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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玉儿跟着婆子走着,那婆子突然停在一道圆门前,她转头瞧了眼孙生,细声和关玉儿说话:“再往里头就是主人的院子了,江家的规矩,访客的仆从、护卫、贴身丫鬟,都是不能进去的,关小姐,这位姑娘……”
关玉儿笑道:“阿生,你在这里等我。”
关玉儿知道这个规矩,他们关家也是这样,不说是客人的仆从,就是自家的低等仆从也是不能入主人的院子,二进之后下等仆从不得进入,只得从外院走。
那婆子温和笑道:“我们会招待关小姐的人的,请您放心。”
关玉儿嘱咐了孙生两句,又跟着婆子往里头走。
江家没什么危险,而且有人带着,这位婆子姓王,看得出是江林月亲近的人。
关玉儿跟着王婆子大约走了十分钟,就往长廊走去,还没上长廊,突然有丫鬟急急忙忙过来和王婆子说话——
“王嬷嬷!二姨太正在找您呢!”一名穿着妥当的上等丫鬟对着王婆子说,她看起来有点儿急,“正在计算上个月月钱的事,有些数不对呀。”
“月底就已经对清楚了,还有哪里不对?”王婆子看了她一眼,说,“这是小小姐的朋友,我带她去小小姐的院子里!”
那丫鬟哎呀一声:“这路途也不到一刻钟,奴婢可送这位小姐去,二姨太那边不好耽搁呀,二姨太若是怪罪下来…….”
王婆子皱了皱眉,而后对着关玉儿有些歉意:“关小姐,奴婢…….”
关玉儿轻声开口:“嬷嬷有事便去吧,不可耽搁,你说一下路线,我自己走也得。”
“那可使不得!”王婆子赶紧说,“奴婢已然怠慢了,怎么能让小姐自己走?”她瞥了眼那丫鬟,正了声音,“春儿,这是小小姐非常重要的贵客,你给关小姐引路,不可怠慢!”
春儿立刻应声:“嬷嬷放心,奴婢会好好招待关小姐,必然不会有一丝怠慢。”
王婆子赶紧往正厅走去,关玉儿跟着春儿走,两人上了长廊。
那春儿却开始和关玉儿搭话:“关小姐,您是小小姐的同学?”
关玉儿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说了:“我们是朋友。”
春儿走在前头一些引路,她突然笑了一声:“关小姐很会交朋友嘛。”
关玉儿听出了她的敌意,而且这敌意非常奇怪,关玉儿此前也不认识她。一个小丫鬟,对主子的朋友不敬,这可是大错。而且江家还是老牌的大豪门,家里的规矩非常多,还有奴契之类的余留,主人一旦厌弃,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个丫鬟不知道哪根筋答错了。
春儿拐了个弯,恭恭敬敬请关玉儿走,但是她的眼睛却不怎么恭敬,她打量着关玉儿。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关玉儿左右看了一下,突然停下了脚步。
春儿回过头来看她,问:“关小姐怎么不走了?”
关玉儿的眼神有点儿冷:“春儿姑娘,你这是带我去哪?这不是去阿月院子的路吧?”
这是去偏院的路,江林月是嫡女,不可能住在偏院,这边的人也愈发的少,关玉儿已经看不到有人的身影了。
这条道路去的院落和房子肯定是通冷清的杂房、或者是外院、或者是庶子庶女的屋子。
这个春儿有问题。
第65章 竹中豺狼
春儿笑道:“关小姐, 您又没来过江家, 怎么知道小小姐的屋子在哪里?这条路就是通小小姐的院子的。”
关玉儿不听她说,往后头退了一步, 不答也不看她, 而后转身就走。
这个春儿这样古怪, 就像是专门把她带到没人的地方,定是居心叵测。
春儿赶紧追了上来,喊道:“关小姐!”
关玉儿快走两步, 后头的春儿依旧在追着,关玉儿拐上了另外一条长廊。
关玉儿穿着高跟鞋,春儿穿着好走的布鞋,她要是追她,肯定是追上来的, 但是她在关玉儿身后十米左右的距离跟着, 不快不慢, 关玉儿什么速度她也什么速度。
关玉儿想往人多的地方走,若是碰见一两个人也好, 可偏偏这一带人十分的少, 关玉儿走了一分钟,连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关玉儿再走了几步,而后她突然停下。
因为已经没有听见春儿脚步的声音了。
她往后头一看, 长廊上空无一人。
关玉儿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道回廊, 这道回廊外头种着茂盛人面竹, 光线并不好, 有些微的阴暗,冬日里的空气有点儿冷,关玉儿哈了口冷气,突然听见了脚步声,紧接着她看见人面竹转角处走来了一个人,关玉儿瞳孔扩大——
“别来无恙呀,关玉儿?”只见喻中明笑眯眯地往竹丛里走了过来,他声音很轻很缓,脸上还挂着笑,但是眼珠子很冷,“一别数月,我可是想念得紧。”
他伸手拨开了挡住前额的竹叶,桃花眼微挑,慢悠悠的笑:“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咱们可真有缘呀,你打门口进来我就看见了你,”他声音有点儿低,“化成灰我也也认得。”
关玉儿往后头退了一步,她不知道为什么喻中明会在江家,但是她可以肯定了,刚才那个春儿和他是一伙的。
还有一点可以确定,喻中明肯定是恨死她了。
关玉儿在德都刺了他一刀,险些让他丢了命,而且他又是个狠人,关玉儿单独遇见他,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他距离关玉儿只有十米,十米的距离,他不到两秒就能过来。
关玉儿一句话也不说,她只看了一眼的道路,立刻就开始跑。
她心脏跳得飞快,后头已经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跑步声,关玉儿现在希望赶紧遇见人,当然,除了喻中明的人。
喻中明和江家是什么关系?
关玉儿这一刻猜不到准确的结果,但他性“喻”不姓江,不是江家谁人的客人,就是个私生子。
若是个客人,必然是重要的客人,他肯定对江家很熟,不然不可能能使唤得动江家的上等丫鬟,而且那丫鬟还帮着他把人支开,他在江家肯定不简单。
关玉儿的高跟鞋踩在长廊上,跑起来很吃力,这段长廊的地板是混泥土水泥,高跟鞋的声响没有踩在木板上那样大,只发出闷而脆的声响。
回想起来,遇见喻中明,关玉儿好像总是在逃命,关玉儿都对他有了心理阴影,想起来就是猩红的血,害怕的情绪立刻笼罩过来。
她已经感觉到喻中明越来越近,仿佛是伸手就能抓住她,关玉儿瞧见前方一米处一个拐弯,她立刻拐了过去。
关玉儿对江家并不熟悉,长廊没有刻意躲避的地方,她不知道拐个弯会是哪里,但是看建筑的趋势必然是有路。
非幸运的是,不仅有路,还有错综复杂的房屋。
这个地方居然种着一片红梅。
关玉儿跌跌撞撞,只往混淆视线的地方去跑,后头的脚步声依旧紧逼。
他没有尽全力的跑,有点猫戏老鼠的意味,就像是看着猎物恐慌而兴奋不已。
那一排房屋房门紧闭,关玉儿知道这种房屋的户型,后头必然有后门。
她往中间的房门一推,门居然没锁!
关玉儿赶紧脱掉高跟鞋躲了进去。
关玉儿之所以会脱高跟鞋,是因为高跟鞋声音太响,这里一排有几间房,就算喻中明知道她进了房间,也会突然间混淆,她就能趁这个时间赶紧从后门逃走,幸运的话可以遇见人,最好立刻找到江林月。
关玉儿躲进房间,立刻就栓了门。她从缝隙间看见喻中明衣服的颜色,他没有在这间房间的门口停留。
关玉儿稍微松了口气,她转身想找连通房间的后门,突然吓了一跳。
屋子里还有个人。
是个穿长衫的男人。
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一双剑眉入鬓,黑色短发,干净富贵,衣服的面料做工都是顶级,他拿着支羊毛笔正在作画,桌子上摆着朱砂颜料,他在画梅。
这个人是江家的主子,关玉儿做出了判断。
关玉儿有点紧张,他不知道喻中明是不是这个人的朋友,如果是她可就完了。
关玉儿防备的打量着他,那人就像呆了一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手中的笔掉到了宣纸上,轻轻“啪”了一声,他的眼睛才眨了一下。
他的手肘碰到了椅子,椅子在安静的房里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吱呀”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只往前走了一步。
许是屋子里传出了声响,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喻中明判断出了关玉儿在这里,接着关玉儿听见了敲门声,喻中明的冰冷的戏谑声同时传了进来——
“别躲呀关玉儿——”
关玉儿紧张的捂住了嘴,她提着高跟鞋轻轻走了一步,又打量着屋子里的男人的反应。
让关玉儿庆幸的是,他的反应并不是和喻中明相熟的样子,他的脸甚至沉了沉。
他看了眼关玉儿,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关玉儿纤白食指碰着唇做了一个“嘘”的比划,希望他不要出声。
那人愣了一下,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
江子钰今日在梅院作画,这幅画是送给妹妹十七岁生日的礼物之一。
今日天气大好,雪融了不久,梅花正好新开,冬日午后的阳光是白莹莹微亮,他穿了身居家长衫,独自调了颜料,也不要下人伺候。
梅院建在江府的西北处,建得偏,采光也好,人迹少,是个读书作画的好去处,此地算是江子钰独自的书屋,除了他没人来用。
这地方并不限是江子钰使用,只因为他是嫡子,在江家也是强势,他喜欢的地方自然没人和他明枪,江子钰喜欢在这里读书作画,他来的次数多了,就仿佛打了标签,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他的。
他今日恰巧闲在家里,和妹妹说了些话,便过来作画。
大约是许久没闲着了,今天倒是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怎的眼皮跳了好几下。
他画完了梅树,刚好要点花,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这个地方基本没人过来,只偶有下人经过,江子钰一开始以为是下人,他并不在意。
只接着她听见房门轻响,外头进来了个人。
他抬头一看,只看见有个女孩子鬼祟地将门合上,趴在门缝口看着外头,外面正巧有人走过。
江子钰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莹莹的日光往木格窗的罅隙洒了进来,虚虚的、伴着氤氲的香映在地上,那个女孩子正巧在光照之外、阴影之内。
她的背影很纤瘦漂亮,她穿了件白色洋装,呢子大衣,浅色的皮毛做护肩,挽着头发,恰好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后颈,雪白到如一段美玉。她身体的比例相当的好,她就是蹲在那里、脱了高跟鞋,慌张的看外头,也只是个背影,都是非常好看。
外头的脚步声过去,她的肩膀垂了一下,仿佛松了口气。
她也许在躲什么人,她的穿着妥当,肯定是江家某个人的客人。
接着她提着高跟鞋转过了身。
这一幕难忘到仿佛是梦境里极近真实的幻相。
她转身的一瞬间站了起来,容貌与身体融在莹莹的日光里,最起先是侧脸,接着她的眼睛不经意的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