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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雁回听的好生感慨。她还真不曾见过这个罗云聪。只是想起当初被逼得投河自尽的罗晚霞,至今仍是一阵不平。女人家犯一点点小错儿,甚至不犯错儿,都要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这世道对女人,实是不公。只是那罗云聪也有些可怜。原本他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小户人家的小少爷,结果如今却要为奴为婢,听起来,似乎还是人家的男宠。
杨鸿又道:“罗云聪和季少棠是后来在京中巧遇的,后来两人便时有来往。之前我告霍志贤时,事情闹的很大。季少棠那时候虽不在京中,但也听闻了此事。他便托人送了书信给罗云聪,请他帮忙。罗云聪知道你与罗晚霞相交一场,又不忿罗朝霞可以进入富贵人家,加之又与季少棠有几分情分,所以,季少棠求他帮忙时,他便同意了。”
“原来他也在背后使力了?”杨雁回道。
“是了。罗云聪说,那位段大人本就算得上是个明断的官,又……极喜欢他的。他肯求情,自然是事半功倍。”
杨雁回又问:“季少棠怎么早先不说这些事呢?”
杨鸿看了俞谨白一眼,道:“早先他是怕,他这么热心的帮杨家,妹夫会多心。如今知道了,妹夫不是那样的人,也就没什么好瞒的了。否则哪天这事情传了出去,倒显得他像是心里有鬼。”
俞谨白一本正色道:“这却是季公子小人之心了。他这么样帮你,我有什么可多心的?我记得季公子原本就和你有几分交情的。他帮帮你,你帮帮他,也没什么不好。朋友之间,正该如此呀!”
杨雁回甚是好笑。这小子已经把她的老底全挖光了,明知她对焦云尚和季少棠都没动情过,还不是时不时酸一把。
不过,她只要想想,原来俞谨白竟然带着林妙致千里迢迢入京,她心里也酸哪。虽然据说当时,是有老家人跟着林妙致的,也不是孤男寡女。幸好看起来,他们两个也没生出什么情愫。也难怪啊,能看上大哥的姑娘,怎么会中意俞谨白啊。他那时,常常都没正形。
待他们几个谈完了,邢老先生又道:“俞佥事,老朽已在府上打搅多日了。承蒙你二位不嫌弃,还肯收留我,又一直尽力相助,老朽心中甚是感激。谈州的案子如今已结了,我的儿孙也都放了出来。如今我的几个儿子,正在重新接手产业,还要着人领回儿媳和几个孙女。有已被卖了的,还要找到再赎回来。他们已忙得焦头烂额,老朽虽不才,倒也还帮得上忙。”
邢老先生一心记挂着家里,杨雁回便也只好安排了人手,送他回谈州。衣食银两,也都安排的十分妥当。
……
赵先生将煲好的排骨汤倒在碗里,却犹豫着要不要端给季少棠。儿子从那天以后,很不喜欢她的排骨汤。
季少棠经过厨房时,看赵先生在对着一碗汤发愣,便进去问道:“娘在做什么?”看到那锅排骨汤,他便什么都明白了。他笑道:“有汤喝,怎么也不叫我?”端起来,便一饮而尽。
赵先生眸中带泪,嗔怪道:“我正晾着呢,你仔细烫着。”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揪着心,生怕少棠有个差池,再也不能好好的出来。如今儿子还能好好喝上她做的一碗汤,赵先生已是十分欢喜了。
季少棠喝干了一碗汤后,道:“我还要再来一碗。”
赵先生瞧着儿子单薄的身影,还有因数日不见光,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再一次潸然泪下。她又道:“咱们应该好好谢谢雁回。只是如今,连谢她都不大方便。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人家俞佥事也未必帮咱们呢。”
季少棠道:“还是不要专门去谢她了。她会明白的。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哭了。”
赵先生仍是落泪道:“以前都是娘的不是。原本,你和雁回那时候那么亲近。杨家又不是什么嫌贫爱富的人家,若我那时候不糊涂……现在想想,若那时候两家真的论亲,也是咱们高攀了。”
季少棠道:“娘,这些话就别再说了。万一给人听到,又是一场风波。”何况他和杨雁回,早就不亲近了。他们的生疏,似乎是从她受伤以后,再入学堂开始的。从那时起,无论他怎么做,都再没走入过她心里了。他曾经觉得,这都是赵先生的错,后来发现不是。雁回就是再也不喜欢他了罢了。
赵先生点点头,哽咽道:“娘只是……只是后悔,是我太对不住你了。”
早些年,季少棠是万万不会想到,赵先生居然会来跟他赔不是。他道:“娘别这么说。娘还不到四十,如今却添了好些白发和皱纹,要是再伤心自责,只怕就更老了。”
季少棠很少在赵先生面前这般放松说笑。赵先生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只是道:“这不都怪你么?你既是心里有主意,知道该怎么打这起官司,又认识什么什么大理寺卿的心腹小厮,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担惊受怕这么些日子。”
季少棠道:“这个是儿子不对,不该瞒着娘。”
赵先生看他一脸愧色,道:“别又动不动给我跪了。”
季少棠道:“娘,你看,我连这么难打的官司都赢了。”
“你有本事。”赵先生嗔道。
季少棠又道:“是了,娘知道就好了。我自己有本事,以后娘就少操些心罢。我凭自己的本事,一样能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赵先生神色黯淡。孩子到底还是怨了她的。是她非要给他找个得力的岳家,结果却看走了眼,找了那样的人家,娶了那样的媳妇儿回来。
季少棠怕赵先生多想,又道:“就是没了功名,我一样可以让娘过好日子的。娘以后也不用总这么伤心了,觉得连累了我的前程。”
赵先生含笑点头道:“娘知道了,你最有本事了。娘也不求你富贵发达,只要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
冯世兴近几日在衙门办公,没有哪一日是没出过错的。
这一日,还不到休沐的时候,他便告了假不去了。
温夫人往常在下人面前,都给双方留些体面,总是做着妻子该做的事。这几日,温夫人连面子也不想做了,对冯世兴从来都是爱答不理。
冯世兴回来后,还要四处寻她一番,总算在花园的卷棚里找到了。
温夫人让人温了酒,备了几碟精致小菜,却毫无兴致品尝。
冯世兴到了后,直接便要挥退一干下人。
温夫人却道:“我的人,你凭什么乱指挥?”
这么不给面子,除了温夫人平日里几个十分贴心的丫鬟,其余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吃惊的。
虽说这个家里是夫人是老大,老爷只不过排个老二,但也夫人这么当众这么呵斥老爷,还是叫她们心里很害怕。万一老爷真的生气了,那岂非不妙?
☆、第283章 大礼
冯世兴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温夫人身侧坐下来,道:“有些话,只能咱们夫妻之间说。”
温夫人不耐烦道:“你起来,我这里地方小,坐不下你。”
冯世兴道:“是一定要我当着她们的面儿说么?”
温夫人只得让左右伺候的人都散了。一众丫鬟、媳妇便沿着楼梯下去,离开了卷棚。
温夫人依旧冷着一张脸,道:“有话快说,没工夫跟你耗着。”
冯世兴只得道:“兰馨,咱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
温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是朝廷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冯世兴是世袭一等公爵。他们俩要和离,本就极不容易的。更何况,温家人同意么?冯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呢?要不是为了外头那点面子,为了娘家,她孩子没了的那年,早离开冯家了。后来,日子过着过着,她也就习惯了。虽然心里头有个坎儿,始终过不去,只要想起来,她心里就有恨。但是没几年,公公婆婆就相继过世了。冯世兴知道两个弟妹对大嫂不恭不敬,根本没有遵守父母之命,并没有留着二弟三弟继续留在安国公府,很快主持分家。两个弟弟不成器,完全没有对抗大哥的能力,只好分家了。从此,温夫人的日子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过得还算舒坦。所以,忍着忍着,她也就忍了十几年。
温夫人万万没想到,冯世兴这个时候来跟她谈和离。
冯世兴道:“我想去帮萧桐。可是我这么冒险,对你太不公平。”
温夫人气得连连冷笑,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吼了出来:“你把我赶出冯家对我就公平了?”
她咬咬牙,又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觉着你这辈子对不住我,也对不起俞凝华,你总要对得起一个,所以你……”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去对得起俞凝华。
就跟十七年前是一样的。俞凝华那边起火了,她这边肚子疼不舒服,他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去了俞凝华那边。
冯世兴心里千头万绪。很多事,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其实就算不管俞凝华,也不管温兰馨,他的故交、知己、同袍、儿子,都倾尽全力在做的事,他没办法看着不管。曾经,他是拒绝过一次的,可现在,他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冯世兴道:“我并不是要赶走你。只是……以防万一……”萧桐一向都很强悍。他没见过比这个人更怪更强的女人。听她的意思,若是真的事败,为了给冤死的人求个公平,为了给那些被欺侮的百姓,要个公道,她甚至不惜起兵造反。
他很少相信女人的能力,但是萧桐例外。萧桐似乎很笃定,她一定能扳倒皇上本来深信的太子。可是这一次,他连萧桐也不敢轻易相信。何况方家明明已经尚公主,萧桐却依旧坚持本来的决定。他总不能连她也不如。
温夫人道:“冯世兴,命妇和离,本朝可有先例?”刚问完,她便想起来,似乎确有先例。
冯世兴道:“本朝戚少保也是战功赫赫,说起来,比我不知强了多少去。可是他晚年之时,戚夫人仍旧离他而去了。”
温夫人依旧冷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呢。戚少保英雄一世,可却风流多情,纳了几房美妾。气得戚夫人卷走了夫家所有的财产,将他一脚踢了。”
冯世兴道:“我也都给你。冯家的财产,除了功勋田给不了你,其他的,你都拿去。就连这所宅子,都可以当我是暂时借住的。等我将想做的事都做完了,你可以连这所宅子也拿去。”
温夫人道:“你可真是个大孝子。祖宗历代的积累,你就全都奉送给我了?”
冯世兴感慨道:“双亲在世时,我已经尽足了孝子的本分,如今都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再不想做孝子了。就当是我对不起冯家列祖列宗了。你若带着这么庞大的一笔财产回本宗,想来温家人照样会对你礼遇有加。”
温夫人腾的起身,一把抓住冯世兴衣襟,气得面色绯红,道:“你可真会替我着想啊!”
……
安国公府的一众仆妇,虽离开了卷棚,但也都在不远处等着,生怕有个闪失。
有人问温夫人的陪房媳妇子:“贾嫂子,太太这回当众下老爷的面子,真没事吧?”
那媳妇子道:“应当不会有事。大家都伺候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事不知道呢。关上门来,比这更厉害的还有呢,这算得上什么。”
“可往常好歹还遮掩些,至少也没当着我们的面儿呀。”
贾嫂子道:“人前人后再不一样,终归人后的才是真的,人前到底是作假的。我琢磨着,不会有什么。咱们老爷惧内,那是满京里应了名儿的。”
……
俞谨白从方家回来后,告知杨雁回,他们的阵营里又多了一个人,就是安国公冯世兴。
杨雁回问道:“你在镇南侯府见到冯都督了?”她还是很关心俞谨白和冯世兴的父子关系怎么处理的。这对父子,这辈子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相认了,这虽说遂了她的心意,可她却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毕竟无法在人前与父亲相认,谨白也未必全然不在乎。他虽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却也未见得能放下这个亲爹。
她估摸着,其实这事很有可能也是俞谨白的一块心病。她还记得俞谨白以前跟她说过的话。以后生个孩子,好好疼他。
对于父亲,谨白这样自懂事起,便以为自己是孤儿的人,心里只怕是感情复杂。
俞谨白道:“没见到。只是听萧夫人那么一说。”
萧桐当时对俞谨白道:“我只对他说了七个字:我们不需要你了。然后就撵走他了。”
俞谨白估摸着自己当时的脸色,应当是不大好看的,虽然也难看不到哪里去。他很矛盾。他对冯世兴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听说他来帮自己,却被人赶走了,还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杨雁回道:“冯都督既也加进来了,那事情就更好办了罢?”
俞谨白道:“萧夫人将他赶走了。”
杨雁回怔了片刻,道:“萧夫人对冯都督……似乎很不满。”
俞谨白道:“她虽将人赶走了,冯都督既已打定了主意,只怕仍旧会帮忙。再说了,还有姨父在呢,他定会从中斡旋的。”
杨雁回问道:“谨白,你想让冯都督来帮你么?”
俞谨白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姨母不该赶走他。最初,姨母是背着姨父在搞动作。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做成这件事。我被她安排去滇南时,姨父都不知道。后来姨父才知道了姨母在做的事,虽然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气,但还是决定帮姨母。如今我的亲爹来帮我,姨母却将人赶走了,我觉得这对姨父也未见得多公平。”
方天德倒是不跟他的兄弟客气。知道萧桐做的事不久,就把俞谨白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了冯世兴。这一次,冯世兴自己都找上门来了,萧桐却将人赶走了。方天德这次应该还是不会跟冯世兴客气的。
两个人正说着,秋吟忽然来报说:“爷,奶奶,外头来了两顶轿子。有个人从轿子里下来,说是爷的师父。”
杨雁回闻言大喜。她终于能再见到这位神人了。
俞谨白也喜道:“还不快将师父请进来。”又对杨雁回道,“我们去接师父。”
杨雁回欢欢喜喜应了,和俞谨白一起匆匆迎了出去。
秋吟一路小跑,赶去让前头的人,赶紧请向经天进来。
还不待俞谨白和杨雁回出去,两顶轿子已经抬了进来。
俞谨白不待轿子近前,已经跪拜了下去:“徒儿见过师父。”
杨雁回也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轿子落下来。向经天掀开轿帘,迈了出来。与杨雁回记忆中的仙风道骨,倒是没有两样。他先出来,轿子里一个生得千娇百媚的年轻少妇,这才款款跟了出来。
俞谨白抬头笑道:“想来这位必是师娘了。师娘在上,徒儿俞谨白向师娘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