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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蛰将自己看见的原原本本说了,“听小郎君说,这是服了过量的五石散,虽然放了血,但进肚就有残留,必须叫医师再来看看,开几贴药化解体内药性。”这全是昨天卫姌说的,他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卫钊皱眉,不知为何,听到卫姌时他眼皮一跳,心也鼓噪得厉害。

蒋蛰见他沉了脸,道:“幸好有小郎君在,郎君昨日行状若癫狂。”

卫钊抬头扫了他一眼,“就按玉度说的办,先找个医师来。”

蒋蛰领命立刻出去找豫章城内医术高明的医师。

卫钊用完饭,有心要去看看卫姌,但来回踱了两圈,反而有些迟疑,他招手叫仆从前来,叫他去问卫姌在做什么。仆从很快回复道,“小郎君似昨日累着了,今天起的晚,正要用饭。”

卫钊听见了,心里莫名一松,心想昨日他中药发作的时候肯定极难安抚,他这个弟弟看着就柔弱,昨日定是累坏了,今日就让她好好休息。他也不去细究为何今日提起卫姌心里就有些乱,而是将杂念抛开。等蒋蛰将医师请来,把脉之后医师道:“郎君身体健壮,何须服用此等激发行血的散方”

卫钊道是误服。

医师点头道:“此类散用多了便叫人轻易离不开,幸而这是第一次服用,我写一贴药方,照单抓药,每日一帖服用七日,残留的药性就可以去除了,用药的这段时日郎君还需注意,严禁房事。”

卫钊都答应下来,蒋蛰带着医师去写方抓药。等药材买回来,令仆从看着熬药。

等第一碗药煎服下去,卫钊已恢复平日从容,靠在榻上,神态慵懒,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下发寒。

“去将令元带过来。”

侍卫听命而去,蒋蛰守在一旁,心想卫钊处理后院之事,是不是该躲避一二,正要开口。却听卫钊道:“你等会儿留下来听命。”蒋蛰应诺。

片刻之后,令元就被侍卫带了过来,她一夜未睡,脸色颓败,见到卫钊,扑通跪在地上,膝行近前,想要去拉卫钊的裤腿,却又不敢,只垂头凄凄惨惨地哭,“郎君,昨夜之事与妾无关。”

她惊忧整夜,嗓子都哑了,看着尤为可怜。

卫钊冷冷朝她看了一眼,道:“是不是无关,过会儿就知道了。”

院外又有声响,侍卫押着个两个婢女进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左顾右盼,满脸惊慌,见到居于正中的卫钊,头也不敢抬,两人跪在地上磕头。

卫钊认出略微圆脸的那个正是平日端茶送水的婢女,指着她道:“你先说。”

圆脸婢女立刻将昨日令元在庭院里跟着来正房,她去端茶来了之后,令元接了手,又指示她去催解酒汤。她哆哆嗦嗦,吓得不轻,但好歹把话全说了出来。

令元昨天已经想了一夜,只恨当时洒多了叫卫钊察觉出来,如今为了活命,只能咬死不认,见婢女说完,她立刻哭诉道:“妾昨夜只是在院中赏月,哪里想到就碰上郎君,茶水是她端来,妾只是侍候郎君饮下,连房门都没出,如何能做得手脚,郎君明察,这些日子家中买了不少婢子仆从,许是有些心思不良的混了进来。”

端茶的婢女正是新买,到卫家才不到三个月,顿时脸上失了血色,连连摇头。

卫钊道,“没让你说话。”

令元住了嘴,哀泣不已,心中却像被紧紧攥住,几乎透不过气来。

卫钊又让服侍令元的婢女说话,那婢女见令元彻夜未归已是极害怕,但她是来服侍令元的,若令元遭殃她也讨不了好,婢女将令元平时做些什么如实告知,自从来到豫章,令元小产养了一场病,几乎就没离开过屋子,后来身体好了也很少出门,黄芷音并不喜欢这几个美婢,尤其令元,她怎么会主动凑上去。

“令元娘子日常除了弹几曲琵琶,便是为郎君祈福,连院子都不出。”婢女最后说了一句。

令元听了心下稍稍一松。

卫钊并不看地上跪着的三人,问侍卫,“去搜过了”

侍卫回禀道:“都翻找过了,什么都没有。”原来刚才卫钊已经令人去将令元和两个婢女所住之处搜一遍。

卫钊微微皱眉,让蒋蛰找两个仆妇来,很快吕媪和另一个中年仆妇进来。

卫钊道:“搜身。”

吕媪和仆妇上前,对令元和两个婢女搜身,头发发簪和隐秘之处都没放过,却也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事物,吕媪将令元随身的香囊打开,翻个底朝天,把里面的干花香料全抖落出来,也没瞧出什么异常。

卫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眉宇间已有些不耐烦。这些后院的事不该他来过问,原以为最多不过一些争奇斗艳拈酸吃醋,但昨日五石散已经下到他的头上,这就决不能容。

卫钊目光森冷,道:“既然找不到什么佐证,三个都处置了吧。”

令元与两个婢女闻言大惊,立刻痛哭哀求。

一旁的仆从见了也是心惊。

正在侍卫要动手的时候,令元猛地抬起头来,两行泪挂在脸上,“郎君怎能如此不讲理,便是忘了往日恩爱,也该看在桓家的面子上,不能这样冤屈了妾。”

卫钊冷笑道:“冤屈”

令元已无路可走,只能硬撑到底,“妾一生安稳全系郎君身上,如何会来毒害郎君,与妾并无半分好处,定是有人借此机会陷害妾,郎君若是如此处置,妾冤屈难言,郎君身边隐患未除,也叫人不安。”

她哭得梨花带雨,却挺直脊背,语气十分坚定。

蒋蛰见了也不由怀疑,心想这样柔弱的小娘子,别是真被人给害了。

卫钊不语。

这时有仆从上前,道:“小郎君来了。”

作者有话说:

57

第57章 处置

卫钊朝门外看去, 卫姌缓缓从外面进来,脸色微白,看着是休息不足的模样。

“二哥。”卫姌见卫钊大马金刀地居于正位, 过了一晚她已决定将前事忘记, 但见了卫钊心底不自禁有点儿怵,目光只落在他下巴位置, 没有对视。

卫钊道:“你怎么来了,不好好歇歇”

卫姌见他说话态度仍是平常样子,猜到是五石散效用过了,记忆会有所错乱真幻难辨, 她心下又放松了些,道:“听说二哥要审昨夜之事,我来看看。”

刚才卫姌听到婢女议论此事,言谈间都是害怕,她突然想到当日令元曾来寻求托庇时说过的话。那件事原先已经被卫姌忘到脑后,如今又重翻出来,疑惑更深, 若是昨夜令元真存了歹念, 是否与她说过的卫家隐秘有关。

卫姌想起这一茬,倒有些后悔当初轻易放了过去,她以为如令元诸般作为不过是些后院争宠的手段, 哪知竟连五石散都进了府中。这散方如今才刚刚开始流传,寒门庶民等闲弄不到,一些士族手中才有, 卫姌不由替卫钊担心, 这事背后的水可能还有更深的一层。

于是她便跑了这一趟, 目光一转, 看到令元和两个婢女跪着求饶。婢女哭得几乎晕死过去,令元却是直着背,涕泪交零,嘴里却喊着冤,院子里侍卫和仆从伫立,气氛格外肃杀。

卫姌问道:“二哥打算如何处置”

卫钊淡淡道:“拔了舌发卖吧。”

那端茶的圆脸婢女听到吓得晕了过去,令元也面头大汗,眼看卫钊如此冷酷无情,她眼前一阵发花,转而向卫姌求救,“小郎君,妾是冤枉的……”

仆从皆露出不忍之色。

卫姌没有理会令元,问道:“三人都发卖二哥可找出祸首”

卫钊目光在令元身上扫过,刺得她浑身发冷,抖若筛糠。卫钊又看向已经晕倒的那个婢女,“经手的只有这两个,既是嘴硬不肯认,就一起处置了。”

他微微侧过脸,看到卫姌蹙了一下眉,以为她是荏弱不忍见血,“你若是害怕就别理会了,回去歇着。”

卫姌道:“二哥,处置前不如让我先来问一问。”

卫钊不耐烦理会后宅这些阴私事,刚才没搜着证据,就想着快刀斩乱麻,但听卫姌这么说,他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卫姌一直在卫府那种清净后宅环境中长大,哪里会懂后院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卫钊看了卫姌一眼,忽然注意到她的唇粉嫩嫩的,和记忆中某个片段完全重合起来,卫钊心口仿佛被猛然一撞,不由愣了愣。

“二哥”

卫钊咳嗽一声,“你要问就问。”

令元和婢女见卫姌要管这事,立刻又生了希望,刚才卫钊搜屋搜身都未曾找着什么,只是卫钊手段狠辣,既找不着也不同她们说道理,如果换了这年幼的小郎君,说不定就有一线转机。令元正要向卫姌哭求,只见卫姌转头与蒋蛰说了两句什么,蒋蛰得到卫钊点头,立刻带着人出去了。

令元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极不妙的感觉。

卫钊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放血解散的法子你是从何处学来”

卫姌不慌不忙道:“去道观偶然听真人提过,觉得有趣就记下来,没想到这次倒用上了。”

卫钊知道乐氏信奉天师道,偶尔也会带携家带眷去道观,并不奇怪。

他朝卫姌看去,视线在她唇上转了转,“昨夜……”

这时蒋蛰带了人回来,卫姌注意力立刻转了过去,问找着没有。

蒋蛰进屋来,手里拿着一团事物。婢女不明所以,令元见了却仿佛头上打了个焦雷,神色骤变,她立刻意识过来,又掩面哭泣,只是她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让卫钊和卫姌全看在眼里。

卫钊冷笑一声。

蒋蛰将手里的丝帕展开放到卫姌的面前,“在关押她的那个院子里找到的,许是被风吹远了些。”

卫姌仔细查看丝帕,上面沾了些泥屑,除此之外,只有一道浅浅的红印,乍一眼看着像沾染了唇脂,但卫姌对女人的脂粉妆物极熟悉,手轻轻在上面擦拭一下,立刻了然于心。她又问蒋蛰,“只找着这一件人呢”

蒋蛰手指夹着半颗珍珠放到帕子上,“人已经侯在院外,对了,还有此物。”

卫钊眼利,已经看到这空心的半颗珠子,一眼就知道这物原先装着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在哪找到的”

蒋蛰道:“郎君的寝屋。”

卫钊立刻明白,是有人用珠子中空放五石散,用了之后怕人发觉,干脆将珍珠丢在他的寝屋。他方才命人搜屋也只想到令元及婢女屋子,没想到却给他玩了一招灯下黑。

“好呀,府里还有这等的人才。”卫钊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笑着说了一句。

正房内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令元看到被扔到长榻角落的珍珠都被找到,心彻底凉了半截,只留着最后一丝侥幸,硬撑着身体没有软倒。她在在心中道:便是全找到也不能证明是我做的。

卫姌此时叫蒋蛰将东西放到令元的面前,语气淡淡地问:“是你的吗”

令元脸上又是汗又是泪的,全身都被虚汗湿透了,硬着头皮道:“妾不知道这些东西。”

卫姌道:“何必嘴硬,这样料子的帕子府里有几人用一对就知道是谁的,这颗珍珠,好巧的用心,虽然只有半颗,看着和你香囊上串的珠子倒是一样大小。”

令元双眼变红,神情亦变得有几分凄厉,“别人若是存心要算计我,这些自然都是备好的。”

卫钊皱起眉,正要发火。

卫姌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二哥,我还要问。”

卫钊脸上火气消了,让她继续问。

卫姌道:“我知道就是铁证摆在你的面前,你也定会咬死不认,你这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争一线希望,对吗”

令元已经直不起身子,歪在地上只是垂头哭。

可这时周围的仆从已经明白过来,再没有刚才怜悯的心情。

卫姌道:“把人叫进来吧。”

侍卫出去很快带着肖蕴子和婢女前来,如今卫钊身边四个美婢还没有名分,各自身边都有一个贴身婢女。肖蕴子进来后,见到快要瘫软的令元和地上晕厥的婢女,暗暗吃了一惊,但仍是镇定地向卫钊卫姌行礼。

卫钊问道:“叫她来作什么”

卫姌朝肖蕴子点头,示意她自己回答。

肖蕴子声音平稳清淡,如清泉一般,“方才小郎君命人到院中问有谁知道令元屋里人的异常,妾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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