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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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括搁下茶盏,这才抬眸看向辜七,他眼眸深邃,叫人一眼看不见底,可如今这其中却有波澜迭起。“七七。”
辜七听他忽然这么喊自己,心头猛跳。而后无数道疑问又都生了出来,让她几乎就要脱口问他为何要自己唤了。辜七再看沈括的神色,只觉那神情似悲似喜,有种隔世跋涉千山万水而来的疲惫,实在叫人难以琢磨。
“你都记得对不对?”
第126章
“轰——”
辜七只觉得自己耳中有些嗡嗡作响, 对着沈括的目光,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沈都督指的是什么?辜七有些听不懂。”
“当日在留园。你就已经知道了。”沈括继续出声,不然, 她绝不可能转变的这样快。
先前辜七还抱着一丝侥幸, 可现在已经能确定七八分了, 沈括口中所问的事情同自己所想是同一桩。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上一世的记忆?这在常人看来是无异于鬼神之说,相信的人只怕少之又少。辜眼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仿佛还是不敢相信沈括会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气,丝毫不肯有半分松口:“当日在留园,发生了许多事情,辜七实在不知道沈都督指的是哪一桩。”随着出声, 她慌乱的心神也渐渐稳了下来。
“何况……那些都是旧事了,还是不提为好。”
沈括的深邃目光直直的逼视着她, 相较于之前的平静, 现在眼眸中好似翻起了风浪。
饶是辜七与他中间隔了一张桌子, 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意。
“旧事?”沈括嗤笑了一声, 站了起来。他走到辜七面前,一手撑在桌面,伏低了身子逼近。
辜七被他这样的亲近吓了一跳,随即往后缩了缩。可那个人却是捏住了她的下巴, 逼她着看向自己。
“永远都不会是旧事。”沈括一字字开口, 如同是在起誓一般。
就是这双眼, 霸道而又带着侵略性, 顿时又将辜七拉回到了那个雪夜的那个断桥, 仿佛重受了一回那时的绝望。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失神之下她猛的推开了沈括的那只手,往后急闪,只是慌乱之下将身下的凳子给绊倒了下来。辜七身子整个一踉跄,向旁边跌了下去。
眼见此时危及,辜七惊骇之下不由脱口惊叫,“啊——”可几乎是同时,便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向上一提免于叫她跌在地上。也因此让辜七落入了一个宽广的怀中。
“放开我!”辜七回神,当即要挣脱,可她越是挣扎,沈括就越是将她抱的越紧。“沈括!”辜七怒瞪他,质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括看着她,逼近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明白么?”
这暧昧而又衔恨的声音当中似藏着洪水猛兽,几欲挣脱而出。
辜七闻言猛的打了个冷颤,这一世她同他止于丰城留园,再后来便没什么情爱上的纠缠。他此刻怎么会说出如此轻佻的话来。辜七有忐忑不定,等发觉腮边有异样的触感,顿时是激起了内心深处的一阵恶心。几乎是没有多想。她“啪”的一声伸手扇在了沈括的脸上。
“你休想!”
沈括的脸被扇得偏向了一旁,辜七趁着这功夫急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接连往后退,直至身子抵到了后面的梳妆台,再无处可退。她的掌心疼痛还未消散,胸口起伏不定,而眉眼当中则透着深深的戒备。刚才是冲动之下才打了沈括,到了这时候,她不禁后怕了起来,自己竟然扇了沈括的巴掌。
辜七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线,再想到他薄唇触碰到自己脸颊时候的触觉……这实在让辜七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反正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抗拒的。
而沈括,也似乎是缓了一阵才恢复。他站在原地望向辜七,竟是没有因此而震怒。沈括的复杂讳莫的目光一闪而逝,紧接着转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强势。
“这世上——没有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他的声音低醇,似乎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叫任何都不会怀疑沈括此话的真假。
辜七却是惊讶到无以复加,张了张口才喃喃道:“沈括,你、你……”
“因为,我都知道。”沈括字字清晰。他就站在离开她不远的地方,目光灼烈。
这话落到辜七的耳中,却成了惊涛骇浪,澎湃着冲击着她的心房。她看着沈括,却是什么旁的话都说不出来,仿佛每一个要从的齿缝间逸出的字都无边艰涩。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哪些?除非……除非他同自己一样重生了,否则又怎么会知道上一世的事情?
辜七仓皇的摇头。
“前世的事,我都知道了。”沈括却再次开口。
他的话将辜七那点侥幸的念头全都击碎了旁,以至于让辜七惊恐的瞪大了双眸。“知道了……又怎么样?”半晌,她才声音起伏不定的开口,带了些许怅然和可笑,可这般语气已经赫然昭示了她此刻的心绪不稳。仿佛惊骇到了极点之后,整个人又好像能平静了下来一般。
过了一阵,辜七再次缓缓开口道:“沈都督既然也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也该知道我同你……势不两立。”她猛然抬起眼眸,眸光亮的逼人。
沈括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沉吟不语。他下意识的朝着辜七的方向抬了手,五指微张,像是想要去握住她的手。上一世他同辜七的那些纠缠不断在他脑海中浮过。
在他的记忆中,她明艳得似骄阳一般——
“沈括,你这么喜欢兰花,我给你种了满园。”她兴致冲冲的拉着自己过去看。
原本争奇斗艳的百草园被她命人铲了个精光,种上的皆是些不入品的兰花,根本比不上先前那些的万分之一。
“你是不是生气了?”
当时他的确是在生气的,冷着脸拂袖而去。等到最后也不知怎么又折返了回去,看到她哭累死了睡在花园的长石凳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仍觉不过意便又低下头在她莹白玉润的脸颊上落下了一吻。
“沈括,你喜欢我对不对?”她忽然睁着黑漆漆圆滚滚的眼睛看她,亮得跟夜空当中的星辰一样。
他立即起身离开,面容冷得出奇。
可她却抓着他的手不放,言笑晏晏,愈发大声的问了起来:“沈括,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
“七七——”思绪收回,沈括看着眼前的人难抑心中波澜。
“你不要再过来!”辜七反应强烈,“也不要这么喊我!”她的手摸到后面的一个硬物,随即紧紧握在了手中举在自己面前,“沈括,你还嫌害我不够么?”
对一个人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从上一世到现在,沈括还深陷在其中,可辜七已经转身了。那个娇缠着他不放的少女,此时正拿着铜制的烛台对着自己。沈括神色难的显出了几分痛苦挣扎,失神低语道:“……我不知道……”
上一世是不知道她会对自己这么重要,这一世是不知辜七就是那个“她”。
似乎,他和她之间,总是隔着错过——
可辜七却丝毫不能体会到他的深意,这四个字仿佛更是激出了她内心当中的愤恨,“就因为不知道,沈都督就能枉顾人命?真是好一个“不知道”!”
沈括直直的看着她,百口莫辩,眉宇之间郁着一层青灰色。他看见她的眼眸中全是恨意,炽热的爱慕便成了深切的仇恨。这一刻,沈括忽然有些想回避,下一瞬他回转过身,大步的朝着外面去。
见人居然不发一语的离开,辜七顿时心一松,扶着后面的梳妆台好一阵才缓过来,刚才一直举握着的烛台也“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上头早已经被眼泪给濡湿了。
天早就黑了下来,屋子当中除了辜七再没有其余一人,她的哭声细碎而压抑,任何一人听见了都要动恻隐之心。
殊不知沈括虽是出了屋子,却没有走远。
他就站在同她一墙之隔的外面,听着从窗户缝隙中逸出的哭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拳头,眼神坚决。
下了几日的雨,天空一直都是阴云密布,难得这时候苍穹明月高悬。然而,这不过是一轮下弦月,冷白如钩,越看越让人觉得森冷。
沈括抬起头,紧锁着眉头,月华清辉泄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面容冷峻。
魏水一难,他九死一生,却没想到揭开了困扰他的心结。那个反复出现他梦中的少女一点点清晰了起来,最后,她的那张脸变成了——辜七。记忆如同决了堤的潮水朝着他奔涌而来,他全都记起来了。
前世他和辜七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谁,知道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的所有过失过错都是因为他不知道,可现在……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
到了翌日,辜七在床上醒来,眼睛有些发涩,等揉了揉才看清她的床前已经站了一名丫鬟。这丫鬟正是前两日给辜七送饭菜的,同先前少言寡语不同,此时她欠了欠身语气轻柔道:“奴婢芦椒见过姑娘,往后奴婢便伺候姑娘起……”
“谁叫你这么说话的!”辜七觉得这称呼实在刺耳,冷着面看她,“我早已经嫁人为妻,昨儿就同你说过了。就算你不肯喊我一声韶王妃,也不应当喊我什么姑娘。”
那丫鬟垂头,不吱声。
辜七神色依旧冷然,经历了昨天发生的那事情,她也就明白这丫鬟为何执意喊她姑娘了。可辜七想不明白,自己同沈括统共那么一点交集,何至于叫他如此对自己?
就连上一世……辜七再又仔细想了一想,上一世她同沈括也未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为何昨日的那情景,好似他是因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才有了如此转变,才会如此对自己。
难不成,上一世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不成?
眼下已经是第三日,辜七心烦意乱:“沈括在哪里?”
丫鬟恭敬回道:“都督临走之前说晚上陪姑娘用饭。”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都督说,让姑娘自己断了从这逃出去的心思。”
辜七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沈括还真真是做好了要长将自己期扣下的打算。到了晌午十分,她漫不经心的推开窗子看外面,果然是应了先前那丫鬟的话,相比起昨日,今天的守卫更加严密了。
真是如囚徒一般的日子,难熬得很。
或许是因为被拘束在一间并不大的房屋中,辜七歪着打个盹也不安稳,胸闷气短不说,还隐约有股想要吐的冲动。一下子,睡意就全被打消了下去,她赶紧坐起了身子,连忙捂着唇干呕了几声。
第127章
“姑娘怎么了?”丫鬟就在外间, 听见动静进来关切。她见辜七此刻趴在小榻边上呕得不成, 便也跟着慌张了起来, 疾步去她身边的给她抚背顺气。等辜七稍稍平复了些,丫鬟又道:“姑娘好些了吗?可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舒服的?”
辜七呕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现在浑身上下拿还有什么地儿是舒服的。
“那奴婢去回禀侯爷去。”这丫鬟也是看出了都督对这女子的上心, 万万不敢因为疏忽而耽误,这边安置好辜七便立即出去了。
晚些时候等沈括过来此处的时候,已经有大夫给看过诊了。
这大夫也是沈括的手下, 当时查明的症因却未同那姑娘说明,一直在大堂等沈括要向他亲自禀告。“侯爷,那位姑娘……”他说话时稍做了停顿, 紧接着继续道:“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沈括面上神色渐渐染上了寒意,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刚才说话那人,半晌才开口:“确认吗?”
那人道:“千真万确, 不过胎象略有些不稳……头三个月最要好好养着。”
沈括没有言语,只是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下给了屋中伺候的人。等坐了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桌面上,似是敲在人的心头。
“去开一剂打胎药。”
“……?”看诊的大夫惊愕, 旋即又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收敛了起来, 也并不多问,只是恭恭敬敬的回了个“是”。
过了不多时,天色便已经黑了下来。
沈括过来的时候看见辜七竟是在灯下剪窗花, 她的头低垂着, 从侧面看过去脖颈优美, 小巧的耳垂上细小的珍珠坠在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有人进来的动静再明显不过,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专心致志得很。亦或者,她根本是不关心来的是什么人。
沈括就在她对面的桌子前坐了下来,看了她好一阵。相比于之前,她神色已经平稳了很多,随性而从从容。这样宁静安逸的氛围,叫沈括有些贪恋,很不忍心打破。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你今天下午身子有些不舒服?”
辜七用鼻音轻轻回了一个“嗯”字,其间仍然在她自己的事情,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那张红纸在她的手中不断翻折,再经由剪刀裁剪。好似辜七现在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这上头,再没有什么是值得与这个相提并论的了。她素来是不会这些的,下午为了打发无聊才暖磨硬泡了这东西来。越是不会,就越是拧着一口气在里头。
“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不会弄这东西。”沈括忽然低沉着道了一声。
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辜七微讶,这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沈括。
而沈括对着她这样疑惑不解的目光,眼眸中也生出了疑惑。
辜七顿时便回过了神来,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禁讪笑了一声,他说什么话自己又稀奇什么,现在怎么样都不理他才算是好的。她想明白了这一重,便打算了再不理会,只当他不在。
过了一阵,外头又有人进来,是那个一直服侍辜七的那个丫鬟,此时手中正捧木托旁进来。
沈括亲自从那上头将一碗热腾腾的药和一碟的蜜糕端下来,“这是刚熬好的药。”
辜七听见“药”这一字就是习惯性的皱眉,可这会鼻端闻见的却不是那股子呛人的味道,反而是宜人的淡淡清香。她有些意外,便斜着眼往那扫了一眼。那药正叫沈括端在手中,汤匙微微搅动,的确是淡淡的药香,十分好闻。
“这药没有你不喜欢的气味,又有你最爱的蜜糕为佐,你总不能再耍赖了。”沈括同她说这话的时候,和声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