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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贵妃在前头听见她这一声, 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辜七便委屈着应声:“郡主恐怕是嫌弃臣妾走得慢了。”
周贵妃便往罗绛容那睇了一眼,虽说相处的时间极为短,可她也看穿了罗绛容是什么样的人。此时辜七这么一说,自然就显出了罗绛容是在狐假虎威。其实周贵妃倒不介意她如此,然而这地方到底还未出皇帝的寝殿, 传到皇帝的耳中就更是不好了。“绛容, 你扶着韶王妃同行吧。”
罗绛容一脸的不可置信,可周贵妃心意已决, 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她又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 知道周贵妃日后大有可能得到后位, 此时不得不委屈求全,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扶辜七。
辜气还颇露感激之色,“真是多谢郡主了。”
罗绛容恨恨的看着她,那神色都差要将辜七吃掉了。
辜七只当没看见,若不是她挑事,自己也不是不可以装得和和气气,正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她又不是那等真能忍气吞声的性子。
周贵妃带着一行人绕着宫殿去了不远处的桃园。
二月初桃花还未开,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一个个小鼓苞,放眼看过去,整个园中都是如此景象,反而叫人觉得很有几分萧瑟,根本谈不上是什么美景。
罗绛容提议道:“娘娘,臣女看前头有座亭子,不如咱们去哪里坐着说话?”
周贵妃便应了下来,吩咐她身后跟着的那群宫娥出去准备茶具点心,一行人朝着亭子当中去。
辜七暗中好笑,等到了凉亭当中得了周贵妃的应许得以坐下来时,她又笑意深深的对罗绛容致谢,当真是一副恳切的神色。“刚才一路多谢郡主了。”
罗绛容面色难看,郡主二字也仿佛是讥讽了。
周贵妃如何看不出这二人早有嫌隙,可她只当是不知道,笑着道:“你二人原先就是认识的,怎么几日不见就这么个生疏了,谢来谢去真是跟个不认识的一样。说不定将来,你二人还能成为一家人呢。”
起先那两几句真是一般的客套话,然而最后的那一句可真是饱含了深意。辜七听了之后心中咯噔一声,兀自嘀咕她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什么才叫是一家人?而她又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罗绛容,见到她神色先是震惊意外,而后又夹杂了几分惊喜。可见,周贵妃之前从未在罗绛容的面前流露过这话,这是第一次。
宫娥们陆陆续续奉了茶上来,周贵妃便道:“尝尝看,这是今年上贡来的最好雪顶含翠。”
“真是好茶,臣女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茶。”罗绛容哪里吃的出来茶的好坏,不过是奉迎拍马而已,不是好东西周贵妃又怎么会拿出来招待她们。
这话果然是讨了贵妃娘娘的欢心,搁下茶盏解释道:“皇上记得本宫爱吃这茶,便将贡上来的极品都送到了本宫那。统共才七八两。你们真是觉得它好喝,方才不辜负了这茶。”
辜七还以为她喊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却原来只是这般显示自己现金的隆恩和在后宫地位的。她一时觉得索然无趣,心中暗道怪不得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许皇后占据上风,这会见这周贵妃也并不是什么大有心机、谙于算计的人。
正这时候,远处来了个小宫女,凉亭前停了下来欠身行礼。“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请了韶王妃过去。”
辜七闻言心头猛的一喜,顿时有种解脱的感觉。想来是太后娘娘得知她入了宫,特地交代人来寻她的。
周贵妃自然也不会忤逆太后娘娘的意思,便同辜七道:“韶王妃去吧,别叫太后娘娘久等了。”
“臣妾告退。”辜七起身出去,跟着小宫女沿着园中小道出去了。
——
裴池从寝殿内退出,听太监说韶王妃陪贵妃娘娘游园子去了,刚出了大殿,就恰巧在殿前不远处归来的周贵妃一行。他见当中没有辜七,见过礼便问了辜七的下落。
周贵妃道:“韶王妃不过陪本宫略坐了会,便叫太后派的宫女请了过去。”紧接着又补充了道:“王爷不妨去太后那看看。”
而站在周贵妃身侧的罗绛容脸上却是白一阵黑一阵,这还是她这段日子以来头一次见裴池,怎么他的……他就半点都不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来呢?
罗绛容以为,不管是好是坏,他总是应该看自己一眼的。她期待很无数遍的重逢,期待他会如何面露惊讶。全都落了空!她见到了裴池,可裴池却仿佛没见到她一样。他只记挂着那个辜七……那个辜七又有什么好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过也只是个假模假样的人而已。“韶……”
不知为何,裴池心中生出了一股忧虑不安来,此刻不待半点犹豫,也更是忽略了罗绛容的开口,立即抬步离开,朝着太后娘娘的元宁殿去了。
太后先前就叫两个宫人在外候着,这会见裴池过来身边没辜七跟着,便问道:“妙妙儿呢?”
如此一问,裴池的脸色当即变了几变。
太后娘娘本侧歪着身子,见他此时脸上的神情,便也知道事情不好,当即坐了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她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此时声量提高便有种不怒而危的气势。这一辈子不知是见了多少腌臜手段,有人被冒名的骗走自此就消失不见的也不在少数。妙妙儿是她的心肝宝儿,如今更是她的皇孙媳,太后不会不重视。“去喊周贵妃,还有那个刚封的什么郡主过来,哀家有话要问。”紧接着又对底下人道:“哀家这不必留人伺候,黄忠广你带着哀家宫里头所有人出去找韶王妃。人不可能无声无息的不见,你们都问仔细了。”
黄忠广领了差事立即出去。裴池沉不下心,打算亲自去趟桃园。刚才辜七是在桃园被假冒太后这的宫女骗走的,不定那边会有什么线索。
“你先耐心候着,黄忠广这人办事还算牢靠,等哀家仔细问过了那两个你再出去不迟。”太后娘娘如是道,先前还带了几分闲适,现在脸上全都是威怒了。
周贵妃和罗绛容本已经在皇上跟前了,是被太后临时唤过来的。这会子入殿来见气氛不对,心里头生出了几分忐忑。两人行过礼,便听坐在上头的太后开门见山的质问道:“你们见韶王妃是叫什么人带走的?”
“……”周贵妃脸色微变,忙道:“那人自称是太后宫里的,臣妾便没敢细问。”
“哀家是问你那人什么模样?!”
周贵妃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太后恕罪,臣妾当时没看……没看清楚。”
太后便又将质问的目光转向了罗绛容,声音冰冷:“你呢?”
相交之前,这时候太后的声音好似更多了两分怒气,罗绛容同跪了下来,因着惧怕身子有些发抖,“……臣女也未看清……”
第125章
饶是如此, 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先前那个宫女便已经找到了。此人乃是福安公主宫中的人, 因着也不是她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只是个外殿伺候的宫娥, 所以并不是人人都能认出她来。
那宫女被抓了来元宁宫的时候, 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咬定说是福安公主吩咐她做的那事。随即,太后又命人招了福安公主过来对质。
周贵妃和罗绛容一直站在旁侧,面对着太后的震怒也是不敢多话。
裴瑰过来却是一口否认,指着跪在地上的宫女怒斥:“本公主几时叫你做过这事情!”
宫女哭哭啼啼, “奴婢……若不是公主吩咐了奴婢,奴婢哪有那样大的胆子。”她朝着太后赶紧又磕了几个头, 哭着道:“太后明鉴, 奴婢都是因着公主的吩咐才假装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公主说只有拿了韶王妃, 陆探花才肯见她!”
“你胡说!”裴瑰听了这话, 整个脸色都变了起来。有了这宫女的证词, 她将陷入到什么境地自己再清楚不过。裴瑰扑上去狠狠扇了那个宫女两个巴掌,“是谁指使你说这话来污蔑本公主的!是谁!”福安公主在人前一贯识礼得体,可现在却是半点公主仪态都不顾了。
那宫女被她打得更加是怯弱无助, 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哭得几乎要上气不接下气, 自然也就回不了她的话。
裴瑰倒退了两步, 看见不远处脸色霜寒的裴池, 快步去到他的跟前, 用力的抓着他的衣袖, “三皇兄,你别信!这……这是有人在污蔑我,我没有——我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对着裴池没有温度的眼神,她自己的底气都已经弱了下去。
裴瑰忽然想到之前她在陆府前说的那些话,那些话……裴池也是听到的。是有人再陷害她,到底是谁!裴瑰只觉得自己现在头晕目眩,整个天地都在翻转一般。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贵妃,忽然声音凄厉的指着她道:“是你!肯定是你,是你对不对!”
周贵妃正在用帕子擦拭嘴角,哪想到忽然裴瑰这么一指,随即眉头一跳。定了定心神,这才道:“福安公主可别血口喷人。刚才这宫女所说的什么‘拿住了韶王妃,陆探花的才肯见公主’倒是让本宫觉得很古怪。”
之前那宫女这时又插了话道:“今日公主偷出宫去找陆探花,后是被韶王殿下的人送回皇宫。回来之后公主很不高兴,说了些恨陆祈州无情的怨言。又说陆探花心中只惦记着韶王妃,倘若是韶王妃他哪还会不露面。”
“公主还说韶王殿下根本不会帮自己,先前在宫外也是哄骗自己回宫,言语之间多是怨愤。过了不多时,公主便叫奴婢去请韶王妃来,又指明了叫奴婢假装是太后宫里头的人,否则怕韶王妃不肯来。”
“……”裴瑰脸上血色全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后逼问:“你将人带去了哪里?!”
宫女哭着摇头:“奴婢领着人没走了多久便遇到了公主,公主要和韶王妃说话,奴婢便退了下去。再后来韶王妃去了哪儿,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
裴瑰望着殿内所有人,此时此刻竟是没有一个相信她的,“一个宫女捏造的谎话,你们竟也都相信?都疯了!是你们联合起来陷害我!”
“太后娘娘的明鉴,奴婢没有半个假字!”她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两个响头,又朝着裴瑰哭求道:公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就要将一切都推在奴婢的身上了吗?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没想到到头来公主却如此对待奴婢。”这宫女看着裴瑰,神色既失望又绝望,“奴婢愿意一死以证清白!”说罢,她便飞快的起身朝着殿中一根朱红漆木大柱撞了过去,“砰”的一声沉闷的巨响,她那额头随即血流直下,整个人就瘫软倒在了地上。
“来人,去搜宫。”太后厉色吩咐。
裴瑰跌坐在地上。
太后见裴池愁眉深锁、面色奇冷,开口说道:“各处宫门当即就下了钥,人不会离开皇宫的。”
裴池一直未曾言语,虽此刻矛头是指向裴瑰的,甚至说她有动机,然而他心中却隐约有另外一种念头。七七的失踪和裴瑰无关,这不是那人布下的障眼迷局罢了。
——
庭院幽深,攀附在院中花架上的藤蔓已经抽出了新绿的芽。这两日一直阴雨绵绵,却让那一抹绿意别添了油亮。
辜七是醒来之后就到了这地方。
当日她跟那宫女走了没多远,就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醒来之后才知是着了旁人的道了,也的确是她大意了,当时听是太后那边过来的人,辜七又急于早些离开周贵妃,便没深思。
只是,自从昨日醒来,这都是第二日了,除了用饭菜的丫鬟,却还未见旁的什么人来见她。这可是稀奇了,这么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弄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幽静自己不成?
不多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开锁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
辜七随意坐着等人进来,见还是之前那个给她送饭的丫鬟。那丫鬟也不多话,见早上用来的朝饭还完完整整的搁在桌子上没动就只管默默的收了起来,又将食盒中的午饭给取出摆放好。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要离开,只仿佛她做这些跟辜七在不在这儿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可辜七却是沉不住气了,出声道:“你等等——”
丫鬟愣了一下,转过身来垂着眉眼,恭敬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辜七轻轻笑了笑,其实出口的声音是有些偏冷的:“什么姑娘,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韶王正妃。”
丫鬟没有任何反应,默不作声的立着。
若是这人开口应了话,那还好办,可这人此时便如同是一根木头一样,实在叫人憋出一股子的恼火。“是你家主子告诫你不许同我说话的吗?”
丫鬟依然没言语。
“……”辜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得以稍稍平复几乎就要爆发的心情,好在再开口的时候还能保持着那样一股镇定:“去让他来见我,否则也不必再送饭进来了。”
“是,姑娘。”呆立着的丫鬟这才应了声,欠了欠身后退了下去。
辜七被气得点燃了心头怒火,紧握着自己椅子的扶手好一阵才缓过来。究竟是什么人所为,而这又是什么地方?显然这儿已经不是在皇宫了,试想这普天下又有几个人有这等本事将自己从戒备森严的皇宫中运出来。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直至外头天色将黒,外头才有传入新的脚步声。与先前那丫鬟的脚步声略有不同,此人的每一步都显得要更沉稳上许多。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人影从远处靠近。作隔断的珠串被撩起又放下,出发一阵脆响。
辜七微斜着身子坐在小榻上,因着屋中昏暗,等那人一分分的靠近,她这才一点点看清来人的面容。那人停在不远处,一身玄黑暗云纹的锦袍,衬得人愈发森冷。他也不出声,只是将目光直直的落在辜七面上。
辜七其实心中早有猜想,所以这会见了此人也没有多惊奇。倒是此刻被他那目光盯得不明所以,后背有些冒冷汗。她自然还是惧怕沈括的,因为见识过了他的冷酷无情。此时自己落在他的手中,岂非就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着他宰割了?
辜七心下不由深深一叹,觉得自己真是命途多舛,怎的总要同这人扯上关系?不过,她倒也不至于昏了头这会跳起来要同他拼命跟他算那夜的仇。辜七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嘴角微翘起才低吟了一声:“当日一别,没想到能在这重遇沈都督。”
屋子当中静悄悄的,唯有沈括身后的珠帘还在轻轻晃动。
没人应声,而辜七实在被他的视线看得莫名其妙,微拧起了眉头轻咳了一声。
沈括这才开口,声音平淡:“你恐怕是希望我死在外头,别有这重逢。”
这还真是辜七的心里话,此时没想到沈括会如此回她,她垂下眼低声笑了两下,权当是默认了。等她再去看沈括的时候,发现他微微侧了身,指尖垂在桌面,其目光也跟着落在了上面。紧接着,又听他道:“重新送热的饭菜进来。”
不一会,便有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进来,退下了之前辜七没动的饭菜,布置上了热的。可这回,还分别放了两幅碗筷。
辜七看了心中微微一怔。
沈括坐在了桌前,看着辜七的目光就仿佛是让她过来,低沉出声:“你是知道我脾气的。”
辜七哪会不知道,但凡有人不遂了他的意,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次沈括回京,权势比之以往更是大了,用“只手遮天”四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辜七站起了身,从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拂了拂褶皱,语气平缓:“既然见到了是沈都督,我自然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如此说着,便走到了桌子前在沈括的对面坐了下来,从容不迫的拿着碗筷吃了起来。
这一顿饭,可真是吃得如同嚼蜡,什么入到辜七口中都不是滋味,气氛凝重。她抬眼打量沈括,见他却是神色泰然如常,似乎眉心还少了几分冷峻。
真真是稀罕事情。
辜七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竟会还同沈括同桌用饭。他必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将自己骗了掳来这儿的,既是如此大约自己在她眼中便只是棋子,实在没必要跟自己用饭的。所以这一时,倒是更加让辜七怀疑起他的动机来了。
不过,沈括倒是一直没说话,一顿饭用完,又端起丫鬟送上来的茶喝了起来。
辜七看他竟如此闲适之态,忍不住出声:“沈都督打算何时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