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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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沉觉得好冷,但冰冷好像也成了温床,极致的冷和麻木里,那些声音远去了。
他听不到了。
他想睡过去,身上却骤然感觉到炙热,极致的冷里,就连温热也成了烫人的火,他被烫醒了,倏然睁开眼,从巍峨的冰天雪地逃出。
逃到了温暖黑暗的人间。
昏暗的光都不能遮掩眼前人碧眸的华彩,那双眼眸温柔地担忧地注视着他,看得人心里发烫。
覆盖在身体上的手也顷刻间驱散了隆冬的严寒。
怎么了?
简临青当然等不到猫的回答,他看着手下的小猫小小地蹭了蹭他的手,他从其中感觉到了它的依赖,看着它困倦地闭上眼,简临青撑着下巴,轻轻地揉着它。
他是被小奶猫呜咽般的叫声吵醒的,它很少出声,舒服了或者气了顶多就发出些呼噜声,简临青一直很想听听它的声音,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种无助的,痛苦的,像是哭泣一样的声音。
但小心检查完身体之后又没有任何问题,也许是做噩梦了,简临青心想。
谁说小猫咪就不能做噩梦呢。
他的手越发轻柔,暖意融融,做了噩梦的猫在他的安抚下沉静地注视着他的脸。
而后,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月底忙成狗勾,晚上下班回来吭吭哧哧写的!
啵啵啾!
晚安小可爱!
第12章
三月二十二日,春阳暖软。
阳光从大开的窗台上跳跃进来,落到浅灰色的毛毯上,亲亲密密地把蹲在毛毯上的小猫圈了起来,猫咪的身体在阳光下蓬蓬松松的,浑身的毛毛都泛着浅金色的光,像是个小团子。
这只小团子已经蹲了一上午了,小耳朵怏怏地耷拉着,爪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搡着一只小鱼干玩具。
羊溪把新出炉的点心递给简临青的时候没忍住看了一眼,它怎么还蹲在那里?
简临青翻了一页书,想了想,大概在思考。
简临青觉得任何生灵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因此在检查完小毛团身体没出任何问题之后他就任由它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不过这家伙维持那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那颗可爱的毛脑袋在想些什么。
简临青了吃空了一碟点心,又看完了一个故事,抬头一眼,自家小猫崽这下趴地上了,小尾巴一晃一晃的,简临青这才拍了拍桌子,弄出一些响声,喵喵。
毛耳朵动了动,片刻后,晏沉回过来,看着懒懒窝在美人榻里的人,他披散头发,烟紫色的外袍领口敞开,眉眼懒撒极了,他对上他的碧色眼眸,看到他伸出手招了招,过来。
晏沉默了默,还是蹭过去了,而后被轻柔地捞了上去,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气味也是熟悉的,让他想起昨晚轻拍在他身上哄睡的手。
带着让他难以置信的安宁,以至于晏沉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昨晚像是幼崽一样脆弱黏人的人是自己。
头顶被不轻不重地蹭了蹭,而后一只手在他的腹部轻轻按了按,吃点小零嘴。
一片小小薄薄的小鱼干凑到嘴边,鲜香扑鼻,晏沉吧嗒吧嗒地吃了,这是王师傅做的小猫零嘴,简临青喜欢极了他的猫身,王师傅也是个养猫能手,两人一拍即合,就这几天,他吃了不下十种零嘴。
每种都很好吃。
晏沉收回这略没有出息的想法,目光移到了简临青看的书上,直直对上了一张狰狞鬼脸,他心里一颤,倒是没有被吓到,快速扫了一眼诡异血腥的文字,而后听到了身后人困倦的哈欠声。
为什么看志怪话本还会犯困?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晏沉知道简临青对志怪话本尤其热衷。
一个喜欢看志怪话本的,束缚在王宫深处的公主。
晏沉想起昨夜查到的消息。
简临青的生母是丰国人,出生在江南,跟着家里商队常年走南闯北,在西决国遇到了沙匪,遇到了当时还是王爷的西决王,西决王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直到简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才被请进王府,看到了王府的一屋子莺莺燕燕。
这是女子被多情浪荡子欺骗的故事,简母进入王府之后应该也挣扎过,而后大概认命了,生下了简临青,简临青一出生就先天不足,被各类汤药养到三岁,身体状况才稳定下来,更是一直在简母的宫殿里长到十五岁,期间只有各种她欺压宫人的消息传来,十五岁之后,简临青出现在众人面前,美名和凶名一起远播。
但回到最初,简临青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她被养在宫殿里的十五年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简母不许任何侍人贴身照料她?为什么她在宫中那样暴躁恣睢依旧很被西决王偏爱 ?
晏沉越是从这些信息里抽丝剥茧,就越意识到和亲的背后隐藏的秘密超出他所想。
为什么和亲之人,偏偏是简临青呢?一个备受宠爱的九公主,注定会受到他的防备,若是换了个不怎么受宠的,反而更加有可乘之机。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西决王笃定,他会被简临青算计呢?
羊溪的声音打算了他的沉思,殿下,十三公主写了信给你。
简临青支棱起来,伸长手接过打开,信纸是杏花笺,不同于信笺的柔美,信上遣词很是活泼,简临青看完,起了兴致,她邀请我去明日下午去京郊外骑马。
木槿闻言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殿下,身体要紧。
晏沉闻言心里一动,简临青身体确实看上去不太好,已是阳春,他身上带着暖玉,用的被子是阳光晒过的,松软温暖,就这样,还要在被窝里塞上两个热腾腾的汤婆子,白天汤婆子也不离身,看上去非常畏寒。
简临青当然不知道自家猫在琢磨什么,他把书一扔,往后一躺百无聊赖,从我来丰国就再也没有骑过马了,我就去过过瘾,不跟人赛马,就骑着马踏踏青。
他这番一说,木槿到底还是没了意见,准备简临青明日骑马的衣服去了,简临青叫住她,我想带我们小猫咪一起去。
木槿应了,她应了就说明会有妥善的办法把这一人一猫稳稳地安在马上,简临青满意了,又说,你们也很久没骑马了吧,明日也换上骑装起过过瘾。
羊溪立马乐了,答应得又响又甜,诶!谢谢殿下,我去准备些吃食!
简临青高兴地哼着小调,他是真的喜欢骑马,属于人弱瘾大的那种,他格外笨拙,初学马时骑在马上僵硬得像块石头,拐个弯都要学好久,西决人与生俱来的骑马天赋在他这里没显露出半分。
他的身体也差,不能时时练习,以至于到现在,能做到的,也就是骑着马来回溜达,策马奔腾是心有余而不足的,只能在梦里解解馋。
但能骑到马就很开心了,他轻快地抱起怀里的猫,在毛茸茸的脑门上狠亲了一记,明天带你去骑马!
他没注意到,被他放回榻上的小猫用爪子揉了揉脑门,动作虽然不自在,但透着被强迫久了之后的麻木的熟练。
心里有期待的事情,时间好像过得慢,又好像过得快,似乎是一晃神的功夫,第二天就到了。
晏沉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他醒来才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玉白色圆鼓鼓的汤婆子仰在掀开的被窝里简临青已经比他先醒了,这还是头一次。
晏沉从贝壳窝里起身,钻出帐幔往左侧一看就看到了简临青。
他背对着他,手在腰间动着,打着卷披散着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晏沉没看清他如何动作的,只看见里衣散开,从他的肩头滑落,像是绽开的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晏沉急急转过头的时候,里衣已经掉在地上了,他脚步慌乱地往后退,爪子又勾住了帐幔,越挣越乱,他脚步一滑,天旋地转地掉在铺着厚实毛毯的地上。
被震了一下的脑海里仍旧是刚才的浮光一眼。
被墨发遮住大半的脊背,平滑笔直的肩,还有像是山峦一样起伏的漂亮极了的腰线
真是愧为君子!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爪子狠狠拍了自己的头,把脑海里冒犯人的画面拍了出去,随即就听到简临青带笑的声音,大早上睡懵了呀,怎么又从床上掉下来了?
他说完,晏沉背后就拥上温热的手指,晏沉忙不迭躲开了,自己晃悠着站了起来,刚巧床边躺着一颗小花球,他赶紧一爪够了过来,装作对球感兴趣的样子欲盖弥彰。
想捡球玩儿摔了吗?你慢慢玩,我换个衣服。
晏沉挪着球窝到了墙角,但就算尽可能离远了,在寂静的环境里,仍旧无法避免地可以捕捉到细微的声音。
抖开衣服的声音,系带声,扣腕发出的轻响,所有声音都无比鲜明,晏沉把头抵在墙上,觉得耳朵快要烧起来了。
直到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气,抖着发烫的耳朵尖回过身去。
跟倚在门边的简临青对上了视线,简临青干脆盘腿坐到了地毯上,微微张开双臂,过来,乖乖。
晏沉看着简临青高束的马尾因为偏头的动作落到肩头,很奇怪地,这让他想到挥舞的长刀。
大概是面前的人有刀一般锋锐的气势,鸦青色的骑装把眼前人的艳完全压下去了,她从前就漂亮得近乎锋利,像是将要出鞘的长刀,而现在她这柄长刀已经出鞘了,容光不可逼视。
笑起来尤甚,晏沉一步步朝简临青走过去,那张好看极了的脸上笑意灿烂,晏沉看着都有些失神。
他被这容貌杀了一把,却又被这容貌的主人满怀喜爱地拢进怀里,纵容偏爱。
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简临青披着轻软的同色狐裘沿着街墙骑马,他狐裘左腰的里侧,被木槿缝了一个大口袋,毛茸茸暖乎乎,是最适合要出门的小猫的小窝,口袋里的猫动了动,接着,简临青看到狐裘里钻出一颗毛茸猫脑袋来,简临青轻笑一声,腾出一只手护住它,别乱跳啊。
晏沉不自觉蹭了蹭简临青的手,四处看了看,本能地观察着这其中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看了一阵没看出什么什么异常,耳朵却敏感地动了动,猫敏锐的听觉让他捕捉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来者急切,匆忙,嚣张暴躁。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一个男人骑着矫健雄壮的黑马从一条街市里冲了出来,一路横冲直撞,周围人群纷纷避让开,一个穿粉衫的姑娘家却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走着,马蹄在她身后剧烈地响起,像是死神迫近的脚步。
她终于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回过头,脸一下变得惨白。
晏沉听到身后人不耐地啧了声,一只手把它的头按了回去,它感觉得到身下的马开始加速。
他知道简临青要做什么了。
简临青紧紧握着缰绳,他屏气凝神,身下的马离粉衫女子越来越近,他俯身伸手,硬是单臂揽着她的腰把她掼上了马。
疾驰的马险而险之地同他们擦肩而过。
简临青戴好的兜帽滑落,满街都寂静一瞬。
晏沉从狐裘里探出头来,直直地看向简临青。
他此刻才如一把出鞘的长刀,失去了笑意的矫饰,冷冷地凝视着始作俑者离去的身影。
晏沉没错过他眼底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更新!
我长了!
第13章
羊溪和木槿连忙赶上来,羊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小蚂蚁,一叠声问:殿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简临青正在调整呼吸,他刚才那一揽把浑身的气力都用完了,我没事。
羊溪神情一松,又咬着牙呵斥,真是胆大包天,皇城脚下还敢当街纵马!
那是安王的人,当然胆大包天。
那是安王的人。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说话者正是刚被木槿扶下来的粉衫姑娘,她又赧然又感激地看着简临青,多谢王妃救我我以往对您出言不逊,是我娇蛮不懂事,向您致歉。
她说完就见面前好看极了的王妃有些费解地皱起眉,我们见过吗?
女孩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就当我们重新认识吧,我是周淼,我们之前在您给猫买小玩意儿的时候见过您骑马也带着它呀。
周淼,晏沉记得,她是刑部尚书周含仁的独女,周含仁为人刚正不阿,脾气又臭又硬,对唯一的女儿却非常疼爱。
简临青也记起了眼前的女孩,他捏了捏猫咪的耳朵,带它一起出来玩玩。
周淼有心想与他多说几句话,看到他吩咐身边侍从去通知京兆尹,没有用的。
简临青揉毛耳朵的动作一顿,怎么说?
周淼四下看了看,他们在角落里,跟人群离得远远的,王府和周府的人守在不远处,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王妃来丰国没多久,不清楚也是自然的,安王行事非常嚣张,就算他犯了大错被废了,还是被保了下来,如今更是连禁足都解了。
我见过他,简临青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他如今还有那样大的权力?
周淼意有所指,只要他身后的势力一日不倒,他便一日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简临青深深望着她,你与我说这些,不担心?
周淼笑了,担心什么?我信王妃,再者我爹爹最是厌恶安王,我作为他的独女对安王看不上眼颇有微词再正常不过,我爹还护得住我。
简临青勾了勾唇,那我倒有个主意。你想出气吗?
周淼亮着眼睛点头,听完了简临青的主意之后笑得眼睛都完成小月牙了,我这就回去准备着。
简临青向她告别,那我们就此别过。
羊溪有些稀奇,没想到这位周小姐还有点讨人喜欢,第一次见面她明明是个刁蛮小姐样。
简临青戴上兜帽,不能仅凭一面之缘就断定他人性格。
羊溪受教地点头,木槿则靠近他,殿下,吃丸药。
简临青抗拒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体,老老实实伸手摸到腰间,晏沉看着那只手灵巧地拨开腰间挂着的嵌玉银缕球,从里面取出了一颗雪白的丸药,他捕捉到这苦涩古怪的味道,光闻着就有些受不住。
简临青把药咽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等药全滑进喉口了才忙不迭塞了个糖进去,他不知多少次重复这句话,这药的味道就不能做好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