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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霍成君成为皇后,也效仿许平君每隔五日前往长乐宫拜见太皇太后。只不过当初许平君出身底层,每次出行,侍从、车马、服饰等都非常节俭;而霍成君出身富贵人家,习惯了讲究排场,常常侍从成群,车马众多,服饰华丽。
太皇太后上官燕是成君大姐霍凤的女儿,比成君只大几岁,私下得喊成君一声姨母。但按照朝廷辈分,成君得喊她一声祖母。虽然辈分有点乱,但自古先叫后不改,公开成君喊上官燕为祖母,私下上官燕仍然喊成君为小姨母。二人关系和谐,无话不谈。内靠太皇太后,外靠大将军,又得病已宠爱,成君在宫里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病已想起长子刘奭和长女刘施,亲自前往披香殿探望。婕妤王思瑶亲自出迎,手里拉着五岁的刘奭。病已上前抱起刘奭,拉着思瑶手道:“辛苦了,这些年难为你了!”思瑶笑道:“奭儿,快拜见父皇!”刘奭乖乖道:“奭儿拜见父皇。”虽然面无表情,但奶声奶气的声音还是喊哭了病已。思瑶掏出手绢轻轻擦去他脸上泪痕,挽着病已胳膊道:“夫君,奭儿已经懂事了,常常问东问西,很多事臣妾没敢跟他说。”
想起许平君,病已无奈道:“还是等以后他长大了,再告诉他吧!我当年小时候比这孩子还惨,后来遇见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也都慢慢接受了。他还小,让他快快乐乐生活几年再说吧!等他以后明白道理了,也有了心上人,再回首往事就不会太痛苦了。”
又看望了刚出生一年多的长女刘施,每次看到她,眼前总是浮现出许平君的样子。想起许平君,又忍不住对霍光恨得咬牙切齿。思瑶忙宽慰道:“夫君,事情过去了就别再想了,把两个孩子照顾好,姐姐在天有灵,不会怪夫君的。”病已不忍再看,扭身离去。
不久鸳鸯殿琴棋诞下龙子,病已大喜过望,感慨道:“幸好是个男孩!”琴棋诧异道:“哥哥不喜欢女孩吗?”病已忙摇头道:“当然不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只不过生男孩或女孩对你来说意义不一样:如果生个男孩,以后可以替我保护你;要是生个女孩,早晚会出嫁的。”
琴棋淡然一笑道:“女孩也没有关系啊,以前祖父就常常跟我说,律法规定女孩和男孩一样可以承继祖业,而且地位在父母和兄弟前面哦!”病已煞有其事道:“那是在民间,在皇家可就不同了。我当初阅览皇家典籍,发现一个秘密,许多公主都没有标注生母,除了皇后所生。你想啊,你要是生了小公主,将来后人连她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那不是很可怜吗?”
琴棋恍然大悟,却浅浅一笑,满不在乎道:“反正都是上天赐的,只要上天能保佑她平安健康,我就心满意足了。”病已心神一颤,感悟道:“妹妹说的对,这是上天赐给咱们的皇儿啊!妹妹辛苦了,你可是立了大功!这几日我都过来陪你,也陪陪咱们的孩儿!”琴棋笑上眉梢,有气无力道:“哥哥,你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呢!”病已大笑道:“既然是上天赐给咱们的孩子,那就叫钦儿。希望以后他能像我一样文武双全,孝顺仁善,聪慧知理,奉公持法,保你一生平安。”琴棋趴在病已肩膀笑道:“还有英俊潇洒!”两人相视一笑。
各宫婕妤纷纷派人道贺,皇后霍成君也派人道喜,唯独王思瑶亲自来到鸳鸯殿。她身后跟着刘奭,几乎是走到哪带到哪。思瑶指着琴棋怀里婴儿道:“奭儿,那是弟弟,记住了,以后要爱护弟弟,知道吗?”刘奭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了,母亲。”
琴棋会心一笑道:“多谢姐姐!连皇后都没来,姐姐却不辞辛苦来了,我真是……”琴棋说着泪湿眼眶,忙拍拍榻边道:“姐姐过来坐吧!我有好多话要跟姐姐说。”两人私语了半日,宛如亲姐妹般。
一个月后蕙草殿卫文君生下三皇子,病已赐名嚣儿。嚣是悠闲自得的意思,病已希望刘嚣以后能够活得轻松自在。接着合欢殿公孙灵芸诞下四皇子,病已赐名宇儿。宇有胸襟、气度的意思,病已期望刘宇日后能够胸怀宽广,顶天立地。然后兰林殿戎黛玉生下五皇子,病已赐名竟儿。竟有深究的意思,病已期望刘竟能够学识广博,明理深究。最后是常宁殿华合德生下六皇子,病已赐名瑜儿。瑜有美玉的意思,病已希望刘瑜日后能够德行兼优,翩翩如君子般纯洁无瑕。
病已接连多了五个儿子,欣然赏赐天下吏民钱财,普天同庆。正热闹间,突然关东四十九郡同日地震,房屋倒塌,城墙倒闭,砸死了六千多人。病已大骇,命文武上殿议政。御史大夫魏相上书道:“陛下,自古灾异出都是上天示警,这是上天在警示陛下,当宽刑薄赋,大赦天下。”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等人齐齐附议。病已询问霍光,霍光也没有异议。
刘德趁机道:“陛下,既然大赦天下,微臣以为关在廷尉的故长信少府夏侯胜、故丞相长史黄霸应该赦免。夏侯胜精通异术,是古今大贤,如果继续关押,恐怕惹上天降灾。”霍光大惊,虎目圆睁。这时太常苏昌驳斥道:“陛下,之前夏侯胜、黄霸诽谤先帝,阻挠陛下为先帝立庙,本该判死刑,并夷灭三族,如今不杀二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岂能再无罪释放?”
丞相韦贤、张安世、杜延年、少府吴恶齐齐附议宗正,卫尉范明友、大司农淳于赐、廷尉李义、大鸿胪宋畴、右扶风周德纷纷附议太常,京兆尹赵广汉、左冯翊宋畸不敢表态。
病已冷笑一声,“京兆尹、左冯翊,你们两人就没有意见吗?到底该不该赦免,你们的态度至关重要!”赵广汉、宋畸纷纷一惊,齐齐附议宗正。病已大笑道:“看来大多数都是支持赦免的!大将军,你怎么看?”
霍光面色凝重道:“微臣以为赦免二人没有问题,但绝不能委以重任。”病已面露不屑道:“这二人都是国家栋梁,朝廷忠臣,为什么不能重用?”霍光暗惊,面色更为难看,“二人诽谤先帝,其罪当诛!微臣受先帝托孤之重,不允许任何逆臣贼子侮辱先帝。先帝功耀当世,泽被后世,岂容他人妄议?微臣请陛下三思!”
病已双目紧闭,咬牙道:“天降灾异,这是上天示警。大将军难道没有看到吗?数千人惨死,九州有罪,罪在朕一人,不该殃及无辜。放了他们,祈求上天驱除灾害,这才是当务之急。”霍光虎躯一震,无奈道:“既然陛下执意用二人,微臣无话可说。微臣身体有疾,暂且告退!”
望着霍光挥袖而去,病已拍案道:“拟旨,封夏侯胜为谏大夫,加号给事中,可随时出入宫禁。黄霸封为扬州刺史。”丞相韦贤无奈道:“陛下,大将军执掌朝政,他如果不加印,恐怕这事办不成。”病已一愣,暗暗愤恨。
回到后宫,先去探望了皇后霍成君。成君笑脸相迎,喜不自胜。病已面色凝重,毫无喜色。成君察觉异常,旁敲侧击,病已始终不语。病已握着她玉手道:“皇后,你回去一趟,朕有些东西要赏赐给大将军。”成君心下一惊,顿时明白。
皇后省亲,按照礼仪,霍光、夫人胡显及其他众人都要跪迎。成君忙上前扶起二人,一手搀住一人,笑意浓浓道:“爹、娘,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些西域上供的奇巧,还有陛下让我带给爹的礼物。”
霍光一愣,“陛下让带的礼物?什么礼物?”成君回头招招手,侍从奉上一卷竹简。霍光疑惑不解,指着竹简问,成君笑而不语。霍光只好亲自展开细看,却虎躯一颤。夫人胡显惊问,霍光叹气道:“陛下以女婿的身份给我抄了一首古诗,是屈原的《惜往日》。”
成君好奇道:“什么是《惜往日》?”霍光娓娓道:“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竢。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陛下是委婉提醒我,我们曾经相互信任,他虽有过失,却一直全心全意治理国事,希望我能再助他一臂之力。”成君却摇头道:“为什么我跟爹想得正好相反?”胡显忙训斥道:“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成君嘟嘴不语,心下却不服气。
数日后上朝,霍光欣然同意赦免并重用夏侯胜和黄霸,又当殿谢罪。病已大喜道:“大将军为国操劳,辛苦了!朕左思右想,觉得大将军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先让夏侯胜当谏大夫,至于黄霸,先赦免罪过,其余以后再说。”
于是该年初夏,病已下诏大赦天下。诏书道:“自古以来,灾异皆天地之警戒。朕承继先人洪业,谨奉宗庙祭祀,仰赖万民拥戴,群臣辅佐,方使四海升平,天下安定。今上天示警,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使无辜百姓枉死,朕心不安。上天降灾,必有缘由,令丞相、御史与中二千石官员详查百姓疾苦,匡正朕之得失;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举贤任能;令天下吏民皆可上奏言事,凡有益于百姓者,利于社稷者,无不准奏;令灾害所在州郡免三年租税,并赈济百姓;另大赦天下,查纠过失。”
不久夏侯胜担任谏大夫,先入宫叩谢。接着亲自拜访左冯翊宋畸,相谈甚欢。半月后宋畸举黄霸为贤良,病已擢黄霸为扬州刺史。
后数日,御史大夫魏相登门拜访丞相韦贤,魏相笑道:“老丞相,别来无恙啊!”韦贤笑道:“御史大夫怎么有空拜访我?请上座!来人,拜茶!”两人坐定,魏相淡然一笑道:“丞相,陛下已经大赦天下,有一人是否该重新起用?”韦贤一愣,急问。魏相漫不经心道:“前侍御史严延年。他是故昌邑王的丈人,曾参核前大司农田延年。”
韦贤心下一惊,若有所思道:“老夫想起来了,他曾经弹劾过大将军废立君王。御史大夫的意思是派人聘为掾吏?”魏相欣然点头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想法。陛下早就想擢拔此人,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大赦,陛下早就暗示我了。丞相伺候陛下多年,您也知道陛下最不喜欢大赦天下,曾多次说那是无能庸主收买人心的拙劣手段。这次如果不是天降灾害,陛下绝不会大赦天下。这难得的大赦,严延年岂能错过机会?”
韦贤欣然点头道:“既然是陛下旨意,咱们各自派人聘严延年,看看他是愿意到你御史府,还是到老夫丞相府。”魏相大笑道:“老丞相睿智!能同时得到丞相府和御史府延聘,严延年这次可算是风光无限啊!”
严延年正在外逃亡,朝廷传来消息,大赦天下。严延年暗暗庆幸,却又无奈叹气。不久丞相、御史府的征召信同一天到达,严延年大喜,欣然前往御史府,担任了御史掾。
待病已在宣室殿素服斋戒五日后,群臣朝见。魏相趁机上奏:“陛下,严延年遭逢大赦,欣喜万分。微臣觉得他忠勇可嘉,已经征为御史掾。”霍光暗惊,皱眉不已。病已大喜,笑道:“严延年曾弹劾故大司农田延年,朕如果早点听他的,或许就没有后来的事。严延年有功,擢拔为侍御史吧!”
霍光闭目不语,大鸿胪宋畴起身道:“陛下,严延年曾弹劾大将军,大将军虽然不计较,但严延年诽谤大将军,岂能轻易饶过?何况现在大将军又是皇后的父亲,即便大将军不追究,严延年也罪不容赦!”
病已冷笑一声,魏相立刻起身道:“大鸿胪,你好大的胆子,连陛下的旨意都敢违抗,依我看你才是藐视君上,其罪当诛!”文武群臣再次各执一词,陷入争辩。
霍光缓缓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严延年虽然弹劾微臣,但未必是为私,或许是为公。至于他弹劾故大司农,微臣以为当初案件已经结案,严延年畏罪潜逃,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陛下要重新起用,微臣也没有意见,只不过此人狂悖至极,又多次犯罪,微臣以为不该委以重任。”
既然霍光退了一步,病已也见好就收,笑道:“大将军说的是,那就调严延年为平陵县令,三日内离京。”几家欢喜几家愁,病已如获至宝,霍光却眉头紧皱,暗暗痛恨,尤其是对支持魏相的少府吴恶、左冯翊宋畸恨之入骨,打算伺机扳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