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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许乐康被刑事拘留,副董事长季朝明兼公司副总代行职权,主持公司工作。
季朝明当日晚上组织工作会议讨论限价房许安美地2号楼楼体坍塌事故的后续事宜以及公司的经营工作情况。
许安集团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中高级管理层悉数到场。会场三圈围坐了六十几人,然而,会议开始前,没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家都安静的坐着,鸦雀无声,气氛格外的凝重。
目前,许安集团房地产公司同时负责两个限价房项目,分别是发生事故的许安美地和北郊的许安博雅,以及许安博雅配套的小学。目前,事故调查组已经查封了许安美地项目部,材料封锁,全线停工;许安集团表示自查,旋即将许安博雅项目停工。
“美地的项目要配合调查组的调查,博雅那边也要加紧自查,看看有没有真的是偷工减料或者以次充好的原材料;仔细的追查,有没有按照既定的施工标准,施工设计施工,所有的原材料追本溯源,所有的施工过程都要根据施工图纸检测……”
季朝明向房地产项目的高管们安排着工作。季朝明已经是逾六十的年纪,头发半白;抽烟太多,他的声音很是嘶哑;一日的紧张,他神色也是难掩疲倦。投影仪前,他的细节都仿佛被放大。这个略是苍老的许安集团的元勋,依旧显示着自己的强势与专业。
“现在是你们自证清白的时候,也是你们能够将功赎罪的时候,你们知道该怎么处理……咳咳……”
季朝明咳嗽着,旁边有助理递上水,但是还是被他挥挥手拒绝了。
“你们不要有任何侥幸的心理。美地项目的办公室被查封了,出了这么大事儿,有关部门肯定是要用放大镜显微镜去看,去挑毛病的。这个项目已经完全超出我们能把控了,不是凶多吉少,是肯定大凶。做了半辈子房地产,我知道,现场施工不可能百分百达标,这个事儿听天由命……但是博雅的项目,我们还有机会挽回一些。可能会有有关部门的检查,我们欢迎他们的检查。所以,你们的工作非常的重要。我们得有办法站出来,有拿出手的东西,告诉社会公众和也有关部门,我们是负责的企业,我们是做的良心工程。这些是我们的资本,是我们有能够重新站起来的基础……拜托大家了!”
季朝明语重心长,情真意切,说完微微一躬。
“我们真的没有严重违规的情况。如果要是说事无巨细的都是按照建设标准规则来的比对,我不敢保没有问题。现场施工的情况跟各种程序标准比起来,那可能有些瑕疵的……但是,我们的施工质量是过硬的,这些我们可以随时接受检查,也能给提供证明材料,欢迎第三方的检查……”
“后续的工作,我们一定会精益求精的。”
房地产部门的众人纷纷表示着信心。
季朝明安慰的点点头。
“谢谢大家……大家的信心、努力,许总和我都很感激。艰难的时候,谢谢大家跟许安集团风雨同舟。许安集团不会辜负大家的!”
“季总,我们美地项目部这边也还要您的管理。发生这么大事情,现在一片混乱,大家人人自危,这样下去也很难应付后续的事儿……这边还是需要临时主事儿的人。”
许安美地美地项目的行政经理说道。
“我们没有做的太过分……还有尚总,现在也被抓了,也请您想想办法。尚总是那么实在勤恳的人,他不可能做什么手脚的。”
许安美地项目的设计经理站出来。
“法律上的事儿,尚总的事情,许总的情况我不敢说,这得杜律师来跟大家解释。不过,管理上的事儿,我做主。大家现在不管多么慌张,多么心里没底儿,都得镇定点。每个人都把手头的工作仔细回想一下,做过什么,哪些有问题,哪些没问题,写一个如实详尽的汇报。然后大家全力配合调查。是我们的问题我们认,不是我们的责任一定得解释清楚……回头调查组肯定是连续的调查多少遍,大家都要准备……我们会随时召开工作会议沟通情况。你们现在由我亲自领导,有事儿二十四小时直接打我电话……”
季朝明道。他挥着手比划着解释着,又时不时的敲着桌子,嘶哑的声音依旧坚定,苍老浑浊的目光中依旧是坚韧和勇气。在这个位置上,面对他最熟悉的员工,他气场十足,冷静智慧,指挥若定。的确,在这个时候,是他给了员工更多的信心。
不远处,杜蘅侧头愣愣的看着季朝明,也不由得思绪复杂。太多的证据表明季朝明与许安集团今日的困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支持平庸的老人尚超主管地产,主张压低成本,鼓动沈家旭做假账引进投资,即便没有大楼倒塌,他的举动也将许安集团推向深渊。
可是,把许安集团推向深渊的是季朝明,而此时,努力拯救许安集团也是季朝明。即便是没有证据,但是杜蘅确认这些都是真的。只是季朝明为一己之私,这些周折算计阴谋,所耗代价太大。不可能被忽视,也不会被原谅。他背后的事情一定要被揭发,也必须绳之以法。
集团高管会内斗,会内耗,并不稀奇,但是,付出了员工生命的代价,太过沉重。季朝明绝对不可以放过。
尤是,杜蘅抓着钢笔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杜律师来介绍一下许总和尚总的情况吧……”季朝明道。
杜蘅点点头,面无表情。季朝明需要一个许乐康与尚超肯定很难主理事务的解释——如果他的目的如是,大概也是有天意在帮他。可是,即便是有微弱的机会,杜蘅也绝不轻易的让他阴谋得逞。
杜蘅站起来,望了望季朝明,一脸平静。曾经很多次的工作会议,发言之前,她也如此的看向许乐康。
许乐康不在的时候,她也要为他做些事情。
“许总和尚总,以及美地项目经理被刑事拘留的罪名都是重大责任事故罪。根据我国现行刑法的规定,重大责任事故罪是过失犯罪,不要求有任何的主观故意。有造成重大伤亡,调查其中过程有违反法律规定,一般就可以对主要负责人员进行定罪。所以,大部分时候,这种罪名追溯的对象是公司的主要负责人,项目的负责人。项目经理,分管副总,总经理和法定代表人是最常见的适格的追溯对象。”
杜蘅向与会人员解释着。死亡人数三人,重伤四人,财产损失也是天文数字,这种情况下,后果必定很严重。作为管理者的许乐康与尚超都不能为自己没有过失辩解,也必定承担责任。
即便是平和的说出这些话,杜蘅心中也抽痛。
“不过,我已经向公安机关提交取保候审的请求。不出意外,三天之内,许总和尚总应该都会被允许取保候审的。在取保候审期间,只要保证不离开北京,接受侦察机关随时传唤,并不影响他们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很快,许总和尚总就能够见到大家,会为这次事故做妥善安排的。”
杜蘅笃定的说道。
“那么,是一定会取保候审么?”尚超的助理问道。
“非暴力犯罪,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一般会被允许取保的。可能性极高。”杜蘅道。
“好。有劳杜律师……”季朝明道,不动声色。
暗潮涌动的交锋,皆是平和温和的言语。
之后,对于许安集团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高管们进行讨论。
会有意料之中的舆论喧嚣的批评咒骂;大抵明天就会有两个项目购房客户的群起攻之;所有能够想象到的恶劣后果,许安集团选择了谦卑而低调的认错致歉。
工作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凌晨,杜蘅并无困意——在非常久的时间里,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精神集中,警觉,反应灵敏,只是站起身走路那一刻,一时头重脚轻,杜蘅慌忙扶住了桌子。
“你没事儿吧?”沈家旭走到的杜蘅旁边,扶住了她。
“没事儿……”杜蘅摇头,想站起来自己走,然而,沈家旭握着她的手臂,依旧紧握不放。
“我送你回家。”沈家旭道,不由杜蘅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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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格外的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杜蘅格外的警觉,警惕而敏感。沈家旭的手机掉落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下,静音,却一直闪着光。
沈家旭安稳的开车,没有意识到这些。
“其实,财务上能够看出来太多的东西,我并没有多想多去过问。就是那种想引入投资,想做大许安集团的执念,让我忽视了那些东西……我以为只是在调整财报,没有想到他们做了太多的手脚。如果早点发现问题,也许大楼不会他坍塌,不会有这样不能收场的后果,灾难一般……”
“青萍之末的风,没有被注意到并不意外,我们太大意了……等事情的调查结果吧。现在去猜测哪一个环节出问题,很难说。”杜蘅道。
“我依旧觉得是季朝明……他当时找我,说服我的理由很正当,我没有起疑,可是,现在的结果,他才是唯一的受益者。如果还有人可以从许安集团得到利益的话。”
沈家旭道,一边说着,他重重的捶着方向盘。
喇叭嘶鸣,杜蘅不由得一惊。
沈家旭沉浸在自责,悲伤与愤怒中,车开的忽快忽慢,很不稳当。
“家旭,你冷静点……”
杜蘅道,她瞪大眼睛看着沈家旭,很是忧心。
沈家旭的身上满是违和感,不自然,很反常。
从认识沈家旭,及至当时代理沈家旭的案子,面对刘诗诗的诘责与侮辱,沈家旭都是沉默隐忍的。他鲜少表现激烈的感情,更多的时候是无欲无求,淡漠平和。即便是他的愤怒,不满,也从不见是这样的发泄。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家旭把车停在一旁。
“你怎么了?”杜蘅问道。
“没事儿……我只是自责……许乐康他真的会坐牢吗?”沈家旭问道,眼睛盯着杜蘅,眼眶微红。
杜蘅略是思索,点点头。
“现在法院对这块的判决很严的。无论是什么原因,法定代表人,总经理都是失职。很难判缓刑……尽最大的努力吧……”
沈家旭手紧紧的抓着方向盘,头也埋在方向盘上。
杜蘅心中凄然,同情牵念此时还在看守所的许乐康,更费解沈家旭的状况。
明明许乐康可以很镇定的处理医院的工人伤亡的事情,安抚工人应对采访;下午还在向金河资本等资本股东解释情况,又是如何一时间心理崩塌。
是因为他心中所看中的兄弟情,亦或者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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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歇息了很久,沈家旭才平静了心情,重新开车上路。
然而,上路不多远,就发现油表亮了——油量不足。
好在一公里之外就有自助加油站。
加油站,许乐康下车加油,杜蘅脚边的手机还在闪。陌生的号码,三两分钟就会来电,手机电量已经不足。
杜蘅俯身接起了电话。
“沈家旭……你以为你不理我,就可以撇清关系,就没有责任?你想金蝉脱壳推的一干二净?你别想的太美,最后摔得更惨。你老老实实些,大家都会没事儿的。我给你的好处,不会少了你的……”
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嘶哑。
那是杜蘅异常熟悉的声音,是刚刚交手的人,是季朝明。杜蘅本就以最大恶意猜测季朝明,以为自己不会对他的行为有任何震惊,然而,此时听到那样的声音依旧呆若木鸡。
车微微一动,是沈家旭将油枪取出来的声音。
“你最好清醒些,不然的话,许乐康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杜蘅将手机关机,再度扔到了座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