己的生母,自己的妻子的。
第138章 太后出宫
卢纪国在雪中跪了至少有两个时辰,雪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疾。
忽而身后有嚓嚓的脚步声,踏破雪面而来。
要么活着带走太后,要么就死在宫中,卢纪国早在走之前,就想好自己的归宿了,估摸着也是皇上派了人来给自己送行的,是以,闭着眼睛,只求此时能有一死。
谁知来人竟是如今的新任宗正寺卿顾泽海,此人,因是文人,为人阴沉,卢纪国与他倒无甚往来。不过,此人乃是皇帝心腹,他是知道的。
对跪到了卢将军的对面,顾泽海斟了一盏酒出来,满上,递给了卢纪国。
“卢将军,皇上问您,您之后,谁人可守雁门关?”果然,这是皇帝要在临死之前,让他安排临终之事了。
虽盛怒,还从容,不得不说,皇帝既狠戾,又心思慎密,他只凭着一股子莽劲儿,想从皇帝手中讨太后,没有任何胜算。
接过酒杯,卢纪国缓缓抬头,头顶的雪簌簌往下落着。
“陈千里可守雁门关,但此人鲁莽,空有勇猛而无涛略人。”
“那何人堪配其?”
“罗宾,徜或罗宾归来,可叫他二人一正一幅,可保雁门关十年不失。”卢纪国道。
顾泽海于是指了指酒盏,示意卢纪国饮了,又道:“您的手下,何人为良将,又有谁有异心,诸将领们,该如何训之?”
卢纪国端着盏酒,将自己属下的将领们回忆了一遍,也是诚心以待,告诉顾泽海皇帝该如何统御,又该如何针对其本身的性格,敲打他们。可以说字字句句,没有任何保留。
“对于太后,您不该的!”顾泽海又道。
卢纪国本来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就在这一刻,忽而热泪盈眶:“她竟,竟提起过老臣?”
“这杯中这毒,半个时辰后才发作,皇上准您饮了,到西华宫一趟,见西太后一面。”顾泽海于是又道。
卢纪国的言中瞬时便泛起了泪花来:“皇恩,竟如此之重?”
他以为自己至死,都将再也见不到丽太后,所以便跪的时候,那头也是朝着西华宫的方向,他甚至想着,便叫来人于后面砍了他的脑袋才好,如此,他将永远不必回头,能永远望着丽太后,岂知皇帝竟还给了他最后一次,面见太后的机会?
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雪,出了东内,越过太极殿,再越过风雪之中一片静阑的南宫,一重重的宫殿,时间在卢纪国的心中慢慢流逝,而这条路,卢纪国还是头一回走,他没想到这条路竟是这般的长。
也许不过眨眼的功夫,但是,他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他就得死,为了皇帝给的这半个时辰,他不能辜负自己,也不能辜负了丽太后。
而丽太后这厢呢。
皇帝那边,借着言官们发难,将了西太后一军,算是解了丽太后之急。
而丽太后呢,天生是个不操心的,既帝后替她解了眼前之急,而自己有身孕的事情,也叫皇帝知道了,那么她当然也就不会再操心这些事情。
太后有喜,该急的是皇帝不该是她呀,对不对。
所以,任凭儿子目光像要杀人似的盯着,她与罗九宁对坐着,暖暖和和儿的,竟就吃起了锅子来,鱼羊称鲜,和在一起吃,那叫一个鲜美,食罢之后,还有南边快马贡来的鲜菜头,饱餐了一顿。
皇帝或者短暂的出去过,不过很快就又回来了,罗九宁忙着劝丽太后吃东西,并没有看得仔细。
这时候罗九宁提议,自己许久不曾出去走过,今夜想出去走上一走。
皇帝就在木炕对面的檀木大柜下站着呢,脸色阴恻恻的,就来了一句:“不准。”
“我当年怀壮壮的时候,有回夜里心头燥热,想要出去走走,记得求到皇上跟前儿,皇上也是不准的。”罗九宁颇哀怨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她怀壮壮的时候,大约就是丽太后此刻的心情。皇帝两道秀致的青眉微抽了抽,不说话了。当然了,她戳到他的短处了嘛。
于是,趁着大雪,皇帝又兴师动众的,带着罗九宁进了后苑。
风疾,雪催,难得她性情格外的高涨,因见玉皇观那金顶隐隐,隐在雪中,又非得要上一回玉皇顶,进去烧柱香,无奈,皇帝命众人暂止,亲手将她抱起,便欲往山上而去。
“皇上抱着我,想必很沉吧?”罗九宁见裴嘉宪那张俊脸上慢慢的不爽利,笑道。
“抱着仨个,如何能不沉。”
“辛苦你了。”
“早知辛苦,又何必非要上劳什子的香?”
罗九宁再不言语,等到了观中,便想叫裴嘉宪将自己放下来。但裴嘉宪可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香就不必上了,这观中塑着的是吕洞宾,供他,本是历代先皇们为了求子嗣才供的,你是女儿家,拜他作甚?”
而他自己呢,拜了也没用,所以裴嘉宪自来就不踏足这玉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