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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他。”宋一星指着屏幕,“上周五他来我们公司闹事。当时我们在大厦食堂吃午饭,他冲进来,又是掀桌子又是摔椅子,还威胁林珑。”
“具体怎么威胁的?”戴瑶追问道。
“他说林珑再敢写他母亲的事情,就让她死得比她妈妈还难看。”宋一星顿了顿说道,“这是原话。因为他提到了林珑的妈妈,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这话还有别人听到了吗?”戴瑶又问道。
“所有人。大家都到派出所做笔录了。”
“好。”戴瑶点头道,“你继续说。”
“林珑并没有屈服,他就恼羞成怒了。好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一个小姑娘都唬不住,下不来台吧。后来他还想动手,就被我们制止了。”
“林珑有没有和你们说这个男人是谁?”祁亮问道。
“她只说是报道里的一个人,但我觉得她当时的状态,这个人应该就是他母亲案子的……罪犯。”宋一星顿了顿说道,“我肯定,他就是个变态。”
送走两个警察,宋一星陷入了沉思。中湖公园这个地方就像一阵飓风,搅起了他永远不想面对的回忆。
他永远记得那天, 当他看到岑雪没来考场就已经预感不好了。后来老师让他们原地等待,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句耸人听闻的话:岑雪死了。
这句话传进宋一星耳朵的时候,他完全傻掉了,他甚至觉得这只是四个轻飘飘的字,四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随机组合的字,一个讨厌的愚人节笑话。
这时班长赖雄基走过来,质问他昨晚为什么手机关机。赖雄基是他争夺特等奖学金最强的对手,也是唯一一个发现复习资料少了一页的人。
马上一个女生接话,说岑雪提起过昨晚约他去看流星雨。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轰动,他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他呆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感受到所有人灼热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胡龙龙站出来大声斥责那个女生,接着宣布昨天晚上他和宋一星在一起复习。
胡龙龙在班级里是霸王一般的存在,那个女生立刻就退缩了。赖雄基还不依不饶质问宋一星昨晚去哪了,胡龙龙冲上去一把将他推了个跟头。
“我说了,我们在一起!再说你算哪根葱?轮得着你问吗?还有你们,能不能有点独立思考的能力,跟个傻子似的,人说一句什么都信!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十年了,这番话他还能一字不差背出来。
后来警察搜查他的寝室时,在他的课本里找到了岑雪写给他的信,循着信里的内容找到了中湖公园的木桥,最终在那里找到了岑雪的尸体。
岑雪死亡当晚,他手机关机,一夜没回寝室,而且岑雪只将自己的去向告诉了他一个人。所以尽管他真的不记得自己看见过这封信,但他没法解释,因为这封信确实夹在他的课本里。
幸亏有胡龙龙帮他作证,他才洗脱了嫌疑。但另一方面,尽管有胡龙龙帮他作证,同学们依然认为他就是凶手。
本来已经拿到国外全额奖学金的他,却被人在校园 bbs 爆料:害死女大学生的嫌疑人拿到全额奖学金远赴美国开启新生。
国外大学也收到了电子邮件。他们向学校证实发生了死亡事件,虽然宋一星排除了嫌疑,但他们还是以品德瑕疵为由取消了他的奖学金。
这场飞来横祸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不愿再花家里钱读研,只好去找工作。但找工作也是四处碰壁,最后入职一家行将破产的小国企。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得到发展的空间,直到公司破产还是最底层的员工。
一步错步步错,他蹉跎半生,四处飘零,十几年后依然过着拮据的生活,甚至连父母最基本的期盼——娶妻生子都做不到。
直到三年前胡龙龙联系上了他,请他到自己创办的新媒体公司工作,给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薪水,他的人生终于有了起色。
二十年如一梦。正当他开始放下灰暗的前半生,开始慢慢把它当成一场遗梦的时候,林珑的死叫醒了他,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林珑为什么要去中湖公园?这是巧合吗?
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龙总”的名片,拨了过去。他和胡龙龙是最好的朋友,同时,胡龙龙对他来说既是恩人也是贵人,所以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对胡龙龙的尊重,发自内心的敬重和感恩。
“龙总。”他坐直了身体,“公司出了个紧急状况,我和你汇报一下。”
“怎么了?”胡龙龙的声音断断续续。
“咱们公司的林珑,去世了。”
“去世了?”
“应该是遇害了。”宋一星低声说道,“警察刚刚来过。”
听筒里沉默了。
宋一星等了很久,终于试探着问道:“龙总?”
“噢。”胡龙龙的声音蹦了出来,“我知道了。太突然了,一个小姑娘。我那个……今天还有个重要的客人要陪。该怎么配合调查,该怎么善后,你就全权处理吧。我给财务总监打个招呼,让她全力配合你。”
“好的龙总。”宋一星顿了顿问道,“龙总,你和她熟吗?”
这家新媒体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有三十几个人,而且流动性很大,所以胡龙龙说出“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让宋一星有些惊讶。他不记得胡龙龙和林珑有什么交集。
“没有没有。”胡龙龙立刻否认道,“公司这么多人我能认识几个?我知道她也是因为听说她是你的得力干将。先不说了,我这边来人了。”
“龙总,还有个事情。”宋一星赶忙说道,“最近赖雄基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他找我干什么?”胡龙龙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能要说二十周年聚会的事情吧。”宋一星揉了揉额头。
“甭搭理他!”胡龙龙喊了起来,“就算办我也自己办,我也不叫他!”
挂断电话,宋一星松了口气。四年前的十五周年同学聚会时,他为了拉业务硬着头皮去参加。没想到赖雄基竟然叫来了岑雪的母亲。她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对他破口大骂,他落荒而逃,这件事也成了全班的笑柄。
他生了一场大病。恍惚中,同学聚会和十五年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还是一样的眼神,还是一样的表情,只是更加冷酷和残忍。所有人都串通好了,他们就是想看他出丑。好像羞辱了他,他们生活的不如意就通通不算什么了。
就在他觉得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我说了,我们在一起!再说你算哪根葱?轮得着你问吗?还有你们,能不能有点独立思考的能力,跟个傻子似的,人说一句什么都信!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凭着这句话,他驱走了心魔,从崩溃的边缘挺了过来。
他擦了擦眼角,最近是怎么了,难道年纪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集中精力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作为媒体人,此刻他最该做的是把林珑遇害写成报道,让更多的人了解她和她做的事。作为同事和朋友,他最该做的是尽快发布林珑的报道。尽管到现在他也认为那篇报道的立场是偏颇的,可这又如何呢?
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立场。
他摊开笔记本,思考了良久,终于写下了一行话:谁杀了林珑。
与中湖公园一路之隔的东湖公园虽然是个免费公园,但拥有附近最大的户外游乐场。所以即便是在工作日下午,仍然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游玩,其中大多数是妈妈。
这也算是半个社交场合,所以年轻的妈妈们都很注意自己的仪态。她们精心装扮着自己和宝宝,散发着女性的魅力和母性的光辉。
她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远处正有双眼睛在如饥似渴地盯着她们。
这帮贱人。他想着,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也配过上这样的生活?你们不过就是一群只会叽叽喳喳的土鸡,放在十年前,你们就算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现在你们倒是背着名牌包,竟然每个人都拿着苹果手机,这都是你们丈夫卖肾给你们买的吗?
你们还在那里笑,一定在说怎么勾引男人吧。看你们欲求不满的样子,肯定是找了个糟老头。否则就凭你们的蠢样,哪个男人不长眼给你们买苹果?
那个靠着栅栏的女人,她穿得最不像样。那件藏青色的棉外套是在菜市场里买的吧,隔这么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一股霉味。她老公一定是个穷鬼,否则她为什么总是一脸低三下四的谄笑?
这样的女人肯定没有老公接,她肯定也不舍得打车回家,所以会带着女儿从中湖公园穿过去坐地铁。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跟着她到家了。她老公一定不在家,因为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从来不看手机,这就说明她老公没空搭理她。
她老公就是个三班倒的苦工,所以她肯定有很多时间独自在家。
等她打开门看到我,她一定得吓疯了。哈哈哈,不过,等我弄爽了她,她又得感激涕零,这对她是多么大的恩赐!她会跪在门口,求我别走。贱人,我要狠狠抽你,扒掉你这身脏皮。
“哎!你干嘛呢!”
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工作服和反光背心的中年男人正朝他走来。
“这都多半天了!你怎么才刷这么点?”
他低下头,看到手里的油漆桶和刷了一半的栅栏。
“这刚干几天,你就给我磨洋工!”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最讨厌别人这样看自己,他想把这桶油漆泼到男人头上,然后再朝他的裤裆狠狠踢一脚。
“对不起。刚才有点熏迷糊了。”他谄媚地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递了上去。
男人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命令道:“今天不把这些刷完,你明天就别来了。”
“您老放心。”他点头哈腰地说道。
男人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证,转身离去。
他一点也不怕。因为他是拿着三分之一的工资顶替正式工出工的,这张工作证当然也是正式工的。所以,就算他今天晚上就把那个女人按倒,她也只会记得工作证上面的男人。
这么一想就更刺激了。
他美滋滋地刷着栅栏,好像挥舞着画笔,这是唯一能让他安静的事情。就在这时,他忽然被远处的一幕吸引了。
公园的围墙边,一个年轻妈妈正把着个小男孩在墙角小便。孩子尿完后,年轻妈妈弯着腰,拿着一大瓶矿泉水浇了上去。
他盯着她的背影,腹中腾起一团火焰。
第3章
韦丽莎跪在马桶边,认真地擦着马桶圈,直到在灯光下看不出一点脏,才小心翼翼地贴上新的马桶垫。
“你快点!”吕国杰在外面吼道。
他每次看到妈妈刷马桶都非常窝火,恨不得冲上去一脚把她踹开。
“小杰啊,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尿在马桶圈上。”韦丽莎扶着膝盖缓缓站起来,换了块抹布开始擦洗脸盆。
“快点!我憋不住了!”吕国杰又吼道。
“一会儿唐老师就来了……”
“她来我就不能撒尿了吗?你要憋死我啊!”
见妈妈不出去,他干脆脱下裤子,刚擦好的马桶又被他弄脏了。
“你这孩子……”韦丽莎赶紧又弯下腰擦了起来。
吕国杰上完厕所却没有出去,他靠在墙边,看着妈妈的后背,问道:“上次姓唐的和你说什么了?”
韦丽莎后背明显一颤,嘴里却说着:“没说什么啊,就说你现在画的越来越好了,今年一定能考上。”
放屁!吕国杰心里暗骂,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那个贱女人说我已经复读三年,画的还是不行,让你给我另谋出路。然后她还说培训班工作多的屁话,没精力再对我做一对一辅导了,还要把剩下的学费退回来。
“我不想让她教了!”吕国杰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怎么行!唐老师对你可看重了!”韦丽莎急了。
上次她好说歹说,甚至跪在地上哀求,唐老师终于答应教完这个月。今天是最后一次辅导,韦丽莎打算再用这个方法留下她,反正能多教一次是一次。如果唐老师真不教了,她就再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家教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送吕国杰去大班上课,但是他每次去一个班总得和同学们发生矛盾,搞得现在所有培训班都把她家列入黑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