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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走!?
孟秀芬嗓门大,声音尖,这会正扯着嗓子在喊他的名字。旁边的万均修正够着头,往活动板房里看,两个人正在找他呢。
孟新辞本来想转进另一条巷子里先躲起来,没想到眼尖的孟秀芬一眼看到了他。大声呵了一声孟新辞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拉住孟新辞怒骂道:“你躲?你躲哪去?我跟你说,你今天必须跟着你万叔叔走,不走也得走!你不跟他走,你要做孤儿吗?”
孟新辞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孟秀芬。他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他哭了起来,一声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都和孟祥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孤儿院,我要在这儿等我爹!”
万均修本想上前劝孟主任不要那么凶,会吓到小孩的。孟新辞这一声哭啼,反倒让他不敢上前,提到孟添,万均修心里止不住的悲痛,一时间忘了要怎么安慰孟新辞。
“你个哈巴(傻瓜),我早就联系上孟祥的亲戚了,他家亲戚过两天就拉接他了。到时候他走了,只有一个人去孤儿院!”孟秀芬随口扯了个谎,拉着孟新辞往回走,今天说什么都要把他和万均修送上火车。
一路上孟新辞都在扭动身体企图挣脱,他越是挣扎,孟秀芬手上就越使劲。到最后几乎是拖着孟新辞走,而孟新辞一会怒骂孟秀芬诓他,一会又哭喊着不跟万均修走,要在这里等他爸回来。
万均修听着小孩子哭,心里难受得厉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孟新辞接受被自己领养这件事,更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告诉小孩,他再也等不回来他父亲这件事。
屋里传来催促地声音,催着孟新辞收拾衣服。
没想到才一小会就出来了,大人小孩手里都空荡荡的。孟秀芬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把头发对万均修说:“他没得啥子行李,刚才进去给他收衣服一问才知道都是别个小孩的,不是他的。你到了城里要给他买点穿的。”
万均修点点头,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说:“没有就没有吧,等到了城里我给你买。”
到了村委会旁边的派出所,万均修又遇到了难题。工作人员告诉他,无论是年龄收入还是身体情况,他都都达不到收养条件。
万均修头痛欲裂,脑子飞速运转,想了无数种办法。孟新辞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人家都不让你领养我,你赶快回去了,莫要再打领养我的主意。”
万均修转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说:“没事,先把能办的手续办理,回去我再想办法。你放心,肯定有办法的,叔叔不会扔着你不管的。”
万均修的手握不住签字笔,只能用嘴巴咬着签字笔歪歪斜斜地签了字,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挪掌勉强站点印泥按了手印。
在下着小雨的一天,二十四岁未婚的万均修,要带着一个小他十二岁的小孩,离开这个还是一片废墟的小山村,要负责他的饮食起居,要关心他的就学成长。
小孩叫孟新辞,生于1996年1月1日。辞旧迎新,万象更新,是个寓意非常好的名字。
孟秀芬找了个人把它们两个人送到火车站,把他们托付给火车站工作人员又嘱咐了孟新辞几句才离开。
万均修居住的城市,就在隔壁省的省会,也是西南方的小城市,坐火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火车还有一会才靠站,孟新辞因为先前淋过雨的原因,这会被火车站里的冷风一吹冻得直发抖。万均修带着他来到车站旁边的小吃店,打算给他点个连汤带水的吃食,想着小孩吃完了身上会暖和些。孟新辞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面无表情地点了一碗小面、一碗豆花,还加了两个锅盔。
“恁个多,吃的完哦?”老板看着柜台前的一大一小,疑惑地问了一句。
孟新辞也抬头满脸狡黠地看着万均修,一脸挑衅地问万均修:“我长身体,吃得多。你养不养得起哦?”
点小吃的时候万均修就已经很惊讶了,小孩点的量一个成人都吃不完,孟新辞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再一看小孩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再无奈,也只能先任他发泄,脸还是依旧地温柔笑容:“那么大的小伙子了,能吃是好事,长身体呢,是该多吃点。你自己拉开叔叔腿上的背包付钱,叔叔包里有钱。”
……
孟新辞搞不懂万均修是真的脾气好,还是只是暂时的。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孟新辞,你要再努把力啊!等他烦了,他就不会带你走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孟新辞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手也没闲着,拉开背包拉链掏出钱包付款。他看到钱包里其实没多少钱,红色的毛爷爷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剩下的大多都是小面额的零钱。
孟新辞心里一面同情万均修,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个能赚大钱家里有钱的。估计来接自己这一趟,也花了好多钱了。
一边抬头朝小吃店老板开口说:“还要一瓶冰红茶。”
付了钱,孟新辞把钱包帮万均修收进双肩包里,用余光瞟了一眼万均修。
这个人怎么还是不生气啊!!
小吃端上桌,万均修没有动筷子,只是笑着让孟新辞趁热吃。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他在外面一般不吃东西也很少喝水。更何况他感觉不到饥饿,买这些东西的初衷也只是想让孟新辞吃饱了身上就没那么冷了。
孟新辞倒是不客气,他是真的饿了,又冷又饿。一碗小面吃得狼吞虎咽,要是觉得噎就端起旁边的豆花吃两口。才一小会,豆花和小面都见底,只是旁边纸袋里里装着的锅盔是怎么都都吃不下了。
孟新辞小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摸摸泛着油花的纸袋,又把手缩回去。心里也懊悔怎么会一股脑点那么多,以前跟着爷爷奶奶来城里,都是一个锅盔就能管一天的。太浪费了,实在是太浪费了,还有那瓶冰红茶,连瓶盖都没拧开。
从小吃端上桌,万均修就一直看着孟新辞吃东西。大抵小孩是真的饿坏了,风卷残云的样子看得他鼻子发酸,不晓得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好好吃过饭。这会他吃饱了,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点多了的这两个锅盔,这种样子实在是又心疼又好笑。他安慰孟新辞:“喜欢吃就拿着,一会车上吃。得亏你多点了点东西,不然一会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又要饿了。”
孟新辞看到万均修一脸温柔相就烦躁,哼了声鼻音抓起纸袋就往外走。万均修怕他又变卦,跑躲起来,急忙转动轮椅跟着追出去。
小孩就是不愿意和他走在一起,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万均修折腾了那么久,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两条胳膊费劲地转动轮椅也追不上小孩健康的两条腿。只能扯着嗓子喊:“新辞,你慢点,我要追不上你了。”
孟新辞停住脚步,看着万均修。
万均修以为小孩终于肯听话等他了,忙不迭更努力转动轮椅赶上孟新辞。没想到离孟新辞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孟新辞转过身又小跑着跑远了。
故意的,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啊!
不计较,不计较,不要和留守儿童计较,先带回家最重要,这些以后都可以慢慢教。
万均修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不要和小孩子生气,不要生气,要耐心,要温柔,要用爱感化小孩子。
凭着残疾证,万均修只花了一半的钱换了个卧铺,可以稍微躺会。连带着孟新辞也沾光可以躺在他身边。
可孟新辞并不想躺在他身边,他还没有从方才上车时的震撼里走出来。上车的时候万均修上不去,还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抱他上去的。那些人抱着万均修的时候,他的腿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脚踝稍微露出来一些,又细又瘦,感觉只剩皮包着骨头。孟新辞觉得万均修的两条腿,就不是正常人的腿,看起来太奇怪了,像年久失修的破玩偶。
不仅如此,他的鞋子还啪嗒掉了一只。孟新辞跟在后面,亲眼看着鞋子从万均修的脚上滑落在地。他把鞋子捡起来拎在手里,不知道是要帮他穿起来,还是就这么提着。
这会的孟新辞,反而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变得不敢靠近万均修。说是两个人一起躺着,实际上孟新辞半个身体都在外面。
跟着这个人走,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可如果留在老家,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对于未来,他不知道怎么办。
孟新辞原本是生活在城里的,两岁多的时候母亲下夜班不慎出车祸去世以后就被爷爷奶奶接到村里养,不知道是老人一直照顾不周的原因还是这段时间因为天灾寄宿在别人家的原因。他不但瘦个子还小,面黄肌瘦的样子,用肉眼看压根看不出来已经十二岁了。
“睡吧,睡会,一会就到了。”孟新辞睡着了,万均修却睡不着。一是身体不舒服,二是心里激动。
下了火车,万均修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带着孟新辞走进火车站旁边的地下商场。尽管他的背部已经痛得让他直不起身子,也不想孩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孟新辞也发现了,从下火车,万均修就一直佝偻着身子,连转动轮椅都慢了很多。在老家的时候孟新辞看过孟秀芬帮万均修推轮椅,他觉得他推得动的。只是他现在心里还在较劲,不想帮他。
其实应该到排便的时间了,放眼望去这种地下商场也不会有无障碍卫生间来让他上厕所。只能先找个男厕把集尿袋里的尿液先清理干净。万均修身上虽然穿着纸尿裤,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事,却也希望天公作美,不要让他在商场里丢这个人。
地下商场的衣服不贵,也不是什么好牌子。有些是仿版,有些是杂牌,不过总比孟新辞现在身上的这身好多了。
万均修帮他买了好几套运动装,方便以后换着穿。“先买这几套,等过段时间你去上学了,我再给你买几套热天穿的。”万均修想帮孟新辞把拉链拉起来,手在衣服拉链上蹭半天也没拉起来。只能尴尬地笑笑,扭头请店主帮忙把吊牌剪掉。
“那套衣服就不要了,以后穿新的。”
走出服装店,孟均修回过头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旧衣服,才发现那套衣服被自己穿得有多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