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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秋宴纠正她:“不是,七禅是一名教师。”
舒意掀唇:“你觉得我信吗?”
祝秋宴摸着脑袋,他哪里露馅了吗?还是花言巧语太多,惹了她起疑?可他一张嘴却是坦荡:“看来七禅的小伎俩早就被识破了呀,小姐为什么不信?”
“你的气质的确很像老师,但是,如果你当老师的话,我感觉学校可能会不太平,校长应该很苦恼吧?”
每天都要处理女学生给他写情书的事,家长看到他也不忍心责怪吧?她又说,“而且,你应该不会老,在任何一个固定的环境里工作,都会有风险吧?”
祝秋宴由衷感慨:“小姐应该去学刑侦。”
“我想过的,但是家里不准。”舒意煞有其事道,“总之你可以给人很多种感觉,如果你非要说自己是一名教师,我不会据理力争,做鬼嘛,肯定要遮遮掩掩的。”
她表达了她的善解人意,祝秋宴非常受用,颔首夸道:“小姐真好。”
她抬起头,两人眼睛对上,又同时眺望远方的天。星河浩瀚,天高云阔,人生之事,无非寻欢作乐。
此时的抒怀、心动,乃至于陶醉,都是人间极致的美好了。
舒意低下头,瞥见他被风吹高的衣角,那里是猎猎的凤影,书写着一代谋士沦为鬼魅的话本。她心头忽生一丝怅惘,不知这一路到头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舒意从贴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只口琴,递到祝秋宴面前,“我叫舒意,舒适好意的舒意。不过你也可以当我是阿九,与你同一个家乡的阿九。”
他来自西江,她也是。
他知道她的身份,秘密,出行的目的,以及围绕她即将展开的重重阴谋,但他是周奕以外她唯一选择相信的人。
“这是我生日时父亲送我的,好多年了,音也不太准。你帮了我很多,我没有可以报答的东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把这个收下。”
她郑重其事的口吻让祝秋宴不得不双手接过赠物。她说的“父亲”,应当是她已逝的生父吧?随身携带,对她而言应当也很重要吧?
“我……”
祝秋宴停顿了下,换了个姿势替她挡住风,风口被收,她的头发绕着绕着,停了下来,却揉进眼角去。
舒意不适地闭上眼,祝秋宴赶紧替她挑了出来,听她软和的口吻嘟哝道:“你为什么换姿势呀?”
祝秋宴笑了,小女孩的抱怨跟挠痒痒似的:“看来七禅又好心做坏事了。”
舒意说:“跟你没关系。”
祝秋宴顺着台阶附和:“嗯嗯,是风在作怪。”
“你别怪风。”
祝秋宴唉了声,本来不敢收的,这下只好收了:“小姐的礼物我收下了,一定会妥善收藏,不辜负小姐的一片好意。”
“哦。”
她这才抬起头,又恢复先前浅淡的模样。眼看三十秒早过了,舒意侧过头来:“还没到站?”
祝秋宴心想这反射弧也太长了,捂着嘴靠近她说:“我诓姜利的。”他转念又说,“不过,这下是真的要到站了。”
“那我们下去吧。”
“下去了?”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望望天,望望原野,“那就下去吧。”
火车即便在减速,车顶也晃得厉害,她过了先前强行给自己灌输的勇气,这会两条腿不住地颤抖,后知后觉害怕起来,抓住祝秋宴的手:“我们怎么下去啊?”
祝秋宴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腕。
舒意跟着看过去,迟疑了下,没有挣脱,下一秒就听见祝秋宴说:“闭上眼睛。”
这回轮到舒意叹气了,之前他要带她看草原没看成,这回被姜利绑过来,倒是看了月亮又看了星星,可她还记得他先前的叮嘱,得抱紧一点才行。
小时候坐在骆驼背上走南闯北,最亲密也就是睡着了被父亲抱在怀里。殷照年是养父,隔着一层,还有不少风流前科,舒杨对他很不客气,洗澡换衣服从不让他经手,这么一来原本可以好好相处成为一家人的关系,也变得膈应起来。
说实话,她还没谈过恋爱。
非要严格来讲的话,祝秋宴是第一个抱她的男人。
腾空的一瞬间,她的心兀的一沉,下意识将他抱了个满怀。
听他笑了,耳根愈发滚烫。
嗯,再严格一点,如果他能够触碰,可以相爱,不是个鬼的话,或许她还没这么强烈的感觉。被他抱着,她忍不住想,他为什么会活着?为什么没有喝孟婆汤?
他体温很低,冷冰冰的,身体也像人类一样柔软吗?
火车即将到站,警笛的鸣声响起。
舒意理了理思绪,站直身体,刚才光顾着胡思乱想了,什么感觉也没留下,他动作也太快了!不知怎么想起他的衣服来,她张口结舌道:“还没晾干。”
祝秋宴为她女孩子干巴巴的开场白感到好笑,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脑袋,从包里翻出一管药给她,说了用法后才道:“没关系,就让它留在小姐的窗外吧,七禅希望……希望历史可以记住我与小姐的相遇。”
……
从红色高包逆流回到自己包厢的一路上,舒意看着慌张的人群相继掠过身旁,迷茫的眼神在半空频繁交接,站台边是整装完毕的武警,持枪携棒,严阵以待,一层阴霾笼罩在头顶。
回到硬卧车厢,秦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蒋晚脸色惨白,几个男孩也均神色凝重。见她回来,江远骐第一个冲了过来。
“你去了哪里?怎么到处找不到你!”
舒意略表歉意:“对不起,我在10号车。”
她交代得模棱两可,他们已然心领神会。总归火车就这么大,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如果她没回来,有巴雅尔的情况在前头,他们还会担心她出了事。现在她好端端地回来了,没了那个可能性,剩下的可能也就是在祝秋宴房里。
原本蒋晚见她回来也急得冲到面前,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慢慢退了回去。
秦歌抽噎着,忙说道:“小意,我知道之前跟你闹了点不愉快,你心情不好,我跟你道歉,但你可不可以以后去别的地方,事先告诉我们一声,我们真的很担心。”
敢情这眼泪还是为她流的,舒意无意辩驳什么,点点头算应下了。贺秋冬却觉得她态度敷衍,毫无责任心可言,张嘴就是一顿指责。
“吵个架而已,有多严重?值得你跑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包厢大半夜吗?你知道火车上死人了吗?你才认识那个男人多久,就这么随便?惹得朋友担心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不可理喻!”
舒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教训,不想辩驳,只转头问旁边几个人:“你们也这么想?”
贺秋冬怎么样她无所谓,秦歌的敌意她也可以不计较,但是,冯今认识她好几年了,蒋晚更不用说。
从小穿一条裤子的情义,区区几天,被人几番挑唆就瓦解了吗?
鼻间有酸涩涌动,她强忍泪意,问蒋晚:“晚晚,你这么看我?”
“我、我没……”蒋晚赶紧摆手,眼睛却不敢看她。
舒意低下头,她原以为晚晚只是心猿意马,被新奇的旅途弄得眼花缭乱,现在看来,是她低估了她对祝秋宴的喜欢。
让她头疼的事情平白又添一桩,舒意不由得转向罪魁祸首。原本她不想同她计较了,但既然她这么爱演,就让她再出一次风头。
“晚晚,上火车第一天我血亏疼得晕过去,祝七禅救过我。”
话虽然对着蒋晚说,她却走到秦歌面前,“你知道的,我每次都发作很快,想打电话给你,手机掉到地上,我也敲过车壁,想让旁边的人听见,但是火车上太吵了。当时包厢里只有我和秦歌,可不管我怎么求救,她都置之不理。”
秦歌一看她算旧账,赶忙否认:“不是的,我睡着了,根本没有听见。”
“是吗?可祝七禅却说,你不仅醒着,还同他说了话。事后我问过你有没有人来,你说没有,对吗?”
秦歌咬住唇,没有应声。
冯今还记得这茬,凑到蒋晚面前:“你不是说小意不吃药就会有生命危险吗?但我记得小意醒来后,好像确实没什么事了。”
这么一想,蒋晚狐疑地看向秦歌。
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万一、万一真的……她瞪大眼睛,一把抓住秦歌的手腕:“你说,祝七禅到底有没有来过?”
秦歌吃痛,挣扎了下:“我、我真的睡着了。”
“祝七禅说你跟他讲话的时候隔壁有人看见了,要不要我去找证人?”
秦歌更慌了,反口就道:“怎么可能?车门都……”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什么,开始费力找不,“我、我是说,睡觉的时候门关起来了。不对,我想了下,是我醒来的时候看到门关着,怎么可能有人进来?”
见众人神色各异,她鼻子一抽,又哭了起来。
贺秋冬上前安慰她,对舒意还是没什么好脸:“空口无凭的东西,凭什么让人相信?我只相信双眼看到的,又是洗手间,又是大半夜,到处乱搞关系,私生活一塌糊涂!”
“你闭嘴!”江远骐立刻一拳头挥了过去。
贺秋冬难以置信,冲江远骐怒吼了一声,还待开口,又被江远骐揍了一拳。
这下安静了。
可以听到外面起了骚动,隔壁同他们打过扑克的两个男孩挤到门边,急吼吼地问道:“你们看到姜利了吗?”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又接着说,“武警上来抓人了,你们还不快收拾好东西,待会没人给你们拿!”
走廊上乱哄哄的,原先试图挤下车的人,现在也被边防制住了。
列车员拿着扩音器,用中文提醒他们全都回到包间,把证件拿出来,不要参与任何异国人的活动,安静等待,大使馆已经派人来了!
他们一听,随即开始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儿动作逐渐停下来,不由自主地看向舒意。
姜利也失踪了?
舒意解释不了其中的纠葛,干脆当睁眼瞎,蹲下身继续收整。想着还是把祝秋宴借给她的衣服拿回来,现在这个情形留在窗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变成草原垃圾了。
相比于历史的见证,她的见证似乎更有意义?
至少一直到死的那天,她都会记得他。
隔着走廊,舒意走不过去,只好拜托窗边的人帮她拿一下。
对方大声说:“还没干!”
舒意大声回:“没关系!”
那人只好一手提着行李,一手伸到窗外去解晾衣绳上的衣服,忽然被人一撞,衣服扬风而去。转瞬之间,卷入无边无际的黑夜。
舒意呆住了,心里忽然一空。
武警拂开人群,进驻这节车厢,人群陡然哄散,走廊一下子鸦雀无声。边检进入他们的包厢,公事公办道:“把护照交上来。”
舒意把证件递交过去,那人翻了几页,又回到首页,追问:“有俄罗斯签证吗”
他像是在确认什么,舒意心头一个咯噔。没有俄罗斯签证,意味着她更有可能在蒙古境内杀人越货,及时抽身。
换言之,没有俄罗斯签证的乘客更可疑。
舒意不得不摇了摇头,轻声争辩:“我临时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办理,车票是买到莫斯科的,这边和隔壁都是我的同学。”
那人听懂了,阴鸷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随后手一挥:“带下去!”
与她一起的还有秦歌。
蒋晚吓坏了,眼泪哗啦啦往下掉,被冯今拽着,接受剩下的检查。
每节车厢的车门都打开了,出去不再需要经过高包,沿着月台相反的方向往前走时,舒意不住地回头,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她只是、只是忽然有种感觉,那种衣服被追走时空落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