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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知道前世顾珩为何查无此人了。
翃都的位置极其险要,蛮夷与其他部族勾结,明面上在阳湖与主力军纠缠,暗地里派新合的大军直捣翃都。
前世,翃都一役极为惨烈。双方兵力悬殊,翃都主将以两万对三十万,苦苦支撑。
主力军得知消息,艰难打退阳湖的敌军,原是能赶得及救援的。
但江浙当时还有时疫,天灾人祸下,内乱将大军生生拖住,最后赶到时翃都近乎成了一座空城。
如今顾尚书也去了江浙,有他在,说不定能迅速退敌,驰援翃都。
但他偏偏因诬陷被夺了兵权,而陛下刚愎自用,把皇权看得比天下万民更重,在多方争斗间并未派去其他懂得用兵的大将。
若临危受命的领兵之人久久打不退阳湖敌军,若时疫四起如前世那般将援兵堵在路上……
顾尚书前世也被诬陷过,梅长君相信他能够妥善应对,脱困只是时间问题。
可顾珩缺的正是时间。
顾尚书去了江浙,还是救不了他吗?
梅长君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凛然。
“祈愿吉人自有天相?”
不,必须做些什么。
片刻,她低垂着眸子,沉下心来分析。
朝中皆知江浙不能大乱,昨日沈党与国师接触,似乎也有些妥协。顾尚书被诬陷是几日之前的事,转机或许很快便会到来。
翃都之战还未开始,以兄长之能,提前部署定能守得更久,撑到大军来援……
所以不能让援军再被时疫乱了阵脚。
梅长君思绪一跳,想起前世最终是医谷有人深入当地,渐渐研出了方子,才将快要扩散出整个江浙的时疫停了下来。
如今时疫未出,方子无从写起。医谷之人更是神出鬼没,没有足够的理由,见一面都难。兄长是医谷弟子,即便凭自己一人之力研不出方子,也能请来长老相助,但需要时间。
翃都若被围死,他便再难出城。
只有赶在这短暂的时间差中布置好一切,方有一丝转机。
“有纸笔吗?”
梅长君理了理思绪,吩咐道。
女使连忙点了点头,一边从包裹中翻出纸笔递给她,一边道:“我估摸着您可能要写信,提前备下了。”
梅长君沉静地接过,将翃都可能被攻和江浙出现时疫的消息快速写在纸上。
兄长信她,故她无需解释消息的来源,只慎重地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
至于朝中,她没有渠道,也没有办法用近似预言的话去调兵。
只能做到如此吗?
梅长君将信折好递向马车外。
“用最快的速度送去翃都。”
一名亲卫接过,拨转马头飞奔出去。
梅长君闭了闭目,强自镇定的心绪再次起伏难定。
她不知翃都是在哪日被围的,在敌军主力到来前,已有小支兵力潜伏而去,查探情况。
若信路被截断……
“我必须去。”
不亲身过去,她心难安。
梅长君睁开眼,眸色是不容置疑的冷冽。
“兄长既让你们听命于我,那如今便好好听我的安排。”
她淡声吩咐着,将手下分成了两路。
女使随她先从北城出京都,以免被朝中有心人拦下。
亲卫们则去购马,并置备远途跋涉所需之物。
来顾家安定了许久,如今有危机在前,梅长君逐渐找到了前世的状态,周身气质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将女使和亲卫们全然镇住。
一盏茶后,马车便到了城门外。
梅长君一下车,就看到白衣玄氅的裴夕舟站在侧方,对她轻轻笑了一下。
第27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二)
碎琼乱玉, 雪落无声。
临近年关的京都又飘起雪来。
北城门临近观南寺,来往者多是前来消灾祈福的百姓。肃穆中,城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是几根墨绿色的长竹竿在风中摇摆, 竹竿顶上都系着一面洁白的幡旗。
去过观南寺的百姓都知道,每近年关,北城门一道均会立起幡子, 避苦难,得福德, 祈求岁岁安康。
承天十四年冬天, 幡旗仍立, 观南飘雪,一切和往常一样。
但远在江浙的百姓就像这悬系的幡旗一样,偶尔响那么一声,便能抖落无数的尘埃。
“江浙危殆, 我同你一道。”
在幡旗下,裴夕舟神情淡然,墨发由一根帛带系起, 清朗的声音穿过茫茫飘雪,送到梅长君耳畔。
他示意云亭将马牵来,将缰绳挽在手中。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 声声清脆。
一人一骑慢慢走到梅长君面前,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翻飞的墨氅。
眼前人的眉目越来越清晰,风姿飒然, 一双幽黑眼眸像掺了寒夜中闪烁的星子。
梅长君看着他, 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江浙具体内情我已知晓, 顾尚书无辜被冤,朝中已有澄清的折子递上。”裴夕舟缓声道, “我以国师的身份去江浙督查,长君可愿同往?”
梅长君眸光一亮。
像有人拿剑劈山断海一般将她心头忧虑齐头斩断,似乎一下子什么后顾之忧也没了。
一如既往地心安。
她顿了顿,理智回笼,开始思索裴王府想在江浙乱局中得到什么。
梅长君的眉头渐渐蹙起,一抬头看到裴夕舟依旧神情淡然,不知为何突生一分笑意。
“我可以相信国师吗?”
她问。
“可以信我。”
他答。
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信……裴夕舟并未回避梅长君探询的目光,带着几分笑意回望她。
既有了前世记忆,他自然无法坐视江浙乱局的发生,坐视无辜百姓丧生于时疫之中。
更无法坐视她孤身一人前往千钧所系的翃都。
“长君,马来了!”
一个飒爽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梅长君转身回望。
“疏桐?”
赵疏桐牵着几匹看装扮明显是来自军中的骏马,一边走一边朝梅长君笑。
在她身后,几名亲卫揣着手跟着,欲言又止。
“大小姐,我们去买马——”
赵疏桐站定,大手一挥:“我消息来的及时,发现你不在顾府,想着以你的性子,定是要去江浙一趟。”
她将缰绳递给梅长君:“我从父亲那儿借来了几匹好马,又派人去各处马市守着,不出所料找到了踪迹。”
“你看,这肯定比马市上那些好。”赵疏桐叉着腰,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骄傲神情。
她话音未落,瞥见站在不远处的裴夕舟,挑了挑眉:“应该也比裴王府的马好。”
“是……”梅长君抿唇一笑,对她郑重一揖,“此番多谢疏桐了。”
赵疏桐也回以一笑,似是想到什么,有些支吾道:“你一路小心,令尊之事父亲也会帮忙,你见了顾,见了你兄长,让他不必忧心。”
梅长君点了点头。
北城门处的风雪渐渐大起来。
“一路顺风,早些回来。”
在赵疏桐飒爽的送行声中,梅长君翻身上马,朝后方挥了挥手。
身侧是着白衣墨氅的少年与她同行。
……
数日后,义乌。
“总算快要赶到了。”梅长君望着裴夕舟,轻笑道,“若是北上迁都,可就得远上许多。”
裴夕舟眸光微动。
“迁都?”
梅长君笑容险些一滞,迅速组织好语言,状似随口道:“北方未平,可在我们大乾之前,极北之都屹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