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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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语思见过礼后便低着头不再说话,早先也学了些宫廷规矩,然后认为凭着易轻寒的官职还不会用到,所以倒也不是很用心,此时方觉尴尬。
“抬起头来,叫本宫看看。”万贵妃的声音很温婉,仿佛九天弥音,又好似黄鹂清脆。
蓝语思慢慢抬起头,仍不敢直视这个传说中地位超过皇后的贵妃。
“倒是个丽人,本宫看着就喜欢。”万贵妃似笑非笑地说:“自从娉婷走了之后,许久没人陪本宫说话了。”
娉婷是王夫人的闺名,可见两人关系还算亲密。
“民妇惶恐,谢娘娘。”蓝语思斟酌着用词,又跪下说到。
“不必惶恐,你又没说错话。”万贵妃吃了一颗初春递过来的酸枣,算是午睡后清清口气。
看她一副慵懒的样子,定是午睡刚起。贵妃就是好,自己可以随意休息,不用顾忌别人的感受,就算那人已等了自己一个时辰之久。
“民妇愚钝,娘娘谬赞了。”蓝语思刚刚坐好又要跪下,却被初春扶起。
“哈哈哈,娉婷说你是个随和的性子,我怎么看着这么拘谨呢。”万贵妃话锋一转,问到:“娉婷近来还好吧,可有与你联系。”
蓝语思心思百转,意识到王夫人与万贵妃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那么自己表露出与王夫人交好,定然也会有好处。然而又不能太好,如果万贵妃觉得自己自己被比了下去,肯定会不高兴。因此恭声说到:“接到姐姐一封信,说是一切都好,唯有挂念娘娘,想着早些回京。”
万贵妃接到过王夫人多封信件,见蓝语思只接到一封,心下莫名地舒坦起来,接着说到:“本宫已多次去信,叫她放心,过个一两年便将王取召回来。届时就可再在一起说笑了。”
万贵妃脸上显出喜色,想是想起了王夫人的种种好来。也难怪,王夫人这性子也真是讨人喜欢,蓝语思心想。
“知道本宫为什么喜欢西暖阁吗?”万贵妃忽然收住了笑,低低问到。
蓝语思心里一阵抽搐,脸上却越发恭谨。“民妇不知。”
万贵妃也没想过得到什么答案,自顾自慢慢说到:“因为配本宫的身份呢,东边上位是给皇后的,东宫住不得,本宫东暖阁东次间也不敢妄想!”
蓝语思听了连忙说:“娘娘这是何故!娘娘德行兼备,代病重的皇后统领后宫,早已是母仪天下。”这类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当着那个早不受宠的吴皇后,大家也是敢说的。蓝语思本身就是个没有骨气的,又不想给易轻寒惹麻烦,因此打定主意要将这万贵妃伺候好。
“当真?”万贵妃促狭一笑,想是方才那话也有指鹿为马之嫌。
“当真,王姐姐也时常说起娘娘您,今日得知娘娘召见,民妇竟是喜得险些忘穿了披风。”蓝语思渐入佳境,不失时机地拍打着。
“娉婷果然没说错,你可是个有趣的,比那陆夫人有趣多了。”万贵妃说到陆夫人时,语气不由地冷了下来,蓝语思听了心便莫名地紧张起来。
“日后常来与本宫说说话,今日也不早了,你去看了陆夫人便出宫回府吧。”万贵妃说完又解释说:“本宫觉得烦闷,便将陆夫人召了进来,谁想那是个闷葫芦,如今正在别处歇着呢,你去看看吧。”
万贵妃说完便躺回了暖枕上,不去看蓝语思讶异的目光,自顾自闭上眼睛。
蓝语思行了礼,心狂跳不止地跟着初春走了出去。万贵妃将陆夫人召进宫!蓝语思预感到不妙,心想陆夫人怕是凶多吉少。那陆夫人自从上次说错话之后便装起疯来,万贵妃派人多番试探,终究还是召进了宫,不知是何用意!
蓝语思走后,万笃从屏风后慢慢转出来,不满地说:“妹妹这是为何!”
万贵妃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叹口气说:“大哥哥何时才能稳妥一些,她一个早已没了利用价值的女子,为何偏要花精力!”
“哼!如此叛徒不除,怕是那些死士都要学了去!”万笃气得脸红脖子粗,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万贵妃怒其不争,白了一眼说到:“账册都已到了夏明手上,况且就算捅到万岁那,我也有把握将你保下来,你还怕什么!倒是莫要做无谓的事。”王夫人临走前与万贵妃说过蓝语思,万贵妃不由得偏袒一些。况且万笃与万贵妃同父异母,万贵妃作为庶女,从小没少受万笃亲母的气,虽然看似铁桶一般,然而私下里也是互相利用罢了。
万笃需要万贵妃的耳旁风,万贵妃需要万笃手下办事,除非对自己有利,不然也不会忙目的为对方做事。
万笃听了犹自不忿,看着蓝语思离开的方向目露凶光。方才刚到暖阁便听说万贵妃已着人传了蓝语思,匆匆交代一句便躲到屏风后。既然话已说到此处,少不得拉回来,于是又坐下来与万贵妃寒暄。
蓝语思跟着初春走出迎庆宫,一路七拐八拐,直来到一处偏僻地,蓝语思越走越怕,慢下脚步。
初春转回身,蓝语思走上前来,将腕上一个镂空牡丹红珊瑚镯子脱下来,套在了她的手上说:“多谢姐姐带路,姐姐长年如此也是辛苦了,这镯子不成敬意。”蓝语思心里没底,生怕就这么被关起来不见天日,或是杀了灭口,因此病急乱投医。
初春见惯了这些,淡淡一笑说:“夫人不必担忧,只是去看看,看了就可回府。”说完却也没客气,将镯子收了继续走。
蓝语思听了放下心来,跟着初春穿过几道宫门,直来到一处破败之地,枯叶杂草伴着断枝,不知多久没扫过了,就这么胡乱在地。
“孩儿乖,好吃,好吃,吃了就要快快长大。”一个熟悉的声音,沙哑着说。
蓝语思进得门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正抱着一个襁褓,倚在一扇破旧的门前,自顾自说着。迟疑了一下,蓝语思还是跟着初春走近了,细细看去,正是那陆夫人。此时的陆夫人早已瘦得皮包骨,怀里的婴孩也是枯黄褶皱着一张小脸,闭着眼睛呜呜咽咽。
掩鼻退后,蓝语思闻到一股臭味,那陆夫人正拿着一个黑漆漆的物事,作势欲往婴孩嘴里送。婴孩低低呜咽着,陆夫人便把那黑漆漆臭烘烘的物事往自己嘴里送。
蓝语思分不清这是真疯假疯,只觉得愧疚无比,若不是自己那日一时气愤,或许她也就不必装疯。蓝语思深深不安起来,不敢露出异色,初春看了看两人,也往后退了退。那陆夫人看到蓝语思,眼睛瞬时露出了凶光,疯也似的起身抱着孩子冲向蓝语思。
蓝语思见了忙闪身去躲,却仍旧被她撞得跌坐在地上,眼见着陆夫人要再次冲过来,却被初春拦住。蓝语思吓得爬坐起来便跑出了院子,慌忙间顾不得东南西北地跑远,想着找到个把人便安全了。
蓝语思慌慌张张跑了一阵儿,仍旧不见半个人影,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得有声音,蓝语思只听身后那疯子跑近了,眼看着没了体力,便一头躲进了一座破败的假山后。
身后并无半个人影,蓝语思确定是错觉,正要回头,却不想被一双手捂住了嘴,紧接着便听那人说:“莫喊!莫回头!我不会伤害你!”
67、第六十七章 童心未泯
蓝语思一惊,不敢再动弹,素知皇宫是天底下最腌臜的地儿,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有可能发生,若不想被杀人灭口,便要少听少看。
初春的脚步声渐近,走过假山前,蓝语思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想了想还是不敢动作。
想是摆脱了那陆夫人,初春才出来寻找蓝语思的。待她走远后,身后那人也松了手,清脆的声音。“你先走,莫回头。”
蓝语思见他并无意伤害自己,立马起身就要跑出去,谁知裙摆被身后那人踩着,蓝语思一个踉跄,身后人被裙摆带动得也站立不稳。蓝语思踉跄着侧面扑倒,伸出单臂倒下后便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势,身后人站立不稳,竟重重趴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蓝语思清楚地看清了身上这人,是个稚嫩的少年,年龄看着小自己几岁,如小鹿般惊魂不定的眼神。
“啊!我的眼睛被沙子迷到了,为何什么都看不清呢!”蓝语思见了他的脸,生怕被灭口,于是捂住眼睛假意说到。
脚步声又近,初春仿佛循着声音又找了回来,那少年忙拉着蓝语思穿过假山,七拐八拐地不知来到什么院子。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蓝语思仍旧闭着眼睛说。
“你是何人?不像是宫里的。”那少年声音清脆,不似大奸大恶之人。
“我是,我是应召进宫的,以前从未进过宫,以后也不会再进宫。”蓝语思战战兢兢地说:“我可以,可以走了吗?”
“你是宫外的?宫外什么样?”那少年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满是好奇地问。
一直闭着眼睛也不是个事,自己已是看到了他的面貌,既然他好似并无恶意,再装下去便假了,于是睁开眼睛说到:“宫外?不及皇宫好,这里金碧辉煌的。”
“你不会告诉别人,见过我的,是吗?”那少年眼神清澈,如一只乳鹿,似一匹小马。
“当然,我不认识你,我忘性也大,我今日什么都没看到。”蓝语思就差指天发誓了。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一样好。你莫怕,我带你去玩儿。”那少年说着便扯着蓝语思的手往一座三层高的八角塔走去。
四周无人,不知这少年底细的蓝语思也不敢死命挣扎,便退退缩缩地跟着他上了塔。这塔有年头了,多数的砖石都已脱落,带着那么一股子凄凉、孤寂的味道。
“你不会再到宫里来了吗?”少年问到。
“不会了,我,我就快离京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到宫里来。”蓝语思语气诚恳。
那少年仿佛有一些失落,又仿佛安了心,拉着蓝语思靠着墙壁坐好,说到:“那给我讲讲宫外的事,好吗?”
蓝语思犹豫着说:“我,我得回去了,不然会被发现的。”
“莫怕,谁都找不见这里的,只有我知道这里。你怕那个姐姐吗?她也要抓你吗?”少年连窜问着:“我也怕,他们说不能被那姐姐看到,也不能被那姐姐宫里的人看到,不然会抓我去关起来,再不让我玩儿了。”
蓝语思听出少年的意思,看来与万贵妃不是同路的,便跟着附和说:“是,我怕她找见我,她会害我的。”
“她也会害我,所以我都避着,只能悄悄地玩儿。”少年有着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心智,其他人家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不说是个人精,但也像个小大人了,但这少年却还是顽童模样。不是先天心知缺失,便是后天不曾见过几个人,一直处在玩乐的简单环境里。
“她为什么会害你?”蓝语思见少年很是单纯,边试着问到。
“我也不太懂,总之姐姐们伯伯们都不叫我出来玩儿,我便偷着出来,谁也找不见我,嘻嘻。”少年说到这里自豪起来。“再没人比我更熟悉这宫里里,哪个院子有几扇门,那扇门通往何处,哪座院墙有几个狗洞,我都知道。你莫怕,等天黑了我悄悄带路送你出去,那宫里的姐姐肯定看不到。”
“那,多谢。”蓝语思刚刚说了不想被初春找到,此时不好改口,于是见机行事应了下来。
“你会修弹弓吗?可否帮我将它修好,伯伯们没时间。”少年从角落里摸出一个断了绳子的树杈,满怀希望地看着蓝语思。
蓝语思接过弹弓,不知为何,三两下便它修好。自己一个女孩子,竟会修这种东西,蓝语思自己也不禁奇怪起来。
“多谢,我缠的绳子总是不牢靠,嘻嘻。”少年一脸天真,一副有玩的便十分满足的样子。
“你的伯伯们,都是些什么人?”皇宫里哪有男人,蓝语思不禁好奇地问。
“什么人?他们是公公,对。”少年不以为然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蓝语思问到。
“名字?我叫珠子,珍珠宝珠的珠。”少年面色平常,不似撒谎。
“那你的父母呢?”蓝语思知道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
“姐姐我不能告诉你,伯伯们说,要等到危急时刻,才能说。”少年听了顿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真是个天性单纯的孩子,蓝语思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怀疑。易轻寒临走前与自己说了,在宫里看到一个神秘少年,易轻寒和蓝语思俱都心有怀疑。珠子?主子?
那少年玩弄着弹弓,对着墙壁试了试,高兴得什么似的,对着蓝语思说:“姐姐若是能常来玩便好了,可惜……”少年眼里有一丝不舍,也有一丝纠结。就算是在单纯的孩子,恐怕也是被那些公公日日耳提面命地嘱咐,不可泄露了身份。蓝语思虽好,但若是还有机会进宫的话,难保将他的事情泄露出去,少年恐怕纠结的就是这点吧。
“恐怕,不可能的了,我再没机会进宫了。你可以找其他人玩儿,找你的伯伯们。”蓝语思是真的不想进宫。
“我只认识伯伯们,再没见过外人,我想找不认识的人玩儿。”珠子一脸期待。
蓝语思听了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他不能被万贵妃看到,那么恐怕就是皇子了。一个皇子,只能孤独地在这高高的宫墙里玩耍,只能躲在假山后,只能玩这简陋的弹弓。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自由,怕是要走遍千山万水了,怕是要玩出常人所不能想的了。
两人玩了一阵儿,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少年便拉着蓝语思出了石塔,一路弯弯绕绕穿过几座宫墙。
“你还是真的很熟悉呢。”蓝语思不禁感叹,怕是那些一辈子住在宫里的人都不能如此轻车熟路地游走在各个宫里,偏这少年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嘿嘿,我日日在这里玩儿,我带你钻狗洞出去吧。”珠子说完便要拉她的手。
蓝语思连忙拒绝,说到:“还是带我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吧,人多了,我就不怕你说的那个姐姐了。”开玩笑,进了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莫名出宫,那便离死不远了,所以还是要从正规渠道出宫。
珠子听了深感有理,又带着蓝语思左穿右穿地来到一座宫墙外,指着那扇门说:“你从那处出去吧,我不能过去的,伯伯们说我不能走出那扇门的。”
相处了这么久,蓝语思被这少年单纯的性子所感染,况且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希望其出事,便将他推到角落里假山后,说到:“我自己出去,你快回去吧,莫叫人看到了。我从未见过你,你也从未见过我,小心些。”
“姐姐,你真好。”珠子笑着露出半个脑袋,冲着蓝语思摆手。
清澈见底的眼眸,期待的眼神,不舍地语气,蓝语思突然有些不忍,便狠狠心回头走出宫门。扶着门板回头看,珠子还在假山后望着自己,满是不舍和期待。
蓝语思装作跌跌撞撞地出来,看到一个公公便扑了上去……初春终于找到了蓝语思,听了她的诉说之后,深信了蓝语思是被吓得慌不择路,不知吓昏在哪里,待醒来后便乱走到此处,才被公公发现的。
初春将蓝语思送了出去,回去复命。
蓝语思惊魂未定地回了府,易安忙去夏明府上报了平安。且不说蓝语思一夜未睡,却说易轻寒也是遇到了麻烦。
队伍停了下来,走到平荡山脚下时,唯一的山路被横了几根断树,像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易轻寒抬头看去,山上大树林立,若是藏个千八百人是不成问题的。低头再看,那些断树根部参差不齐,虽不是人为锯断,却也保不准是被什么连根拔起的。
队伍无法继续前进,易轻寒命令原地待命,另外找人沿着山腰上去仔细探查。他并不急着排除障碍,若是有歹人故意而为之,那么分去人手做这无用功便十分危险了。
使臣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看着易轻寒,犹如看着主心骨,说到:“易大人,这……”
“无妨,大人回车上歇息便是,今夜便在原地休息。”就算此刻立即将那断树清除,怕是也要用上半夜功夫。
使臣心神不宁地回身,忽听远处一人大喊:“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那人正是易轻寒派出去探查前路的人,此时正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跪到易轻寒脚边便颤抖个不停。
易轻寒抬起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骂到:“你家大人好得很,给我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