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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府,阮唐上午陪周锦城在书房,研磨铺纸晒字的活儿做的很熟练。下午周锦城要默书,房里不能有人,便放他去玩。
小傻子在府里一天比一天熟,再加上有周锦重的助力,两个人野的范围越来越广。而他一下午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玩、说了什么话,回来都要给周锦城讲过一遍。
不想听是不行的。
这晚,周锦城却没等到阮唐在外头疯完后来书房找自己一起回去休息。是时辰不早了,燕儿来叫,周锦城问起,才说阮唐一早便回了屋,现已洗漱完睡下了。
除去周府这个,再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下人。可惜周锦城纵容再纵容,他跟前的两个丫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屋里没点灯,黑黢黢的,周锦城叫了声阮唐,也没人应。
他皱眉往床边走,被窝里确实窝着一个,被子盖的严实,只露颗头出来。
“做什么不出声?”
阮唐说话的嗓音似乎有些发抖,周锦城没听真切,问:“说什么?”
阮唐顿了顿,叫声哥哥,重重喘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掀开被子、跪坐起来,抱住了周锦城。
适应黑暗以后,周锦城把眼前的人看的分明。
小傻子的头发散下来了,碰着手感觉有些湿,是洗过澡了——身上的衣服却穿的整齐。
他下意识摸了把阮唐身上的衣服,细纱的。一两缕光线从窗户钻进来,周锦城脸上很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要很费力,才能憋住那个笑。
阮唐穿了件侍女的衣裳,圆领盘口的粉裙,外罩一层纱。他满脸不乐意,抿着嘴,无声似有声地威胁着周锦城,若是笑话了他,今夜谁都别想好过。
“傻子,穿这个干什么?”
“哥哥看看我,像女孩儿么?”小傻子的圆眼睛委屈地耷拉下来,却还要做起威胁人的样子,是只实打实的纸老虎。
周锦城不明所以,只顺着他答:“像……”
阮唐低头扯扯在被子里弄得不那么整齐了的衣摆,闷声闷气道:“从今夜起,我是女孩了。”
周锦城嗤地笑了声,阮唐抬头瞪他,他立刻刹住,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问阮唐:“怎么突然要做女孩儿?”
他不知跟谁要来的那套衣裳,倒还合身,只是胸前平平,抬手去抱周锦城时,没大没小的动作立刻露了馅儿。
阮唐把脸藏进周锦城的肩窝,才很是为难地答:“二少爷说,哥哥以后要同女孩儿成亲的,我只好变成女孩儿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抬头,埋怨地瞪了周锦城一眼,训道:“哥哥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第16章
周锦城捏住阮唐的鼻子不叫人动,自己后退半步,分开些距离,垂眼道:“讲的是胡言乱语,行的是歪门邪道。”
说完,他按着阮唐躺在床上,自己也躺下。两人肩挨着肩,看白花花的帐顶。
但没安生一会儿,阮唐就翻身靠过去,软绵绵的手贴在周锦城脖子上,还在说变女孩儿的事。
周锦城把他的手拽下来,在手里握着,捏他手心的软肉,边问:“锦重说什么你都听?”
阮唐想了想,摇头说:“我听哥哥的。”
“嗯。”周锦城道:“那我告诉你,不必变女孩儿,也可以成亲。睡觉。”
阮唐犹豫着问:“真的么?”
周锦城又嗯了一声,眼阖上,嗓音模模糊糊,似已经困了,不欲多言。
“那、那哥哥跟我成亲么?”
周锦城随口道:“等你大些。”
阮唐的脸后知后觉有些红。他不至于不懂成亲是什么意思,仅仅少于思量凭什么大少爷就得随他高兴跟他成亲。
“几岁算大呢?”阮唐精神更好,甚至翻身起来,几乎要趴在周锦城胸膛上,“哥哥,哥哥。”
周锦城闭着眼长长呼了口气,伸手按住阮唐的后脑勺,把人抱在了身上,另外一只手拍着阮唐的背,哄他睡觉,道:“十六岁就算大。”
阮唐一下子垂头丧气的,他对周锦城交待过老底,他娘卖他时撒了谎,说是十六,但其实只有十四。
周锦城就是在胡乱敷衍,阮唐却很有些为这差的两年头疼。
可他被周锦城环抱着便乖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再动,摆弄着手指头说:“那再过两年……没有两年了,只有一年多一点点!”
周锦城依旧唔了声,然后习惯性伸手去摸阮唐的肚子,却被小傻子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挡住了去路,他有些不耐烦地道:“脱掉,以后别再听锦重瞎说。”
穿女孩儿衣服,阮唐本就臊得厉害,心里动摇,所以才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听了周锦城这句,他两个黑亮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一阵窸窸窣窣,便在周锦城怀里将那身衣裙退了个干净。
脱完衣服,阮唐又靠上去,软乎乎的脸蛋贴在周锦城有些凉的光滑的中衣料子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过去。
等到身边的呼吸变得清浅悠长,周锦城才睁开眼睛,低头看倚在身边的小傻子。
裙子扔在靠墙的床脚,周锦城顿了会儿,摸了下阮唐的脸蛋,又把被子扯起来盖的更严实一些,才重新躺回去睡了。
第17章
第二天歇过晌,周锦城刚坐下,捧了杯冷茶在喝,莺儿就在门口冲阮唐招手。是周锦重又摸到书房来了,要找阮唐去玩。
往常都是这样,周锦城一贯的睁只眼闭只眼,当下却放了茶杯,抬眼道:“什么事?”
他脸上不是多么温和的神情,莺儿缩了下,道:“回大少爷,是二少爷过来了。”
“叫他进来。”周锦城说完,又对阮唐道:“你去后院把晒的书收好,不必搬进来,放在长凳上,下午有人去搬。”
阮唐认真地点过头,便跟周锦重擦肩而过。
那一个紧张兮兮的,瞪着眼跟他要点提示,然而阮唐却无知无觉,领了周锦城的话便往外走,哪管得着别人。
等阮唐收好书,周锦重已经等在了门口,两人挨到一起,拽过他的袖子就走。前一天分开时,刚好下起了蒙蒙细雨,当时就说好,第二天要去东小门捉蜗牛。
阮唐跟着他走,绕了大半圈,才发现他们不是去东小门的路。阮唐停住,问周锦重:“咱们去哪儿?”
周锦重情绪不很高,又向前一步,才说:“回房,习字。”
“!”阮唐愣了下,挠挠头,很快就说:“不捉蜗牛、要习字的话,我回书房也可以。”
周锦重立刻瞪圆了眼看他,跟在书房时一样,只是脸上多了些被阮唐背叛了似的难以置信:“我因为你被大哥教训了一顿,现在陪我写会儿字都不行吗?”
他跟阮唐说了些什么女孩儿,什么成亲的他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话,大概是阮唐给周锦城说了,才害的他今天挨了大哥两句。
大概意思周锦重听懂了,是叫他不要带歪阮唐。可是老天开开眼,他俩谁比谁大?
周锦重是很委屈的样子,站在一起时比阮唐矮了一头,加上身体不好,身上很瘦,这样看来,就十足是小傻子没了理。
“行吧。”阮唐左右看看,没有整日陪在周锦重跟前那个奶娘的影子,没人会来找他麻烦,才舒了口气,拿手捏了下周锦重的肩膀,说:“写就写嘛……哥哥教训你什么了?”
周锦重满意了,于是继续往他院子里走,却不肯回答这句话,脸上有些羞臊的红。
他不是周锦城,阮唐没耐心搞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一套,转口便忘,也不再提了。
而两个小孩儿写大字能有什么意思,纸没用几张,互相手上沾着墨给对方脸上抹才有兴味。
阮唐顶着一张花脸回去,被周锦城捏住后颈,很是费神地擦了一炷香时间。次日周锦重来,便又被周锦城叫了进去。
这回不是让他谨言,是要他慎行。
老老实实听了大哥的几句训诫,周锦重垂头丧气地跟一点罪魁祸首的自觉都没有的阮唐相携往外走。
他看阮唐高高兴兴的,手里还拿了块石头抛来抛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很是泛着一股吃醋的酸,两个人坐着圈蚂蚁的时候,突然说了句:“我还以为你很好呢,没想到也会吹枕边风。”
周锦重才正是懵懂的年纪,比阮唐尚且不如。他对成亲一知半解,对枕边风更是无甚研究,听别人说过一两次,自己便也拿来用。
只是阮唐对这三个字熟悉,树叶一扔,认真又无奈地解释:“我不会吹风!怎么莺儿说我吹风,你也说我吹风,人人说我吹风呢?”
第18章
云城干燥凉爽的秋日来临,周锦城应试的日子也渐渐近了。云城距离京城不到三日车程,但考虑着早去能早适应,府里便陆续为他打点起行装。
临行前几日,阮唐听周管家的吩咐,待在屋里不出去了,把些纸笔和周锦城的衣物抱出去晒了又晒。
莺儿燕儿的脚步也越放越轻,觉得实在太闲时,阮唐往他们自己的小院子后头绕一圈,只觉得阖府的动静加起来都几不可闻。
这座宅子不算小,下人房里挨挨挤挤,险些住不下,围绕着屈指可数的几个主子。
往常还分老爷、太太,大少爷、二少爷,但近日连周霖辅都没找过周锦城的不痛快,两人见面次数寥寥无几,但终归还算和平,所以像是不论上下,都自发地围绕起周锦城来。
围绕他夜里跳跃的烛光,围绕他食指微微用力、在烛光里翻过的书页。
这日下午,高远的天上挂几抹极淡的流云,风也很淡,空气里飘的桂花香却浓,黏在人衣衫上,扒着爬过树的少年的发梢,要在夜里钻进主人家的被褥和软枕。
阮唐坐在书房门口的青石板上,等去了正房的周锦城。
他手里拿着的宝贝了两天的叶子有些泛黄,叶片中间有个被蛀虫吃掉的小洞,阮唐玩了一会儿弹珠,把珠子拿手帕包好,之后百无聊赖,便把叶子放在眼睛上,从小孔里看天。
天还是蓝的,云也还是白色,但阮唐就是觉得这样看更有兴味似得,乐此不疲。
他眯着一只眼睛,视线从一线流云移去另一线流云上,突然眼前一暗,出现一张神情严肃的脸。
周锦城把那片蔫了的树叶从阮唐脸上拿下来,道:“睡着了?”
阮唐仰头看他,“没有,我等哥哥呢。”
“回去吧。”周锦城一只手握住阮唐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带着他转身往外走。
阮唐拍拍自己衣服上的土,便去握周锦城的手,“哥哥,咱们明天走么?”
说好了是明天走的,今日早些时候,周锦重还来过。他有模有样地给周锦城行过礼,又说了些大人教的巧话,模样实在乖,又有些怕周锦城的样子,最后得了周锦城给的一块砚,喜得什么似得,不要下人帮他拿,自己捧着去给阮唐看。
但阮唐就着他递到眼前的动作看了两眼,便梗着脖子说不喜欢,周锦重有些不愿意,自然要夸这砚好,嘴也瘪了,最后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周锦重跟着小厮回去,阮唐便进屋去找周锦城。周锦城在看书,他就站在一边念叨:自己也要习字,习字是不是要用砚呢?
没嘟囔几句,,周锦城便放了书,起身去开箱子,亲自又给他找了一块。阮唐低着头,看着是很不好意思要,周锦城猛不防伸手捏着他下巴叫抬起头来,却是抿着嘴在笑的样子。白生生软乎乎的脸蛋上旋出两个酒窝来,周锦城也跟着轻轻笑了:“别天天圈蚂蚁了,照我看,你才是只蚂蚁,别管是什么东西,先要搬回自己窝里才算。”
阮唐给他说的红了脸,但还要争辩:“我有用的。”
周锦城脸上的笑意没褪,显得温和了不少——他很少笑,却确实是生了张非常适合笑的脸,“天天叫你习字,但你自己说,实打实写过几个?”
阮唐鼓起脸,去抓周锦城捏着他下巴的手,眼睛垂着,像是有些不高兴了,另只手却还紧紧捏着他的砚,一板一眼地嘱咐周锦城:“你下次也要送我的,你要,做哥哥要公平……要,一碗水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