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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云峥本还懊悔就这么被青梨躲过了一劫,甫一看到面前的俞青姣这般狼狈的模样,又忍不住捂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
他身子胖,脸颊上的肉耷拉着,笑着的时候眼睛只剩一条眯斜着的缝隙,穿着的蓝色福字锦衣也因着前俯后仰的动作皱成了一团。
跟着伺候的婆子举着伞绕到俞云峥身侧,又掏出帕子替他擦了面颊上沾着的几点雨珠,嘴上不停在絮叨着。
“哎呦,我的小公子,天上正飘着雨呢,您可慢着点。”
这小郎君如今不过才六岁的小孩童,是夫人的心头肉、掌上珠。
虽性子恶劣得紧,但府上无一人敢置喙。
俞青姣忍着身上的疼痛站了起来,再一看裙边沾上的大片湿泞的痕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大的眸子里似乎还能瞧见隐隐跳动着的两簇火苗。
“俞云峥,你别太过分了!明日我就告诉母亲去!”
素珠在一旁拉着俞青姣,劝道:“姑娘,小公子还是个孩子,您别同他计较。”
那头的俞云峥听了俞青姣的话,不仅半分未收敛,反倒还吐着舌头冲俞青姣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呸呸呸,娘亲才不会理你呢。娘亲早便和我说了,我是弟弟,你是姐姐,姐姐向来就是要让着弟弟的,你还好意思同我计较。”
俞云峥双手叉着腰,面上的笑着实顽劣。
“至于你——”
他转身不屑地扫了不远处的青梨一眼。
“娘亲说了,你就是外头带进来的野种,府里上上下下谁都能踩上你一脚。”
“娘亲还说,等我长大了,这一整个国公府都是我的,到时候我一定要将你们都给赶出去……”
见俞云峥越说越荒唐,撑伞的婆子忙上前轻捂了他的嘴,附在他耳畔小声叮嘱道:“小公子,世子爷回来了,这些话日后可不能再说了……”
一个被纵得无法无天的六岁孩童,哪里能听得进这些嘱咐的话,只一个劲地呜呜嚷叫着,挣扎着要掰开婆子的手。
婆子无法,只能搬出了老太太的名头。
“小公子,待会儿要是去迟了,老夫人可是要罚人的。”
听到老太太的名头,俞云峥终于停了挣扎,只由着婆子将他牵走。
一场闹剧这才作罢。
青梨瞥了一眼俞青姣裙角上的污渍,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俞青姣眼眶已经泛红,只紧紧抿着唇角,硬是没让自己哭出来。
“不用你假好心。”
她没接过青梨的帕子,一人拎着裙角离开。
青梨垂目收好帕子,跟上俞青姣的步子。
前两年国公府翻新,整座府邸扩了一倍的面积,如今足足占了两坊地。
椿兰苑离前院远,路上便要多费上一些脚程。
偏俞云峥刚闹的那一出又耽搁了些时候,待青梨到了前院正厅时,该到的人都已到了。
见到从外头进来的青梨,正厅里众人各异的目光一时都聚在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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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之日,冷宫的废太子褚南川起兵造反,夺皇位,掠佳人。
容澹湄身上大红的嫁衣还未来得及换,当晚便被送进了褚南川的寝宫。
红绡软帐里,灯影幢幢,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再寻不见当初的半分柔情。
容澹湄知道他怨她。毕竟当年容家见他失势,当机立断便解除了自己同他的婚约,是她对不住他。
褚南川称帝,对外颁发圣旨封容澹湄为后,对内却将她囿于他的长宁殿。
每一个黑沉的长夜,长宁殿里总会传出铃铛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一声又一声,旖旎又缱绻。
夜半方休。
***
外夷来犯,褚南川率兵出征,敌兵击退,他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容澹湄携才三岁的幼太子上朝,垂帘听政。
再醒来时,褚南川却失了忆。
容澹湄看着眼前的男人,轻挑起他垂落耳际的一绺墨发,勾唇妩媚一笑。
“你啊,可是最得本宫欢心的男宠。”
她将脚腕的铃铛细链取下,绑到了男人清瘦的手腕上。
昔日他对她作弄的花样,她要一点一点,偿还到他的身上。
第2章 笑
【二】
青梨拎着裙角入内,裙裾擦地,轻曼的步伐好似用尺子丈量过一般,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她福身,同坐于上座的老太太、俞怀翎和扈氏见礼。
“青梨请祖母、父亲、母亲安。”
少女盈盈矮身,双手规矩交叠置于腹前,颈项低垂的弧度正好,仪态蹁跹优美,不见一丝一毫的差错。
青梨向来知道,她的出身在府中并不讨喜,是以从不敢在规矩礼仪上出任何差错。
俞怀翎垂眸看向青梨,面上带着的笑意温和。
他承爵多年,如今在朝中任督查院左督御使一职。
俞怀翎已年过四十,笑着时眼角处可见堆叠着的细纹,他身上不见上位者的威严,脾性反而温和的有些过分。
亦或,有些怯懦。
发妻体弱,替他诞下长子后便因病而亡。
后他又再娶了扈氏为续弦,扈氏先后为其诞下一女一子。
长女俞青姣比青梨要大上一岁,小儿子俞云峥年纪最小,才是刚六岁的稚儿。
俞怀翎虽嘴上未说,但实则一直耿耿于怀青梨身上流着外人的血。
打青梨娘亲离世后,他再未踏足过椿兰苑一步。
今日再一见,彼时的小姑娘已出落亭亭,一时倒令他又念起了从前在椿兰苑同故人温存的岁月。
另一旁,老太太手里柱着沉香鸠杖,正阖目养神,听了青梨的请安,方徐徐掀了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青梨身上不住逡巡。
少女站在光影交界处,鸦青的秀发柔软如瀑,鬓发上的玉簪剔透,日光一照,泛出细腻的光泽来。
颤颤的乌睫浓密,在光滑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再往下,精致的眉眼细腻,恍若古人一笔又一笔仔细勾勒的工笔画,却并不死板。
一颦一笑间,流转的眸光灵动潋滟,好似有说不尽的写意风韵。
窗外微风拂过,吹落几绺碎发。
青梨抬手将其挽至耳后。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由她来做偏偏便成了一番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不过才堪堪及笄一年,颜色却已无双。
同她那早死的娘亲一般,都是个红颜祸水。
黑白夹杂的眉尖蹙了蹙,老太太有些恍神。
老太太当年是极不同意俞怀翎将青梨的生母吕溶月接近府里的。
长着一脸祸水模样,克死了自己前头的丈夫不说,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国公府如今的荣耀与地位皆是先祖在前朝动乱的年岁里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当年俞老太爷殒命战场时,俞怀翎尚在襁褓中不知人事,老太太独自一人撑起了整座府邸,手段可见一般。
她是个强势的,俞怀翎由着她抚养长大,性子难免便有些怯懦,却偏偏在吕溶月一事上怎么都不肯松口,无论如何也要将在姑苏惊鸿一瞥的美人给抬进府里。
俞怀翎百般坚持,老太太各种法子用尽,到底还是拗不过他,让他将人给接进府中作了姨娘。
吕溶月在府中极受俞怀翎宠爱,进府的第五年时诊出了喜脉。
老太太虽看不惯吕溶月那副勾人的姿态,但国公府子嗣一向不兴,因此便也格外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听了消息还差人送了许多人参鹿茸去椿兰苑给她补身子。
不想喜脉诊出不过才两月,吕溶月腹中胎儿便没了,人也跟着一病不起。
俞怀翎请遍了京都各医馆的名医大夫,还是没能将人给救过来。
吕溶月一死,俞怀翎耷拉着眉眼,也跟着消沉了许多。
只不过才恹恹了半个月,他精神又很快振奋了起来。
老太太对吕溶月的死倒是不见丝毫动容。
彼时她正在栖霞寺里念佛抄经,听了府里传来的消息,也不过悠悠叹一句到底是个命薄福薄的。
至于一应后事,老太太也未插手,俱由扈氏操办,一切从简。
秋风吹过静尘苑中的草木,送来金桂馥郁的香气。
屋内的博山香炉正燃着苏合香,细细的烟线从炉顶袅袅升腾而出,两股香味交杂到一处,到底还是过于浓郁了些,熏得人难以静下心来。
老太太扫了一眼青梨规规矩矩的站姿,心底无端有些发闷。
论姿色、论仪态、论规矩、论得体,眼前的人无疑都是上上乘的,哪里都揪不出分毫差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