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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隔天下午,陆易才知道白尹受伤进医院这件事。
「解释一下。」
白尹刚接起电话,就听见陆易低沉却不带一丝暖意的声音从电话中响起,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问:「什么?」
「你受伤的事。」陆易咬牙道:「你是不是跑去干什么危险的事了?」
「没有,纯粹就是出任务受伤而已。」
陆易诧异地从书案前站起身,不自觉自提高了音量:「是因为任务受得伤?」
怎么可能?
这次他得到的消息可是白尹差点就因此丧命了。
他分明交代过,不准将困难的任务摆到白尹眼前,剩下来的那些任务容易得很,凭白尹的实力,根本就没理由会因为任务受重伤。
难道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这个想法一在陆易脑中扎根,他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怎么伤到的?是哪个任务?」
「只是意外,这次的任务很容易,是我自己大意了。」
真的只是这样?
陆易再次坐了下来,沉着一张脸陷入沉思,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
虽然白尹口头上是这样说,但这件事还是得好好调查一番,他不会放过任何会威胁到白尹安危的可能。
可从他这里着手把关,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想要完全根治危险,除非白尹愿意从前线退居下来。
陆易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有没有想过从……」
「我以为这个问题当初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白尹打断他,淡声道:「若我只是个掛名长老,您要如何服眾?况且我这么做,也只是因为这是我擅长的罢了。」
杀手最擅长的,不就是杀人吗?
「你明知道当初跟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陆易烦躁地扯开领带,他按压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低声道:「掛名不好吗?我现在明明能护着你。」
白尹抿着唇,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瞬时间通话声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为了这件事情起争执,每次只要她在任务中受了伤,陆易都要拿出来讲一次,白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这次却有点不太一样……
如今陆易完完全全地将s这庞然大物牢牢地把控在手中,的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糟糕的情况。
若是真的如陆易所说,纯粹当一个间散的掛名长老,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当那个任意夺取他人性命的刽子手?
如果不再杀人的话,她是不是就更有底气面对那个一直对她好的男人……
白尹的手骤然攥紧,两边的选择在她脑海中相互拉扯。
许久陆易才听见白尹冷漠的声音从话筒中响起:「很抱歉,我不愿意。」
白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她想,这样也许对谁都好。
她不会成为依靠陆易的菟丝花,也不必担忧唐慕华哪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陷入险境。
昨晚在医院做的那个决定,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而坚定。
陆易过了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我知晓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那些话随时都算数。」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与妥协。
白尹低低地应了一声道:「谢谢您的谅解。」
陆易叹息了一声,随后又关心道:「那你伤势怎么样?还疼吗?」
「没什么大碍了。」白尹垂眸,话音刚落,她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最近s除了白鷲的事外,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
陆易愣了下,似乎没想到白尹会突然这么问,他沉吟了一声道:「暂时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离开x市一段时间。」
陆易眉头深蹙,立刻不赞同地道:「你应该明白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在家养伤,而不是到处乱跑。何况白鷲仍旧下落不明,你难道没有想过若在负伤的状况下对上他,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白尹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摩娑着腹部的伤口,她当然想过。
「所以我打算在f国待一段时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白鷲估计出不了国。」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离开?」
除了要离开s到外头住的那次外,他还没见过白尹会对这类事情这样坚持,还是在这种敏感时期。
他所了解的白尹,明明是个不爱移窝的懒女人,要她守着家里那些漫画直到天荒地老都不是问题。
后来得知她会到书店踩点上班后,陆易还很讶异地以为这女人转性了,却不成想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少女漫画的关係。
这理由让陆易哭笑不得好一阵子,也对白尹喜爱少女漫画的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白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有为什么。」
这样明显的逃避态度,反而让陆易觉得事有蹊蹺。
他想了想今天看到的那些资料忽然问:「跟送你去医院的那个男人有关?」
白尹没有想到陆易会这么快查觉到唐慕华的存在,她心下一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对白尹的沉默,陆易心下一沉,「怎么不说话?回答呢?」
「……我无话可说。」白尹放弃挣扎地闭上了双眸。
陆易原本把玩在手里的笔,猝然被他紧捏在手心,若非这是质地上乘的钢笔,以他这种指节骨都泛白的力度,恐怕笔身都要被他拦腰折断。
白尹会这么不对劲,果然是因为那个叫唐慕华的男人。
这个事实让陆易心里像是梗了一根刺在那里,他咬紧后槽牙,压制住内心肆虐的暴戾,声音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似的,一字一句道:「你喜欢他?」
就是因为喜欢上他,所以才兴起想要逃离x市的念头,碰不到面也就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白尹这种胆小鬼的心态,实在非常好推敲。
「我没有。」白尹飞快地否认,却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陆易闻言呼吸一滞,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瞭然。
他的白,确实喜欢上那个唐慕华了。
陆易的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原本衣质上乘的衬衫被揪得多了几条皱褶,而衣料底下的那颗心,此刻正隐隐作痛着。
求而不得,原来是这种感觉。
陆易不明白,他跟白尹多年来的交情,甚至是一起共患难的感情,竟然比不上短短几天的相处。
明明他跟白尹认识的时间更久,明明是他先对白尹动得心,为什么白尹却始终看不到他?
那个唐慕华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白尹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那个男人可以,他却不行?
陆易微红着眼眶,暗哑着嗓音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
白尹抿着唇,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的话,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地想要逃离这里了。
陆易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突出,他有些艰难地喘息着,也不指望这个问题能得到什么答案,可就是不甘心。
他很快压下自己的异常,语气沉着道:「你回s吧,现在的情况不明确,出国风险太高。」
白尹刚想说些什么,陆易却不给她机会,自顾自地安排:「你的房间没人动过,也有定时在清扫,随时可以搬进去。」
陆易说完,却迟迟没有听见白尹的回应,他的指尖一面敲着书面,一面沉声道:「还有问题?」
一个苦涩的笑容从白尹有些苍白的面容上一闪而逝,原本紧揪着身下床单的手松了开来,她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轻声道:「没有了,我明早就回去。」
这样就好。
白尹掛断电话,无力地将手机拋在床上,手掩面盖住她闭上的双眸,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安静的卧房内,细小的抽泣声久久不息。
这样,对谁都好。
那头陆易掛了电话,他将手机放在一旁,面前的那一份份资料就这么被搁在书桌上,许久都未被人翻过一页。
陆易叹息了一声,撑在桌上的手遮掩住他上半张脸,埋在掌心下的双眸填满了沉痛与不甘。
或许,在这灯光酒色的夜晚,在这喧嚣繁华的都市,注定有人要夜不能寐。
*
翌日。
白尹的东西不多,清空保险柜所有的枪械后,又把那把小手枪插在腰间上,才谨慎地将空的保险箱上锁,并把这隐密的机关恢復成原样。
本打算直接离开,可她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下,抿着唇眼神游移。
白尹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转身进了书房,抽出几本少女漫画塞到包内,期间她扫了几眼作者为「丸子」的书,想到那个像笑面虎一样的虚偽男人,她冷笑了一声,避开没有拿,可却还是把那本还未动过的试阅本一同装进去。
离开前白尹站在门口,环顾了这可以说很是清冷的房子,她牵动着一边嘴角,脸上冷漠得没有任何情绪。
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这里了。
白尹撩了下眼皮,慢吞吞地转过身、推开门。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恋旧的人,以前离开s的时候分明乾脆俐落,可这次要离开这里,一股不捨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是她的选择。
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贪恋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白尹抿着唇回头看了一眼,步伐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
只是一切都回到原点罢了。
白尹极力忽视自己心底那种酸涩胀痛的感觉,闷不吭声地埋首往前快步走,眼眶微微泛红。
她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白尹,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