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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沈北一时竟然是默了许久不语。
直到所有朝臣都因为皇帝的沉默心里揣测起来,皇帝才重复问了一次:王君当真决定了吗?
沈北道:皇上下旨吧。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没有什么幺蛾子,沈北真的决定死了。
人群中张雄本来想说什么,当初他冤枉沈北杀了张昊之后,曾经答应沈北,但凡沈北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求助他,可沈北没有上门过,自然,他一个王君,左右什么事情,也用不着他。
可他这一回去边关这样的事情,居然也没有来找。
张雄本着道义,本想一路护送,但他义父劝他,此时正是风头浪尖,没有王君随军,侯府义子相随的道理,这回加重皇上疑心,只怕还以为他们互有勾结。
出于各种考量,张雄心里即便是有心,也终究没有去,只在沈北出城那天,去看了看他。
他与沈北总共见了才那么两回,谈不上有交情,可他当时佩服沈北是有。
如今看着沈北请旨殉葬,他心里想着当初平西王与他出双入对,如今也是形单影只,沈北不是个蠢人,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一个殉葬,可见他心中早已经下了决定了。
可眼下他一个宁国侯义子的身份,身上没有些许功名,连在圣上面前帮忙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心头发沉,心里下了个决定。
其他言官终于有些看不下去,有人开了个头道:王君节哀啊,我等都知道王君与王爷情深义重,可自古没有王君给王爷殉葬的先例,而且王君年纪轻轻,若是殉葬,未免太可怜了。
皇帝顺着那大臣的话道:是啊,长平虽然去了,可你,毕竟还年轻,我知你与长平恩爱,但正是因为长平与你感情颇好,他与你海誓山盟,可眼下未必是希望你去陪他的,他说不准,也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听着就是一个当兄长的,劝人的架势。
若不是沈北与他有言在先,还真要信了皇帝真心劝他呢。
沈北道:皇上,我心意已决,请皇上下旨。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等着皇帝做决定。
此事,皇帝劝过了,便让其他人也知道皇帝也是不想沈北死的,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如今皇帝面前看似很纠结的样子,沉吟了许久,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定:来人,拟旨!
皇帝看着沈北,但那话是对文武百官说的:朕知你眼下还有些冲动,长平需停灵十日,而后再下葬,朕留着旨意,若是十日之后,你依然是这么想的,朕便允你。
沈北冲着皇帝拜了一拜:多谢皇上成全!
平西王君当众求皇上给平西王殉葬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武徽原本听到沈北平安回来的消息,虽然心酸萧长平死了,但他平安回来,总是心里开心的,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摔了手中的茶盏。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报信的林若寐:你说的是真的?
林若寐在外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是跑回来的,眼下唿吸还不大顺畅,可他艰难点点头:是真的,外头都传遍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的旨意,皇上当时没有答应,可阿北他看着去意已决,再三求皇上允许他殉葬,皇上说,王爷停灵十日之后,若是王君还想着殉葬一事,便允了。
武徽蓦地站起来,整个人一摇晃。
林若寐赶忙上前扶住他:郎君没事吧。
武徽眼眶都红了:这孩子我去见他!
林若寐也跟着一道去的,连同先前让沈北给了武徽的竹柳浮玉,也不敢置信的一道跟着去了。
如今过去,平西王府一片缟素,从门口到灵堂,跪满了人。
丧事都是宫里的人主持的,也没有人指望眼下的沈北会主持丧事,武徽找到沈北的时候,沈北还在房中。
他一眼看过去,只见沈北没有什么异样?
可怎么会没有异样呢?
他都想着给王爷殉葬了,又怎么会没有什么异样呢?
如今想来,其实殉葬的心思大概是离京之前就有了,莫怪武徽当初就觉得沈北好似与他诀别似得,还十分担忧他在边关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可眼下人是回来了,却带来了这么个消息。
武徽冲着沈北便喊:北儿!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竹柳在身边面前向来说话也说惯了,眼下心头震惊到不能自己:主子,这是假的吧?
他眼睁睁看着沈北与萧长平相处的,他家王君,哪儿有半点儿爱的不能自拔甚至要为王爷殉葬的感觉?
没有,从来没有啊!
当初王爷失忆的时候,王君甚至还走了呢!
竹柳尽管一直觉得沈北对萧长平也不算无心,可总也到不了为他殉葬的地步!
他的主子是沈北,自然是要为沈北着想的。
是真的。
武徽脸色都白了,他冲到沈北面前: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不能这样!他眼泪都流下来了: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看着你嫁人,如今这才多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北儿,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信我,你日子还长,那难受不会持续一辈子的,阿么会陪着你的,还有东哥儿,我们都会陪着你熬过去的,你可以的,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不要殉葬啊!
沈北道:我答应了他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当然是假的。
沈北继续目光中仿佛含着深情的道:我过不去这个坎,阿么,你让我去陪他吧。
他看着武徽难过的不能自己的样子,心里默默了一番。
武徽还想再劝,沈北却一句话堵着他的嘴:我不是一时冲动,离京之前我便想好了,若是我中途改了心思,我大可以不在皇上面前说这些,可我想的很清楚,阿么,是我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
武徽看沈北将话说的这么绝,他当初有多觉得沈北与萧长平感情好是好事,如今的心就有多痛。
他想再劝,可是他也怕,若是被他劝着沈北这么活下来,之后沈北过的不开心,依然想着寻死。
若是这样,倒不如眼下随了他的心思。
作为一个阿么,他当然是不想沈北殉葬的,可这偏偏是沈北自己的意愿,他分明知道他们感情有多好,沈北刚经历丧夫之痛,武徽想来想去,最后竟然也只能如皇上说的一般,他道:我在这里陪你,十日之后,你若当真还想殉葬,我也认了。
竹柳不敢置信的看着武徽,觉得这是个缓兵之计,就好比皇上说十日之后一样。
沈北心里感叹一声,点点头。
第293章 演戏
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一开始的时候,京中的人都在说平西王君对平西王情深义重,但是不多久,却有了另外一种说法。
平西王君这是博同情吧?既然要殉葬,那特地请旨做什么?闹得这么大,若是真心想陪着王爷去了,那得到人家死讯的时候,一根白绫吊死了不就好了。
何必要搞这一出呢?
而且皇上当时说十日,也没明确说允许这平西王君殉葬,他眼下占尽了好名声,回头一句想开了,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少人觉得,这平西王与王君的感情好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平西王君不会是觉得他要是不表示的激烈一些,会被人闲言碎语吧?才闹出这么一出?
还有人恶意揣测起来,赌一赌这王君十日之后会不会真的给平西王殉葬啊!
更有那些人不关心什么殉葬不殉葬的问题。
眼下这边关可还在打仗呢,这关乎华国的大事重要是这小情小爱重要啊,这种战事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纠结一个王君要不要殉葬有什么意思?
他想死就让他去死呗。
原本是一片同情之声,可传了几天,却是多了不少人盯着平西王府,都在想着这王君到底会不会殉葬呢?别到时候出尔反尔才好啊。
竟是变成了一片看好戏的样子。
武徽听到外头的消息心里发痛,半点儿消息也不敢往沈北面前带。
而沈北丧事这几天,简直平静极了。
哪怕随意来一个人,看着沈北如同往常那样睡觉吃饭,谁不会觉得,眼下沈北是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武徽本是想着沈北要殉葬心如刀绞,但是看着沈北那样子,他与竹柳私下两人谈起来:北儿出嫁都是你在服侍着,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竹柳道:主子一直都是这样,从前与王爷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奴才,实在是看不出主子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可看不出不同才是大问题,哪个要死的人,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
武徽不相信:你说,他会不会是怕我担忧,因此,白天在我面前的时候,装着这副模样?或者等到了夜里,咱们都睡下的时候,他又会不同?
竹柳不确定,但是觉得很有道理:郎君的意思是
武徽道:晚上,我要去看看他。
竹柳点点头。
于是这天夜里,武徽入了夜与沈北告别之后,不多时又折了回去,而后便守在先前让竹柳故意留的一扇窗底下听着,先前是没有什么声音的。
沈北眼下入睡的时间依然很稳定,武徽听着里头没有什么动静,眼看着快要到沈北入睡的时间了,武徽心头越发疑惑起来,他觉得沈北不想死。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里头一点儿细小的动静声音。
而后便是沈北的一句:你怎么来了?
武徽聚精会神听起来,怎么这个时辰,北儿房中会有人?
想你了。
武徽本就靠窗听着,听到这一句,另外一个人的回答,他勐地愣在当场,此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武徽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可声音倒也罢了。
而是这话中的意思。
想你了?
这样暧昧的话,若是寻常人,能说得出来?
不,此事本就不寻常了,三更半夜,突然来访,沈北完全不惊讶,对方说想你了。
这仿佛就是沈北在与人私会啊!
武徽是真的惊了,丈夫尸骨还未下葬,他在家中与人私会?若真有这心思,为何还要说什么殉葬?
武徽惊得连沈北这样合不合规矩都没有想起来,这两日他让沈北殉葬的事儿折腾的满心满眼都是这件事情,如今觉得这殉葬之事必定有蹊跷,他听得越发用心了。
沈北看着面前的人,此人眼下是个书生模样,看着眉目温和的很,倒有几分哥儿的柔美,但这身形放在那儿,只能说想必先前的俊美,眼下换了一种风格罢了。
此人自然是萧长平。
萧长平看着沈北便抱上去:你在王府中也不出来,原本还以为你说殉葬,很快咱们就能在一起了,结果皇帝偏偏多事,非要折腾什么十天之后。
沈北道:到底我也是他的王君,他是战死,你不许这么说他。
萧长平听着嘴角抽了抽,这话从沈北嘴里说出来,颇有种讽刺意味,可他早想好了要怎么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是没有他,左右眼下人也没了,我不争什么,只要你日后与我在一起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仿佛有些担忧的问:还有五日,五日之后,你当真会放弃这王君的荣华,用假死与我一道离开的是吧?
窗外的武徽勐地瞪大眼睛,他终于是没忍住,一把将窗户打开。
里头的沈北与萧长平同时看过去,沈北仿佛意外的看着武徽:阿么,你怎么会
武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有什么别的情绪:你!
他又不想喊的太大声,让人知道此事,到底忍住了,而后入了房,将窗户什么都关好了,才去看面前站着的两个人。
他深唿吸一口气,尽量低声的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沈北犹豫了一阵,而后仿佛确定了什么,他道:阿么或许不知道,我入王府之后,并不受王爷待见,之后更是被王爷多番冷漠,我便,认识了他。
武徽看着萧长平,他自然是认不出眼下的萧长平,但看对方相貌堂堂,可他实在不能接受,他一直以为沈北与萧长平感情好的不行,可眼下居然他的北儿,居然在与王爷恩爱传遍京城的时候,背地里,居然还有别的男人?
便是他如何宠爱沈北,这种行径,他也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萧长平道:我与他本是私下往来,两人互有好感,可终究,他是王君,这样的身份,我们并没有越雷池一步,直到后来,平西王不知怎么的,便对他上了心,阿北那时候已然心中没有他了,虽然萧长平对他有意,可是阿北早被他伤透了,哪儿还能对他有什么好感?
武徽听着萧长平的话,看着沈北:他说的,是真的?
沈北点点头:我与萧长平,不过是因为他是王爷,我在他面前逢场作戏,他对我如何好,也抵不过我被他冷落之后,心中有了旁人,这心里有了其他人,他便是对我千般好,我也容不下他了。
武徽感觉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可眼下仿佛捉奸在床一样,一时,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他抿着嘴唇:所以,你想与他在一起,但皇室规矩,你是正君,哪怕是没有孩子,也不能改嫁,所以你就想出了假死这一出?给平西王殉葬?
沈北点点头:我若没有其他意中人便也罢了,我既然有了其他意中人,如今他人已经死了,我看着他下葬,明面上给他殉葬,也算,尽了一个王君的职责了。
武徽看看沈北,又看看萧长平:你你们
他简直快要心肌梗塞。
这会儿不知该说自己的孩子不懂事呢,还是庆幸沈北不是真的想死。
一时心头五味杂陈的很。
也不知憋了多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苍老了一些:罢了,罢了你是个硬心肠,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你还要让我这个做阿么的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你既然这么能硬下心肠,想必是非他不可了,阿么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去死的,只是此事,你终归是对不起王爷,往后,我会吃斋念佛,多给王爷诵经的。
萧长平:
武徽说完,也不知是这几日操心的过多累了,还是被刚刚知道的消息给惊着了,一时仿佛提不起什么兴致,缓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