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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夫君只有她们一人的女子固然值得羡慕,但是,她梁氏也不差。
于是,她继续对宜生道:“男人若是生了别的心思,你拦是拦不住的,反而只能让男人跟你越来越离心。你若是因为这些女人跟妹夫生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嫂子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也不想给你哥哥有别的女人,可当时我怀着佚儿,没人照顾你哥哥,我若不主动给他准备通房,难道要让他去找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么?所以我只得主动开口。这样想找什么女人还能自个儿做主,男人也觉得咱通情达理不嫉妒,这样夫妻才不会离心。当年妹妹你怀孕,妹夫收了两个通房,你便跟他大吵一架,还气得回来住了几天。嫂子不是说你做的不对,只是,这做法实在不大聪明,这就是生生把妹夫推向那些小蹄子身边啊,你看,现在那苏姨娘方姨娘居然还生了儿子!你说,若是你像我一般,先大度地接纳那两个通房,再把她们都捏在自己手里,难道还会出这样的事儿?”
梁氏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宜生听着,几乎不说话。直到最后,丫鬟喊说厨房饭菜已经备好,问是否开饭时,梁氏才停了口,问一直不说话的宜生:“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啊?嫂子今儿可把心底话全都说给你听了。”
宜生轻轻地摇了摇头。
梁氏不解,摇头什么意思。
宜生笑:“嫂子,我知道你是好意。”
梁氏也笑。她自然是好意。
宜生又摇了摇头,“可是嫂子,我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36|30.1
梁氏还欲追问,丫鬟却已经来通知她午饭已经大致备好,让梁氏去看菜色是否适合,是否要增减一些菜色。
今儿是府里的姑奶奶回娘家,男客里还有个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午饭必然要比平日隆重些。跟宜生不同,梁氏这个渠府的少夫人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府中管家权利除少部分还在崔氏手中,其余均已被梁氏接管。厨房这样最能体现主母地位的地方,自然也是梁氏的势力范围,待客的菜色是要她亲自决定过问的。
“嫂子,您先去忙吧。”看出梁氏的境况,宜生对梁氏说道。
梁氏想继续追问,但厨房又的确需要她,听了宜生这话,只得站起来,“那妹妹你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宜生不想她再追问,便道:“嫂子不用急,正好,我去看看七月和偲儿。”
“哎。”听到儿子的名字,梁氏爽快地笑应了一声,“那也好。”
很快,梁氏去了厨房,宜生则被丫鬟引着去找七月三个人。
渠明夷让渠偲带七月找渠莹玩,只是渠莹一大早便和几个闺中小姐妹去首饰铺子挑首饰了,是以宜生刚到渠府的时候才未出来迎接。
渠明夷身为父亲应该知道这点,说出让渠偲带七月找渠莹的话,其实不过是宠溺小儿子,故意给小儿子放水,好遂了他的愿罢了。
不过,如今都到午饭时分了,渠莹也该回来了。
果然,宜生刚到渠莹的院子外,就听到里面传出几个孩子的笑闹声。七月自然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渠偲和林焕却聒噪地很,偏两人都正在换声期,虽说不上公鸭嗓,但的确不大好听。
两个男孩子七嘴八舌的抢话声中,渠莹温温柔柔的声音便显得格外舒服悦耳。
毕竟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年少女,即便是亲戚,即便有丫鬟仆妇陪着,也不好待在屋里。因此渠莹几人都只在院子里说话,宜生一进去便看到了。
院里有个凉亭,亭上爬着一架郁郁葱葱的葡萄藤。时值七月,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藏在青枝绿叶间,成熟的果香盈满小院。
渠偲和林焕正在摘葡萄,只是那模样显然玩地成分居多,一个个手脚麻利,比赛似的,简直像是孙猴子进了蟠桃园,藤上的葡萄一串串飞快地减少,藤下一只水晶盘里的葡萄却越堆越多。
而七月,则仰着小脑袋,双眼一眨不眨地往上看,只不知道是在看两人摘葡萄,还是单纯在看葡萄藤。
不过,显然渠偲和林焕觉得是前者,所以才那么兴致勃勃地祸害那一架子葡萄。
三人一个看两个摘,俱没有注意宜生的到来。
还是渠莹最先发现了宜生,甚至还没等丫鬟通报,她便遥遥地起了身,待宜生走近,便朝宜生施礼道:“姑姑。”
渠家人大多都是一副好相貌,但渠明夷信奉娶妻娶贤,因此在当年满京城闺秀几乎是任他挑选的情况下,偏偏选中了相貌不出色,但在闺中时名声极好的梁氏。
梁氏生了二子一女,长子渠佚、幼子渠偲都继承了父亲渠明夷的好相貌,但唯一的女儿渠莹,长相却更像梁氏,甚至比梁氏的相貌更为普通。
美人是受上天眷顾的,若真有女娲造人,美人便是那精雕细琢的第一批小人,如渠家其他人;而渠莹,则无疑是那用枝条蘸满泥浆,随意一甩甩出的小人。
渠莹今年十六岁,正是女孩子最好的时候,然而除了还算袅娜的身条,其余所有地方平平无奇,泯然众人,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子,擦肩而过后转身就再记不得模样。
这本来也没什么。
世人有美有丑,美人总是少的,大部分人都普普通通,甚至形容丑恶。相比那些可以称得上丑的人,渠莹只是长相普通,并不算太糟糕。
但糟糕的是,她生在美人扎堆的渠家。
一母同胞的兄弟全都相貌出众,偏偏她这个最需要好相貌的女孩子,却生了张再平凡不过的脸。
更何况,还有个年少时以美貌闻名的姑姑,如今眼看似乎又将有个“第一美人”的表妹。
实在是造化弄人。
不过,眼前盈盈笑着跟宜生行礼的少女,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抱怨命运不公的模样。
她嘴角带着笑,年纪虽小,却有股温婉的气质,再衬着那笑,普普通通的脸也让人看着颇为舒服。
看到这个侄女,宜生心里涌上些疼惜,她笑着唤了声:“莹儿。”
一听这声音,七月立刻扭过头,看到宜生后,两只眼睛便笑成弯弯的月牙,也不看葡萄藤了,站起身子就朝宜生跑过去。宜生忙快走两步,接住了跑过来的七月,揉揉她的脑袋。
听到声音,渠偲和林焕也赶忙从葡萄架上溜下来,收敛了泼猴儿样,朝宜生行礼。
行过礼,林焕顶着张漂亮脸蛋朝宜生笑地谄媚:“姑姑,你吃葡萄吧?莹姐姐这儿的葡萄可甜了,我去给你和七月妹妹洗葡萄怎么样?”
渠偲嘴角一抽。
马屁精!
听了这话,宜生有些无奈,对林焕道:“葡萄让丫鬟去洗就是了,你是客人,怎好辛苦你动手。”
林焕一听,顿时笑地春光灿烂,同时猛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就喜欢洗葡萄!”
说罢竟也不等宜生再说话,像是怕她再说便要阻止他似的,端起亭中石桌上那一满盘的葡萄,便蹬蹬地往院子里的水井处跑去。
渠偲一跺脚:“哎,等等我,我也去!”说完拔腿就要跑。
只是刚跑出一步,又猛不丁刹住脚步,回头同样朝宜生笑地谄媚:“姑姑,我也去给你和妹妹洗葡萄!您等着哈!”
说完这才又去追林焕去了。
“这孩子。”看着渠偲飞跑出去的背影,宜生笑着摇摇头。
“真好啊……”渠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宜生没听清,转头疑惑地问:“莹儿?”
渠莹摇摇头,矜持地一笑:“没什么,姑姑。我是说偲儿和林小公子,跟表妹感情真好。”
宜生看着渠莹的神色,顿了顿,才道:“许是投缘吧。”
渠莹笑着点头,眼神却无意中瞟到七月,然后便愣了一愣。
七月窝在宜生怀里,眼睛睁地大大的,一脸又像茫然又像呆滞的表情,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渠莹。当然,渠莹知道,这是她这个小表妹最常有的模样,并非针对她。
只是,虽然表情呆滞茫然,那双眸子却黑白分明,纯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也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渠莹觉得那双眸子的主人已经看透了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渠莹躲开了视线。
幸好,这时宜生也开口了,不过显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因此便拿渠莹早上去首饰铺子的事儿做了开场白,问渠莹选了什么首饰,跟哪家的小姐一起去地云云。
渠莹便让丫鬟去拿首饰匣子来,等丫头跑去房间拿匣子,她便笑着朝宜生道:“是跟卢翰林家的小姐一起,去的如意楼,姑姑您知道吧?就是上个月在居善坊新开的那家,他家的首饰式样新颖别致,又有许多南洋来的珍珠宝石,我今儿也是第一次去,却差点儿没挑花了眼,也不知买什么好,最后只胡乱买了些。”
听到如意楼这名字,宜生愣了愣,随即点头:“如意楼啊,听说过的。”
自然听说过,因为这是她那个三叔沈问秋的产业,刚开业便生意兴隆,后来更是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只不过,现在的京城,恐怕还没几个人知道,那是沈问秋的产业。
渠莹又继续道:“……好在如意楼有画师绘好的各式图样,可以让客人细细挑选。客人若看了样子有想修改的地方,也可以标注了,让楼里的人按着要求定做。还可以完全自己想花样儿,只要你想得出来,如意楼便能给你做出来。”
说到最后一句,渠莹猛然不好意思地掩住唇。
那一句是听如意楼的伙计说的,她却不小心照样在姑姑面前学了出来。只是,那般狂妄又商贾气息浓厚的话,委实不大符合她的身份。
宜生却没在意那句话,她微笑着:“这如意楼的东家是个会做生意的。”
见宜生没注意,渠莹便也忘了方才那小小的失误,附和地点头:“嗯,不仅如此呢。我和卢小姐今儿第一次去,掌柜便送了我们一张有编号的牌子,说以后再买首饰,出示编号牌子,便能把花费的金额记录下,等到了一定数额,如意楼便会在年节时送上特制的节礼,我问掌柜是什么节礼,掌柜还小气地不说。”
说到这里,渠莹不禁嘟起了唇,即便面容普通,却也有着满满的少女的娇嗔。
宜生一笑:“他这是故意逗着你,引你再去光顾呢。若是说出来,你还会惦记着么?”
如意楼这做法,不就是她曾经在许多现代文中看到过的,积分卡一样的东西?估计那所谓特制的节礼也不会多贵重,但定会十分讨巧,能讨得渠莹这样的小姑娘的欢心,再加上之前神神秘秘地不说是什么,把客人的胃口吊足了,自然更吸引人去再次光顾。
沈三爷,真的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啊……
渠莹想了想便点头赞同了宜生的说法,又说道:“……临走时我朝掌柜索了份样子,准备拿回来仔细挑挑,只是一回来就被偲儿给堵在这儿了。姑姑,您眼光好,帮我参详参详。”
这句话方落,去拿首饰的小丫鬟和去洗葡萄的渠偲林焕便一起回来了。
☆、37|30.1
渠偲和林焕果然洗了葡萄,水灵灵的紫葡萄上沾着沁凉的井水,再整齐地摆在水晶盘里,样子煞是好看。葡萄一端回来,两人便殷勤地转了一圈,虽都抢着往七月跟前凑,但好在没光顾着七月,而是同样招呼了宜生和渠莹。
宜生和渠莹都很给面子地拈了葡萄吃,至于七月,刚开始渠偲和林焕殷勤招呼,她却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眼睛紧紧盯着那葡萄。但当宜生示意过后,她便眨巴了眼睛,慢吞吞抓了一颗又大又圆的葡萄,塞进小嘴。接着,白嫩嫩的脸颊仓鼠似的一鼓一鼓,转眼间,葡萄肉咽下肚,葡萄皮吐出来,整个过程快地不可思议。
接下来,不用宜生说,七月便一颗接一颗地吃了起来。她小脸神情严肃,动作不算快但干脆利落,葡萄只从一串上揪,不揪完一串坚决不朝下一串动手,而吐出的皮也准确无比地落入丫鬟摆在她跟前的盆盂中,葡萄皮堆成宝塔状,简直像是特意叠成,而不是自然落下。
渠偲和林焕都看得目瞪口呆。林焕更是连葡萄都不吃了,只捧着脸专心致志看七月吃葡萄,脸上惊叹的表情随着七月的动作起伏变化,嘴里还不停说着“好棒”之类的话。
渠偲嘴角抽抽,趁着林焕又一次说“好棒”的时候,揪下一颗葡萄往林焕嘴里塞。
看,看什么看,吃你的葡萄!
嘴里冷不丁被塞颗葡萄,林焕差点没噎住,挽起袖子就要回敬渠偲。
渠莹见状,横了弟弟一眼:“好了别闹了,姑姑和七月还在呢。”
渠偲笑嘻嘻躲在渠莹身后,朝林焕扬着下巴得意地笑。林焕气得牙痒痒,但一看旁边笑盈盈看着他们胡闹的宜生,和一直专心致志吃葡萄的七月,不知怎么,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破天荒地红了脸,红晕还瞬间从脸颊蔓延到耳朵根儿。
不过,林焕自个儿却没发现自己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乖乖坐下,同时朝渠偲送去一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眼神儿。
林焕自个儿看不到自个儿脸上的红晕,其他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渠偲依旧嘻嘻哈哈,半点没觉出异常。渠莹却特意看了林焕一眼,又看了看毫无所觉,只专心吃葡萄的七月。
宜生看到林焕脸上的红晕,不禁愣了一下。
她不是不识情滋味的少女,自然看得出来那红晕意味着什么。
若只是单纯的兄妹情,自然不会脸红不好意思,尤其林焕又是这样无法无天爱玩爱闹的性子,脸红对他来说绝对是破天荒地事。印象中,宜生就从不记得这位英国公府小公子有露出过这样羞涩的表情,无论今生,还是前世。
当然,脸红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说爱,恐怕连喜欢都还差得远,年轻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哪怕对那姑娘没有爱慕之意,羞涩脸红也是常有的,这并不代表年轻人就心悦那姑娘。
但是,会脸红,便意味着在他的潜意识中,已经不再把对方当做一个孩子,不再把对方看做一个无性别的个体。
看到漂亮姑娘会脸红,但看到漂亮孩子,难道也会脸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