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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
“我也是。”周策说,“今天是我回潞城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他低着头,很仔细地给裴照雪搓手,雪被温度融化成了水,裴照雪的手湿答答的,泛着红,已经热了。雪再落到皮肤上瞬间就融为一体。
裴照雪张开了手心,感叹说:“可是它很快就消失。”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一直保留这里。”周策说,“或者我们一起去看真正的雪,只要你喜欢,去哪里都可以。”
“这些都是一时的,人不应该沉迷一时的幻境。”裴照雪说,“雪总会消融,像人生一样。”
“不,你会活很久。”周策说,“我活多久,你就活多久。”
裴照雪没有接周策这句话,他只是转移了视线私处看看,周策却一直在看他,因为他转过头来时正好对上了周策的目光,不过周策在这之后立刻低下了头。
“周策,谢谢你。”裴照雪忽然说道。
周策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
“以前没有人会这么对我。”裴照雪低声说,“云叔没有过,你哥也没有过。”
周策缓缓抬头,他想看裴照雪的双眼确认裴照雪刚刚说过的话。裴照雪却是垂着眼睛的,小小的雪花挂在他的睫毛上和发丝上,周策忍不住伸手为他拂去,也忍不住摸了裴照雪的脸颊。
然后凝视,一言不发。
裴照雪觉得有些怪异,那个从未见过的周策又一次出现了。这一刻本该温情,可他却察觉到一丝丝诡异的暗涌的危险气息。他不着痕迹地拨开了周策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周策仿佛一下子被人从什么地方抽离了一样,神魄回到了他的躯体里,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饿了,走吧,我给你准备了生日蛋糕,我们去切蛋糕。”
饭桌在花园临窗的位置,他们可以一边赏雪一边吃饭,这才是冬日该有的气氛。周策让裴照雪对着点亮的蜡烛许愿,裴照雪想了半天说自己没有什么愿望。周策觉得裴照雪这一点真的有些无趣,便说:“那你就许愿祝我心想事成吧。”
没想到裴照雪真的答应了他,还问他有什么愿望。周策随口说:“你周三帮我去金家的码头接一批货吧。”
“这也算愿望吗?”裴照雪说,“好,我答应你。”
“可是这次可能有些危险。”周策说,“我拿到了内部消息,供应商公司似乎遇到了一些问题,对方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心怀鬼胎,在交易上做手脚。”
“没关系。”裴照雪心想这件事既然如此机密,那么确实不能经他人之手了。但是反应过劲儿之后又隐隐有些苦涩,好像周策前面铺垫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要跟他说这件事似的。如果是这样,周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破费,拐这么多弯子地讨好他。有话直说即可,反正他也不会拒绝,甚至还会公事公办地说:“上天入地,尽我所能。”
“我不要你上天入地,我要你每次都能平安回来。”周策按住了裴照雪的手,“算了,我们现在不说这些,好好吃饭。”
第29章
周策要裴照雪去接的货是一批轻型武器弹药,这在潞城是一个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买卖。潞城多港口,每天吞吐量数以亿计,在这么庞大的体系之下做些手脚不是难事。这一次之所以周策如此重视,一是因为这是和金荣达后续合作的一个试水,二是这批武器虽然体量不算大,但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新型的,价格极其昂贵,而且也是跟供应商首次合作经由潞城入境再进行后续分销。
当然,对于周策来说还有第三个原因,一个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原因。
他跟金荣达谈的时候轻轻松松,跟裴照雪说的时候也只是阐述了对方遇到了一些麻烦,交易过程可能比较危险。实际上,对方遇到问题不假,半年前他们被国际刑警盯上,周策拿到消息称,国际刑警已经和潞城警署联系,对这家公司在潞城的活动进行调查。
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周策。
周策认为之前的运输计划已经不算稳妥了,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废弃掉之前的路线。在确认和金荣达合作之后,原本的路线交易仍在继续,只不过货就被替换成了红酒和罐头。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两笔交易,而他本人将亲自去原定的交易地点等着警察出现,所以另外一边只能交给裴照雪去做,并且让阿飞陪在裴照雪身边。
凌晨时分,一切都在按照周策计划的好的进行和发生着,连见到潞城警方第一句台词都宛如设计好的一样精准,他在休息室里喝茶,等着看外面的人清单那批无伤大雅的走私食品,一个噩耗就传了过来。
裴照雪在交易的遇到了警方埋伏,双方火并,裴照雪受伤,阿飞为掩护裴照雪被捕。
周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时警察走了进来,是一个中年人,穿着熨贴的制服,挺拔魁梧,目光矍铄。他拿着清单,用一种略带揶揄的口气对周策说:“红酒和罐头都需要周总亲自出马了?现在生意这么难做的话,周总不如考公,也能养家糊口。”
“那倒不必了。”周策心里再怎么烦乱,脸上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镇定,“周家生意要是也难做了,潞城的就业岗位和经济增幅得少多少?坐办公室工资也难发。”
中年警察耸肩:“周总也真是操心民生。”
“毕竟我跟我爸不一样,我喜欢事必躬亲。”周策起身,“咱们没必要打太极,这么点东西你连拘留我都没必要,后面的事情我会叫我的律师来处理。好了,回去睡觉了,晚安警官先生。”
对方也不阻拦周策的离去,摆手说:“晚安,周总,好梦。”
周策一路疾驰回家,进门就问裴照雪在哪儿,人怎么样了。医生早就赶到为裴照雪处理伤情,除了多处擦伤和轻微骨折之外,裴照雪的腿部中弹。周策看到裴照雪的时候,裴照雪已经在药效的发挥下睡着了。
他去了书房,今晚参与交易的其他人还在等着向他复命。
一见周策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却也不知道该由谁开口跟周策说话。周策也没急着问话,他走到桌前拿了一包烟取一支出来,有人主动给他点火,他摇了摇头,自己擦亮了打火机点燃了烟,待吸了一口之后,才缓缓陷入沙发,双腿交叠。
书房里不太亮堂,昏黄的顶光撒在周策身上,脸上的阴影让他看上去沉默得可怖。
气氛极其压抑,周策手里的烟剩下半支时,他才开口说:“阿亮,讲一下当时的情况。”
阿亮一直跟在裴照雪身边,他被点名时冷不丁打了个颤,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讲出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大致情况跟周策回来前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很多细节,最后阿亮说,他觉得来的可能并不单单只有警方的人,也许还有别人混入其中。警察认识裴照雪,绝对不可能对裴照雪下杀手。
“你什么意思?”周策抬眼问。
“裴哥当时是在地上被阿飞护了一下,子弹才没有打到要害。”阿亮说,“那一冷枪绝对是照着要裴哥的命去的。”
周策沉默。
知道今晚交易实情的人很少,可哪怕如此小的范围里,他也无法锁定谁是内鬼。遣散了手下人之后,他给刘瑞打了个电话,让他去进行疏通。那批货全被沉海了,警方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有力证据,虽然损失惨重,但尚有回转余地。
他料理好一切事务之后来到了裴照雪的房间。裴照雪还在沉睡,周策坐在床边,稍稍俯身看着裴照雪。上一次裴照雪也是受伤,但那时候周策自己的心境跟现在截然不同。他变得有些难过懊恼,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致使裴照雪受伤,他一定要把那个人剁碎了喂狗。
周策的上身压得更低了一些,他好像又闻到了属于裴照雪的血腥味儿,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裴照雪的脸,兴许是受伤的缘故,裴照雪有些发烧,指尖能触摸到高于自己的温度。手指顺着裴照雪的脸颊往脖子上滑,周策看到藏在领口下面的细细的银色链子,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那是自己当初送给裴照雪的礼物,他一直都随身带着。
想到这里,周策心中不由一动,闭上眼睛嗅了一下,发觉鼻间的血腥味道更加浓郁了,他埋首在裴照雪的颈间,嘴唇碰到了对方的皮肉和那条有温度的链子,他轻轻一抿,链子就来到了他的唇缝中。
他吸了口气,透过血腥闻到了裴照雪发间的味道。他的嘴唇蹭着裴照雪的皮肤,他很想张开嘴咬裴照雪,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最后变成了亲吻和吮吸。
一开始很慢,而后越来越急,从裴照雪的耳上的小痣到锁骨。
睡梦中的裴照雪觉到了异样,很费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个人,身体条件反射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伸手格挡,另一拳击出,却被对方接住。
“你……”裴照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看清了眼前人,惊出一身冷汗,不可置信地问,“周策?”
“是我。”周策沉静回答,他趁着裴照雪一瞬间的失神抢下了先机,手掌钳了裴照雪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裴照雪顿感窒息,他本能地挣扎反抗,一拳打在周策脸上,紧接着膝盖一拱,将周策踢下了床。
“你疯了么!”裴照雪大声呵斥,“你……”
周策被裴照雪打得稍稍清醒了一些,他脸上火辣辣地疼,嘴巴里有腥甜。他看着裴照雪愤怒的模样,猜想如果不是裴照雪有伤,自己大概就不是挨了一拳这么简单的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行为,但是他没有窘迫和后悔的想法。
“我没疯。”周策站起来,用手背擦拭了嘴角,面对裴照雪的斥责反而非常坦然,并且不打算跟裴照雪解释。
做都做了,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来看看你,你好好休息。”周策用极为平淡的语句结束了他的疯狂行径,在裴照雪的盯防中翩然离开。
离开裴照雪房间后,周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里好像变得很轻快。
第30章
没人能解释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梦境,唯一留存下来的证据只有印在裴照雪脖子上的吻痕。
裴照雪伤到了腿,只能卧床静养。修养期间周策每天都来看望他,房间里没有别人,周策嘴上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但总是有一种露骨的眼神盯着裴照雪。裴照雪无处可去,一贯冷静的他仿佛被人撬起了什么隐藏开关,一对上周策,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非常焦躁的状态。
周策看破不说破,他甚至有点享受裴照雪浑身紧绷地看着他的状态。他恶劣地搅乱池水,在裴照雪身上看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哪怕裴照雪脸上没有那种表情,哪怕裴照雪装得再妥帖,他也知道裴照雪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裴照雪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对周策说话。
“你可以不要再来了么?”
“为什么?我可以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一个人很好。”
“阿雪,你在害怕?”周策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是说,我对你还不够好?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我都可以给你。”他凑近裴照雪,裴照雪意外地没有动,他与裴照雪面贴面,连呼吸都能触碰到对方,他很想吻他。
“周策,你是喜欢男人吗?”裴照雪忽然丢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周策想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不要这么做了。”裴照雪淡淡地说,“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周策拉开了和裴照雪之间的距离,他站直看着裴照雪,裴照雪却不看他。周策心里燃起了无名火,却无处发泄。他攥了攥拳头,紧接着又松开,转身离去,留了一个满不在乎的“噢”字给裴照雪。
等周策走了,裴照雪才转头看向门口。他内心并不如表情那么平静,自那天之后,他终于开始理解之前从周策陌生的眼神里读到的情感,分明是同现在一模一样的,但那时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面对周策这样的行为,他感到深深的恐惧——并不是恐惧周策,而是恐惧自己心渊尽头的迷茫徘徊。他第一次处理这样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抗拒面对,因为他对周策怀有对情感是复杂的。
他想忠诚于自己的承诺,也想忠诚于自己的信仰,但二者有时不可兼得。
他向上帝祈祷,希望周策只是开个无聊玩笑,希望一切会很快过去。
希望是这样的。
周策在裴照雪那里碰了满鼻子的灰,浑身戾气毫无遮拦,只是他的气息从始至终都是平静沉默的。
他需要把阿飞捞出来,刘瑞找了很多关系但是情况都不太乐观。期间调查组的人也经常出入公司,弄得阵仗不小。周策倒是不担心这些,以周家在潞城的根基,这些事情顶多挫伤皮毛。
但他知道,有人想让他死。
刘瑞担心阿飞兜不住供出来什么,周策只是摇头,说阿飞不会那么做。刘瑞觉得周策就是年纪轻轻意气用事,阿飞是外面来的,不知根也不知底,哪儿能博得周策如此信任?
周策告诉刘瑞,也许原来没有,但是现在阿飞进去了,阿飞就不会背叛自己了,刘瑞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周策的意思。
原来当时出事时,周策就找到了张文杰帮他处理阿飞的档案。像阿飞这种不能活在阳光下的人有着非常“丰富”的过去,一旦暴露出来,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被抓不要紧,被问出来什么也不要紧,关键是他必须是那个人。
如果他不是呢?
正好张文杰在市政厅就是管档案的,这段时间还升了职。他帮周策在系统里做了些手脚,让警方只能调到一份假档案。
底细清白只是误入歧途的社会青年,危害性瞬间降低了很多。
当然这只是缓兵之计,为的是制造混乱为他们争取时间,周家强大的律师团不断对其施压,相信局势很快就会变得明朗。
金荣达在知道出事之后立刻联系了周策,那时周策就知道问题没有出在金家身上了。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哪个环节有问题,哪个人值得怀疑,但是这种被人在暗中算计的感觉很不好。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张文杰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文杰,有事儿吗?”周策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最近一直多云阴沉,外面的云层很厚,压得很低。
“周策,那个阿飞……”张文杰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跟你三哥认识么?”
“什么?”
“他之前是没有入镜记录的,但是我后来查了一下,他不是没有入境记录,而是记录被销了。之前用的假身份以务工身份过来的,挂靠了一家不知名的小贸易公司。”张文杰告诉周策那家贸易公司和老板的名字,周策确定这跟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问题是,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址关联了另外一家公司,是你三哥的。”张文杰说,“你知道这件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