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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尽欢提着灯笼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大批禁军从左右宫道跑向关雎宫, 脚步声在空巷里荡气回肠,火光亮的她真不开眼。
他们的计划成了,邵祁的计划也“成”了。沈尽欢第一次感觉到将整个帝宫托于掌中的快感。帝宫就是她的棋盘,万人皆可是棋子。这一刻, 她体会到了司徒月的感受, 理解了她的骄纵, 她的蛮横, 她的登峰造极。
司徒月说沈尽欢的眼睛里有和她一样的东西, 可她终究不是司徒月。
踏过广孝门拐过丰宁门穿过朝天门,她没回头, 面无表情地走进少府,回到南楼。
她膝盖一软就势瘫在床边, 额角磕到了柱子也不动。
此刻, 皇贵妃已喝了少府的药膳中毒身亡,在场只有太子邵尘。禁军会将陆生良、阿清、阿晖、之彤都关进大牢。邵尘和她在邵祁的局里,一个进了大牢,一个送了性命。
表面上是邵祁把碍事的人都收拾干净了。
沈尽欢捏紧拳头, 又一瞬失去力量。她的内心是喜悦的, 她在暗处站稳脚跟,睥睨着外面的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半推开, 进来的人也不声响。等到房中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进来的人才走向瘫在地上的她。
月色打亮她半个身子, 她靠着床沿, 侧首盯着别处。
邵尘解下袍子裹住沈尽欢, 顺势坐在一边,温柔的像一潭春水,“怎么了?”
沈尽欢转过头注视着他,“上官歆替我挡了一刀,死了。”
邵尘一颗心往下一沉——上官家是帝盟的卧底,亲人算计最毒心,上官歆还害的慕轻寒险些丧命,可就算过往支离破碎,她依然会心软。也因为这样,邵尘才觉得她是鲜活的。
“她是解脱。”邵尘揉着她的脑瓜道。
谁也不愿承认上官歆是无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宫里怎么说?”沈尽欢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放松了心情。
“陆大人把一个死囚变成了我的模样,让姬坤带走了。”邵尘探进袍子里,握住她的手,“我已吩咐芳兰守着母妃的身体,你放心。”
沈尽欢淡然一笑,邵祁怕都想不到现在内宫的禁军都是她的人,包括那个回去复命说沈尽欢已死的侍从。
“天亮后,我去宫外和邵焱会合。”邵尘道。
“邵焱?”沈尽欢愣了半晌,“你们什么时候联系的?”
邵尘一笑,温柔且认真的看着她:“我和他说好了不告诉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沈尽欢像是被噎到,“我看你恨不得吃了他,还能有什么秘密。”
邵尘低笑,“还不是因为你和他走的近。”
沈尽欢勾唇一笑,“谁让你老欺负我。”
邵尘被她带着羞涩的嗔怪出了神。
沈尽欢觉得冰凉的左手被捂的热热的,她以为是邵尘不愿松开,后来才发现是自己不愿意他离开。
沈尽欢蹙了眉头,下了决心般,“邵祁会杀皇上吗?”
月色下她的脸雪白,邵尘愣住,手中不禁松了松。
“上次是杀了。”沈尽欢垂眸道。
邵尘静静地问:“杀与不杀很重要吗?”
沈尽欢莞尔一笑,对上他的眸子:“杀与不杀,你都是下一任君主。”
酥麻从脚底窜上头顶,邵尘的慌乱毫无保留的被沈尽欢看去。
“尽欢,他是我父皇。”邵尘居然有一瞬怕她。
直到今天,沈尽欢才发现她的自私,之前因为亏欠,想好好辅佐邵尘坐上王座,如今又生怨念,想要和他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
当然,这些只是梦。一想他将来会立皇后,会拥三千佳丽,会有自己的小家,她就妒嫉得发疯。
做到这个地步,往后也只能是君臣,她再妒忌也只好看着。
“那便护着他。”沈尽欢面色很平静。太子位是他的,有她在谁也抢不走,她想到的“谁”,是邵焱。
两人安静了很久,即使沈尽欢不看他,邵尘也多半猜出她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开了口:“,一切真的不一样了。”
沈尽欢闻言,轻轻点头,“我第一次在东堂看见你,还以为和以前一样臭脾气。”
邵尘失笑,越觉的掌心握住的何其珍贵,“一定要坐那个位置吗?”
沈尽欢一吓,目光落在他身上,眨了眨眼道:“你说什么?”
邵尘拉着她靠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的空荡被失而复得实实在在的填满,“没什么。”
沈尽欢不作声。
“你别出去,等我来找你。”邵尘轻声说,是哀求也是承诺。
“我会在宫里钳制邵祁等你们来。”沈尽欢没有抬头,往他怀里钻了钻。好想将他刻在心上,孽缘也罢,良缘也罢,反正纠缠了两世,下辈子注定也是他。
“宫外有两万定远军,要不要让他们去找你?”沈尽欢把头埋在他的胸膛。
邵尘笑出来的气息扑在她头顶,“放心,不差两万。”
沈尽欢真是傻了,敢说这种话,说明邵尘并不势孤力薄。
“你在宫外养了人?”沈尽欢直起身从下而上盯着他,又意识到用了暧昧之词,顿时红了脸。
邵尘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但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眸中微动,贴在耳畔道,“山河艳囊不抵你。”
沈尽欢抿了抿唇角的笑意,想推开却已被紧紧固住,便只好仍由他抱着。
沈尽欢静静想着,邵祁没有障碍,下一步是什么呢?
逼宫。
邵祁以为拿到了兵符,加上私养的乌孙军足以让他揭竿而起。
要是他拿到的是真兵符,确实有这个能力。
这些是已知,但也有未知——乌孙军养在哪,有多少人,至今没有消息。
看起来沈尽欢和邵尘已经暗中掌控全局,但真正打起来就是一场恶仗。
寅时,邵尘换上便衣随暗桩从南楼后离开,他离开不久后,白纪就带来了消息。
“梁侯府的兵马昨夜潜入了宫中,上官家见到上官歆的尸体后暴露了乌孙军。”白纪道。
“乌孙军在上官府?”沈尽欢抬眸。
“人数不多,上官家连夜把他们潜回了梁侯府,我趁他们不注意换了一半人进去。”白纪担忧地看着沈尽欢。
沈尽欢重重叹了口气,“他们大概多少人?”
“算上本在梁侯府的,三千。”白纪道。
沈尽欢站起来,“府外肯定还有,慎王府就更不用说,宫里的桩子你得清一清。”
白纪颔首,“已经清理干净了。”
沈尽欢看去,轻笑,“动作挺快的,你有什么计划吗?”
白纪的声音反倒压低了些:“暗处行事要多些忍耐,我想暂且不动王师,等万事俱备时一招制敌。”
“万事俱备?”沈尽欢重复道。
“梁侯府的兵马都守在城郊,宫内都是禁军,现在禁军都是咱们的人所以不用担心,唯一要担心的是金都卫。”白纪道。
沈尽欢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梁侯府管都,金都卫管城,禁军管宫。我方城中虽然有兵马,但都在暗处,金都卫也是梁侯府的臂膀,且十分了解城内地形,一旦打起来,宫中救不了城内,而金都卫能和梁侯府的驻军取得联系,就算人数上占了优势,装备和地势都是不可忽视的短板。
沈尽欢醒悟过来,她控住了宫里却忘了城内有金都卫,看来不能只靠计谋,还要实打实的军事能力。
“邵祁预备何时动手?”沈尽欢问道。
白纪道:“不出意外,今夜子时。”
将将黎明时分,沈尽欢掐算已不足五个时辰。
要怎么做才能制住金都卫?
“邵祁可查过兵符真假?”沈尽欢道。
“查过,但夫人做的以假乱真,邵祁最终没看出来是假的,”白纪道,“他暗地里也寻过如何控制定远军。”
“如何?”
“我们藏得极好,但邵祁不会放弃利用兵符。”白纪道。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送上门去,我正愁两万人没处用呢。”沈尽欢道。
“你的意思是......让邵祁把兵带进宫里?”白纪问道。
“擒贼先擒王。”沈尽欢眼中凶光毕露。霍家已将通去乌孙的煤矿生意断了干净,乌孙新君和邵祁心生嫌隙,生意都不想做还要让自己的兵帮着夺权?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买卖。邵祁也不是蠢的,定会意识到乌孙新君和他不是一路货色,所以他会更偏向用梁侯府的兵和李氏给自己的三万人马。
只要挟持住邵祁,城外的金都卫还有梁侯府自然也就不敢动作。
现在不是能出去的时候,她除了藏在这里排兵布阵哪也去不了。
北宫
栖梧门是北宫最荒僻的宫道,建宫时专门用来运送砖石。北宫建成后就没了用处,周边栽植的高大树木将其挡得严严实实。王依妍之所以知道这条路,还是绣房的老嬷嬷告诉她的。
道上的青砖都已零碎,一脚下去就是泥坑和杂草。王依妍带着王婵穿过侧道瞅见了破败不堪的栖梧门。
“沿着道走到最里头,墙角有一个竹筏门,你从那儿走不会叫人看见。”王依妍对王婵道。
“你真不和我走?”王婵拉着她道,“我回去将涵儿接出来,我们一起去江南。”
王依妍看了她一眼,将银两放在她怀里道,“我不跟着你走,就当是为了孩子,以后别再回来了。”
王婵攥紧了钱袋问道:“你是不是在帮沈尽欢?”
王依妍似笑非笑道:“如果慎王的计划成功,沈尽欢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王婵皱眉:“你不是......不是帮着她的吗?”
王依妍把面纱重新戴好,“我是帮她,可我不能帮她一人。”
她视力极好,昏暗的环境下能将王婵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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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4点—5点
寅时:3点-4:59
子时:23点-0:59
一个时辰=两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