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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笑了笑,道:“今天原是有些私事想找卫将军,卫将军中午可得空?能不能赏脸用一顿午膳?”

卫融想不出来宝言能有什么私事找他,但他是裴彦身边的内侍,便也不好拒绝了,便道:“那宝公公便稍等一会,中午时候我请宝公公吃酒。”

宝言痛快应下来,道:“那我便不打扰了将军练兵,在南苑外面等着将军了。”

卫融点了点头,看着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便与宝言拱了拱手,重新去场上带着那些人练马上射箭了。

宝言便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不再露面。

卫融的过往经历其实是一目了然的,全都摆在明面上,若要知道卫融与云岚之间的关系,若真的想查个明白,其实是从云岚那边下手更好——只是显然云岚连对着裴彦时候都不发一言,那也只能从卫融这边来猜测了。

一路从皇宫到南苑来,宝言把自己能想到的过去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推测着如若他们俩的确有关系,那可能时间还要往前推,推到陈朝时候,那会儿先帝都还是梁国公,卫家那会儿人多,说不定就那会儿也许卫融和云岚有那么一点机会能碰上。

既然要翻到那么久远之前,宝言便不打算再旁敲侧击用手段去查,如卫家这样人家,与裴彦关系亲近,去翻这么久远之前的事情,若用手段,反而会叫卫家心中生出芥蒂,不如坦率些,如此才能两边都不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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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候,卫融便换了身衣服,与宝言一起出了南苑,去了街市上找了家幽静的酒馆,两人单独找了个雅间坐。

四下无人了,两人说话时候便放松了许多。

“宝公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推杯换盏了一回,卫融便直接开口问了。

宝言略思索了一会,便开门见山地把话给说了:“乃是为了昭华殿那位,有些事情想问问卫将军。”

卫融顿了顿,看向了宝言:“圣上的意思?”

宝言只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卫融喝了杯酒,他看了眼宝言,最后只道:“那位身份不简单。”

“这是自然。”宝言笑了笑,“卫将军放心,这事情说来也就是过去的旧事,我也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卫融听着这话,倒是有些想叹气,他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才看向了宝言:“宝公公记不记得,先帝称帝那年,我替太子殿下送过一封信回来。”

宝言没防着这事情真的能扯到那么久远之前去,他努力回想了一番,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神色。

卫融看着宝言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便继续道:“太子殿下那时候在信中说遇到了心爱的女子,想娶为正妻,先帝于是笑着说那便娶就是了,为什么还藏藏掖掖的,不干脆带回来。”

宝言沉默着没有说话,但已心跳如雷。

卫融轻叹了一声,重新给自己倒酒,才慢慢把话说完了:“当年那位,便是昭华殿的这位。”

“当年太子殿下……”宝言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当年还没来得及把这位带回来就出了意外。”卫融声音很轻,“太子殿下最后便只叮嘱我,既然事情发生了,便不必告知她真相,且就叫她自由自在,无所牵挂地过一辈子。”顿了顿,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后来卫家成了这样,我也去了军中,再回来,便见她在圣上身边了。”

话听到这里,宝言已然能明白为什么云岚在见到了卫融之后会心事重重。

“有些事情若现在回头看便会觉得蹊跷。”卫融看向了宝言,“当年太子殿下身边护卫众多,从来都是没有出过任何事情的,为何偏偏……”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把话说破,“如今她在陛下身边……朝野中有那样的传言,燕云的前陈余孽甚至还重新称帝,巧合就是有那么多吗?”

宝言加了一根青菜,慢慢地吃到口中,没有回答。

卫融自嘲地笑了一声,又喝了口酒:“或者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我不信这世上能有那么多巧合。”

宝言慢慢地把那根青菜咽下去了,然后才抬眼看向了卫融:“这话,便只能卫将军亲自与陛下说了。”

卫融也看向了宝言,他摇了摇头,道:“若能说,我早便说了,却也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他轻叹了一声,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问道:“若真的要说,能翻找到当年书信……”

宝言想了想,道:“宫中旧档应还在,按旧例,先帝与太子的书信是封存起来了。”

“若能找到当年书信,便能佐证我今日所说。”卫融说道,“能说的……便也仅止于此,那位究竟是如何心思到了陛下身边,那就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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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久久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裴彦生气的样子。

若裴彦知道云岚曾经和裴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他会如何呢?

他不敢去想。

宝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有点摇摇欲坠了,想想看吧,这边是来路不明的避子汤,那边是曾经和先太子有过一段关系,他只感觉自己不管怎么开口,都逃不了一死。

事到如今他倒是有些理解云岚为何一直沉默不语。

能说什么呢?

换做他是云岚本人,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过的确便如卫融所说,她为何会到裴彦身边来呢,听说那时候裴彦是在吴郡遇到的她,他们相遇时候,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的安排?

想到这里,宝言感觉背后一凉,不敢往深了去想。

.

午后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片乌云,把太阳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天色暗沉了下来。

裴彦处理完了政事,听着内侍转述了宝言的话之后,面色阴沉。

“让太医现在去昭华殿,然后过来与朕说说,他们到底怎么给娘子看病的!”裴彦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么点小病也看不好,还能叫娘子又发烧吗?若这么点小病看不好,干脆不要做太医,滚回家去!”

内侍慌忙应了下来,便立刻准备出去吩咐。

“等等,宝言现在还没回来?”裴彦又叫住了那内侍,眉头是拧着的,“叫他滚回来,好好看着昭华殿,娘子没好之前,他哪里也不要去了!”

“是!”内侍吓得急忙再次应下来,见裴彦没有吩咐更多事情,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裴彦行到殿外,往昭华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隆庆宫和昭华殿离得近,他能看到昭华殿庭院中那棵高大的合欢树。

此时此刻天气阴沉,似乎要下雨。

他想着那时候云岚倔强掉眼泪拒绝他的样子,烦闷地又转身往殿内走去了。

刚坐下,他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寻声看去,竟然是灰奴带着白娘子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隆庆宫的窗台?

这两只猫这么大胆,逛过了后宫,都敢往前朝来了吗?

裴彦心里那些烦闷忽然散了一半,他朝着灰奴招了招手:“过来。”

灰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傲娇地一甩尾巴,用屁股对着他,然后从窗台跳了下去。

“……”裴彦半晌无语,起身走到窗台旁看了一眼,白娘子娇嗲地蹲在原地对着他喵喵了两声,灰奴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裴彦想了想,把白娘子揣在了怀里,然后向内侍道:“摆驾去昭华殿,娘子的猫跑到这里来了,朕给她送回去。”

第50章

昭华殿中弥散着汤药苦涩的味道。

裴彦抱着白娘子从肩舆上下来,正好便看到了正上气不接下气从另一边跑过来的太医。

大约是中途才知道裴彦也往昭华殿来,太医不敢落在了皇帝的后面,于是便只好卯着劲儿往昭华殿跑,可饶是这样,也就只是与裴彦前后脚。

裴彦扫了那太医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便只往殿中走。

殿中安静得很,除却微风扫过时候树叶偶有零星的窸窣,其余声音一概皆无,安静得不似平常。

五吕和初晴迎到了门口来,见到裴彦就上前行了礼。

裴彦抬手让他们起身,安抚地捏了捏手里白娘子的后颈,状似无意问道:“娘子用了午膳没有?两只猫跑到了隆庆宫去,灰奴没抓住,只好抓到了这只。”他没有把白娘子交给旁边宫人的意思,又往殿内扫了一眼,“灰奴回来没有?”

五吕有些紧张地与初晴对视了一眼,然后才道:“回、回陛下,灰奴还没回来呢……”

“嗯可以出去找找,免得娘子等会想起来了又见不到它。”裴彦抬腿往殿中走,“所以娘子用了午膳没有?”

“娘子喝了药就睡下了,没有叫午膳。”初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要在这儿摆膳吗……”

裴彦眉头皱起来,面色冷淡了下来:“你们就这么伺候娘子,不知道要先用午膳,再吃药吗?”

这话一出,五吕和初晴都不敢说话了,只一径低着头。

裴彦回头看了眼那太医,问道:“你早上来给娘子看了,娘子还是风寒么?”

太医小心地看了裴彦一眼,见宝言并不在左右,于是思索了一番才道:“的确便就是风寒,好好休息便能好。娘子多睡两天,休息好了,自然而然就能好,还请陛下不要担心。”顿了顿,他又道,“微臣也留下了药方,药方也是有安寝的功用,娘子若这会儿睡着了,倒也算是好事。”

裴彦沉吟片刻,又深深看了太医一眼,才道:“那你最近便就在昭华殿了,等娘子好全了再回太医院去。”

太医愣了愣,急忙应了下来。

裴彦接着又看向了五吕和初晴两人,道:“你们伺候娘子实在不够精心,娘子平日里对你们也是太宽容,才让你们这些宫人都失了分寸,不知要怎么伺候人了。看在娘子现在还病着的份上,先不罚你们,等娘子好了,你们各自去领十下手板。”

说完这里,他便也不叫他们再跟着,自己一手抱着白娘子,便往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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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寝殿走,药味便更越浓重些。

裴彦不自觉把脚步放轻了,撩开了珠帘纱帐进到了寝殿内,然后便只见云岚的确便在床榻上睡着了。

他心中浮起一些失落,便直接把白娘子放到了地上,接着走到了床榻边坐下了。

云岚眼睛是闭着的,呼吸也很平稳,应当是睡熟了——但不知为什么眉头皱着,嘴巴也微微地嘟起来了一些,看着便是不高兴的样子。

裴彦忍不住伸手把她眉头轻轻按了按,云岚没有醒过来,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又翻了个身——大约以为是头发之类的沾在脸上所以不太舒服。

他看着云岚,心里剩下的那一半烦闷也全部消散了。

他想,云岚包容了他这么多年,小小任性一下又怎样呢?

他如今是皇帝了,这世上人人都敬他畏他,只有云岚还是如从前一样真性情对他,他多包容多哄一哄,才是应该的。

他与云岚在一起有这么多年,何必为了一两句话就生气?

那反而显得他自己没度量。

裴彦这么想着,便瞥见了窗台上灰奴咚的一声跳上来。

这猫儿几乎就是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一般,然后大摇大摆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朝着他走了过来。

床榻上云岚睡得很熟,裴彦看着那胖狸花大摇大摆过来就要往床上跳,他伸手就拦了下来。

这胖狸花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一身肌肉矫健有力,裴彦都差点儿让它给跑了。

“你至少得有十斤。”裴彦嘟哝了一声,一只手提着灰奴的后颈皮,一只手托着这肥猫的屁股,就往殿外走,“你主人睡觉呢,你不许闹她。”

因为后颈皮被拎住,灰奴耳朵也跟着竖起来,听着这话便直接回以裴彦两只大白眼。

裴彦回头又看了一眼睡着的云岚,心想着等她病好了,再慢慢与她说那些琐碎事情——她或许真的不介意什么位分之类,可他却并不能不为她着想。

他之前把她只当做是崔滟的替身时候自然是什么都可以不去想,不过只是他人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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