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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指了指身后女官捧着的药材:“皇后听闻皇上已经无恙,特命人送了补药来。她说:皇上千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日后,这烽火戏诸侯之事不可再为,否则就是拿祖宗社稷玩笑,拿东离的万里江山玩笑。”

皇帝眼珠子一瞪,与同样惊讶的符东疏对视一眼,见对方摇头后,咬牙问:“皇后亲口所说?”

“是。”

皇帝撑在床沿,吸口气再吸口气,最后白眼一翻,彻底的晕了过去。

“真的晕倒了?”中宫,皇后一边执起小金秤,一边往里面加入药材,听了宫女的汇报,皱起眉头再一次的问道。

“是!德妃当时也吓得慌了手脚,三皇子随后也赶来探望皇上,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被赶出了殿外。总管的意思是,皇上需要静养,后宫嫔妃们无诏不得入内。”

皇后专注的看着秤杆上的刻度,将新称量的药材倒入黄纸之上:“她们母子得到消息的速度挺快的。太子殿下呢,现在在哪里?”

宫女回禀道:“太子才入了东门。”

皇后摆了摆手:“让他回去吧,最近这段时日让他修身养性,别到处乱跑了。”

小小的一个莫须有刺客事件,让皇后看清楚了德妃的潜在势利,也让德妃再一次抓住了邀功的机会,更是让符东疏深深的明白后宫女人们的蛇蝎心肠,至于皇帝,他的昏迷太过于巧妙,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

睿老王爷听儿子叙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出乎意料之外的没有如往常一样将符东疏骂得狗血淋头。这位操纵了东离朝局长达三十多年的权臣,站在翻飞的栀子花树下,只幽幽的说了一句话:“快要变天了。”

朝中的局势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文官们一个个缩起脑袋开始歌功颂德说天下太平,武官们一反常态,仿佛与文官们做对似的,每日里上朝都丢下一个闷雷,不是与北雍接壤的边关又有了异动,就是因为蝗灾山贼肆虐,还有一小股反贼找到了前废太子的遗孤,宣称要另立新朝,与皇帝老子对着干。

皇帝在刺客之事后,罢免了禁卫军首领,又宠信了后宫几位美人,然后与皇后开始了新一轮的冷战。

前朝,皇帝的性子也越发反复无常,今日说要打仗灭了反贼,明日说要筹备与北雍大战,后日又琢磨着派一万兵士去剿匪,户部说国库才刚刚充盈起来,就遍地开花的打仗,银子不够!皇帝大手一挥,以战养战,言及战后剿的物质全部用于供养将士,朝廷分文不取,还额外有丰厚的封赏。一时之间,兵部自荐要上战场的将领络绎不绝,连三皇子都蠢蠢欲动,准备去战场上历练一番。

庄起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也不争大功劳,只挑了一万新兵,选了最近的一处浩浩荡荡的去剿匪。路上急赶慢赶去了半个月,剿匪耗费了一个月,收集战利品也花了不少时间,差不多半个多月,赶在了中秋之前回岳母家吃团圆饭。

明面上他只押回了两车的财宝,不管是土匪还是山匪,因为人的眼界有限,他们收藏的财宝往往价值都没有贪官们贪来的东西值钱,故而,这两车东西并没有引来多少嫉妒。随后,庄起手下铺子从各地送来的中秋贺礼也逐渐到达,庄起这里挑一挑那边选一选,凑齐了八车一起运到了张氏的府上。这里面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银子,除了张氏与孟知微,也就无人得知了。

郭悟君会试考了不错的名次,郭太守替他走了不少门路,在皇城里谋了个小小的实缺,没有外放。

故而,顺从了老爹的嘱咐,郭悟君也赶在中秋佳节,带着孟知嘉来了张氏府邸。

孟知沄年岁最小,张氏原本就想要替她选一户富足的人家出嫁,她左挑右选总是不满意。张氏不好勉强她,故而也就暂时放了放,让孟知微再去打听。

张氏万事顺意,除了隔三差五的去张家住上两日,大多数时日都是在自家伺弄花草,在庄恒周岁之前还将花园特意翻修了一番,扩大了一倍,等到孟知微带了儿子过来,就漫天漫地的与庄恒在花园里玩躲迷藏,很是无忧无虑。

现在的张氏,再站在三个女儿面前,不像母亲倒似姊妹一般,年岁青嫩了不少。

一家人,除了闷闷不乐的孟知嘉,其他人似乎都过得很好,这让孟知嘉更加的郁闷,眼见着郭悟君对庄起奉承有佳顶多是暗中瞥了瞥嘴,不再多话。

张氏怀里抱着庄恒,环视了一圈,到底还是不能对二女儿视而不见,想了又想,隐晦的问:“最近的身子如何?”

孟知嘉端着热茶,眼神飘忽的落在月下池塘里,懒洋洋的道:“没如何,吃得下睡得着,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庄恒正是活拨乱动的年岁,看着小知恩在池塘另外一头放花灯也闹着要去,张氏就送了手,叮嘱丫鬟们跟好了,这才道:“我这里有太医院开的方子,对女子的身子骨很有好处,你要不要抓几副吃吃看?”

孟知嘉愣了愣,这才问:“什么方子?”

张氏遥遥的看着庄恒跑向小知恩,笑道:“出嫁的女人家,除了生子的千金方还能有什么。”

孟知嘉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你怎么知道……”

张氏叹息一声:“我也是过来人。你出嫁比知微早,她如今孩子都一岁半了,你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急?”

孟知嘉抿了抿唇,她实在不想告诉张氏实话。郭悟君当了差之后,每日里应酬多了不知道多少,醉卧美人膝的事情没少干,他情愿日日对着外面的美人们倾诉衷肠,也不愿意与她交颈缠绵。好几次,都是孟知嘉做了手脚,郭悟君一时找不到人泄火,才与她颠鸾倒凤。可在药效之下,他动作粗鲁谈不上温柔,试了几次孟知嘉都没得到什么趣味,逐渐也歇了心思。

就上个月,郭夫人还写了信来,说长子已经开始学三字经,一直呆在敖州寻不到好的先生,要送到皇城来。长孙来了,长孙的亲娘哪里舍得?自然,佟氏也会跟着过来。

郭夫人隐藏的话孟知嘉懂。

足足三年,孟知嘉的肚子居然都没有传出消息,想来日后也不会有动静了。与其让她继续霸占着郭悟君,还不如将佟氏送来,说不定还能再为郭家添丁加口。

如今的孟知嘉颇有些死气沉沉的味道,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对郭悟君逐渐不再上心。她的太守儿媳妇身份在皇城这遍地权贵的地方更加拿不出手,她没有了炫耀的资本就好像日子没有了奔头一样,连对孟知微的嫉妒都不那么明显了。

也是,哪怕是孟知微,在这皇城脚下也顶多是个三品将军夫人,算不得什么。她头顶有世子妃,有太子妃有皇后,那么多的人,那么高的天,孟知嘉觉得自己嫉妒不过来,索性放弃了。

张氏见孟知嘉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再热的心肠也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随手招了老嬷嬷将方子抄录了一份,压在了茶几上,自己借口更衣也就离开了。

今夜明月高照,夺走了所有的星辉,哪怕是白云也被月色穿透成了薄薄的一层,看起来缥缈不定。

郭悟君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儿赏月去了,他刻意奉承庄起又要躲避孟知微,自己两相为难,索性都避而不见了。

静谧的夜空下,孟知嘉隐隐约约听到庄起与孟知微的说话声,她下意识的循声走了过去,就看到两人正拿着削剪好的竹枝做灯笼,旁边的石桌上拜了画了嫦娥奔月的绣布,糨糊剪刀等。

身形英武的男子将娇俏的妻子圈在了怀里,手把手教她怎么将竹枝穿插,两人的面容在琉璃灯下显得恬静而又满足,相互依偎着,无端的让人生出了羡慕。

孟知嘉抿唇,几次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几次想要上前,没事找事的坏了他们的好事,又觉得脚步沉重,实在迈不动步子。

直到眼睛干涩,她才转开了目光,这一次,她又发现了一个人。

郭悟君!

她的夫君,居然躲在了竹林里的阴暗处,凝视着庄起怀中的孟知微,凝视着已经嫁作他妇的自己的姐姐,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一股火苗毫无征兆的从心底窜了上来,孟知嘉避开小径,沿着池塘飘来的花灯的来处而去,她要抓住他,质问他,审问他。

他怎么还没有忘记孟知微,他怎么还敢肖想别人的妻子,他怎么敢这样对待自己!

池塘边,小知恩手里正抓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小心翼翼的扶着庄恒的手道:“别动啊,姐姐要点花灯了。”

庄恒胖嘟嘟的爪子捧着兔子花灯,因为人太胖,蹲着的时候左摇右晃,也不知道听懂了知恩的话没,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两根蜡烛,听到对方的话,呀呀的道:“点,点。”

小知恩教他:“点花灯。”

“灯。”

“花灯。”

两根蜡烛终于碰在了一处,小知恩立即稳住庄恒的身子,咯咯笑道:“点着了,我们可以放到水里了。”扶着庄恒的手就要慢慢挨近水面。

忽来一阵风,庄恒‘啊’的一声,下意识的护住了花灯,小胖腿摇晃,人不自觉的往前一载,噗通一下,连带着抓着他手腕的小知恩也倒了下去。

水花四溅,孩子们的尖叫声穿越了夜空,久久回响。

孟知嘉双股颤颤,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抬头左右环视。

今日是中秋,丫鬟嬷嬷们大多也回了老家过节,留下的人本来就少,能够一心一意还守着小主人的丫鬟们更加少。直到听到响动,这才纷纷从偷懒处奔了过来,顿时,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另一头,庄起几个起落就跃入了池塘里,一手拖着一个孩子爬上岸来;孟知微脸色煞白,看着庄起挤压儿子的肺腑,自己也开始给小知恩渡气,几番折腾,孩子们才呛出水,哭泣着扑入大人的怀抱。

张氏赶来:“怎么回事?”

丫鬟们都吓得跪在了地上,郭悟君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牵着不知所措的孟知嘉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孩子们不小心掉入水里了。”

庄起锐利的眼在众人的身上逐个扫视了一番,他本来就是江湖人杀性重,又当了几年的将军,这一眼下来,几乎人人都吓得肝胆破裂。

郭悟君道:“快去请大夫来看看,烧些热水,别让孩子们着凉了。”

孟知微微微抬起了头,很是平静的抱起哭得眼泪鼻涕齐流的儿子,安抚张氏道:“已经无碍了,别担心。”

出了这事,郭悟君夫妇自然不好呆下去,早早的告辞了。

刚刚上到马车内,郭悟君就毫无征兆的甩了孟知嘉一个耳光,压低了嗓音的吼道:“你疯了?”

孟知嘉双目狰狞:“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凭什么打我?”

郭悟君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以为没有人看到吗?是你将两个孩子推下池塘的。”

孟知嘉有一瞬间的心虚,不过,她的怒火被这句话挑得更加旺盛,冷笑道:“你居然还有闲心关心别人?我以为你一颗心全部都系在了孟知微身上呢,哪里还看得到其他。”

郭悟君一挥衣袖,偏过头去:“不可理喻!”

孟知嘉笑得更加森冷,左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左脚更是不停的摩擦着右边的小腿,身子发抖,眼神发虚。

回到府里,两夫妻更是一句话都不肯与对方多说,各自回了院子。

半夜,孟知嘉从惊梦中醒来,浑身冷汗的靠在床头,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又从头到尾的回想了一遍。

她记得她路过孩子们的时候,丫鬟们正偷偷聚在一起吃月饼,乳母不在,春绣去厨房给庄恒做夜食,张氏去更衣,庄起与孟知微甜甜蜜蜜更加不可能关注其他。

只有郭悟君……不过,他当时已经替自己遮掩了,孩子们靠池塘太近,又没有看到她人,应当不会怀疑掉落池塘是她所为。

没事的,没事的,孟知嘉不停的告诉自己。

她只是没有忍住,她不是故意的,她被嫉妒烧红了眼睛,蒙蔽了心灵,她只是无意的那么一抬脚,没想到两个孩子那么不禁踹,居然一起掉入了水里。

她不是故意的!

孟知嘉捂住了脑袋,将整个人埋入了被褥里。

她浑然不知此时的张府已经哭声震天,唯一的外孙差点小命难保,是大人们的疏忽,也是张氏的疏忽。这位将外孙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女人,几乎要被自责给淹没了。

在被发卖的威胁下,有个小丫鬟终于颤巍巍的爬了出来,哭道:“我看见了,是二姑娘做的,我看见她从小径过来,路过小公子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小公子就掉下去了,同时还有……”

张氏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龈咬出血来:“你确定是她?”

小丫鬟频频的磕头:“真的是二姑娘,不会错的。后来太慌乱,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与二姑爷在一处,姑爷还……”

张氏想起方才郭悟君牵着孟知嘉的那只手。他们夫妻不睦张氏早就知道,否则孟知嘉不会到现在还没怀孕。为何平日里不见亲密的夫妻,居然在今晚发生了意外之后,郭悟君害怕孟知嘉受惊的模样?不,那不是怕孟知嘉受惊,而是怕她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

张氏眯起了双眼,长长的指甲在椅子扶手上划过,血珠迸裂。

一墙之隔,庄起神色冷冽的转身。

…………

孟知嘉病了,夜夜惊梦,不过三日她就开始卧床不起。

大夫询问她的病症,她就总是说自己幻听,三更半夜的听到孩子的哭喊声,等到人醒来却什么都没有瞧见,也寻不到哭泣的孩子。

大夫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剂就走了。

谁知道,吃了药之后她虽然睡得更加深沉,可依然盗梦,仿佛陷在了噩梦中醒不过来。

这般折腾了五日,她连睡都不敢睡了。每日里昏昏沉沉,吃不好,想睡又不敢睡,人明显的消瘦下去。正巧郭夫人又派人送了信件来,说不日佟氏就会带着郭悟君的长子来投靠。

这下子,什么噩梦,什么哭泣声都不足为道了。在即将再一次失去郭悟君的宠爱面前,一切的苦难都不再是苦难,孟知嘉迫切的需要赶在佟氏来之前达成一件事。

“我想要一个孩子!”

郭悟君最近也被孟知嘉的疑神疑鬼弄得烦躁不安,闻言只问:“我们不是有孩子了吗?”

孟知嘉摇头,一口喝下热乎乎的汤药,翻身就将郭悟君推倒在了床榻上:“我要一个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你给我!”

郭悟君这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挣扎了两下就见孟知嘉哭着道:“我知道你喜欢孟知微,可现在我是你的妻子,我得到了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我认了!不过,作为赔偿,你得给我一个孩子,有了孩子我就再也不痴缠着你。”

郭悟君一怔:“真的?”

孟知嘉已经扒开了他的衣服:“对!只要我有了身孕,日后你就一个人去见母亲,不管是中秋还是大年三十,只要你想去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见她,见孟知微,我再也不约束你了。我只要一个孩子!”

她仿佛着了魔,一次次将郭悟君压榨在了床榻的方寸之间,这下,不单孟知嘉人不人鬼不鬼,连郭悟君出门去衙门都脚步发软,脸色蜡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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