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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而后,有些恹恹,回道:“让他进来吧。”
到底已成定局,我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他都成了孔明的儿子,所以,与其避而不见,倒不如坦然对待。
他幼时,同我不是挺好的吗?
诸葛乔入内,一身松垮白衫,瘦削的身子难以将其撑起,显得他更是病态羸弱。
他对着我作揖,疏离而恭敬地唤:“母亲。”
我颔首,对待他还不如对待李氏,淡淡道:“起来吧。”然后,寒暄地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嘱咐他要好生休养,就再无言语。
他也不尴尬,主动上前同董厥见礼,笑道:“阁下便就是董龚袭吧?听闻父亲言曰,你亦是这相府公子,如今位居相府令史。”
“正是。”董厥回应,对着他拜了拜,“你我年岁相差无几,但论及月份,厥还当唤伯宗一声阿兄。”
“阿弟。”
而后,董厥眸光转向堂外,寻视半晌无果后,询问:“叔母,不弃为何不在?”
“她昨夜闹腾得晚,应是在睡。”
“这么懒啊?”董厥失笑,雅然起身,又缓缓扶起李氏,说道:“那我们夫妇且去闹她一闹,也好让她早些来同叔母拜年。”
我扬唇,挥了挥手,让他们随意。
可,就在这时,小丫头娇软的嗓音响起,不满回呛,“好你个臭董厥,竟敢闹我,小心我同嫂嫂说你坏话。”
“你说吧,旦看你嫂嫂信你还是信我。”董厥不以为意,然后,将她来回审视多遍,转眸望我,问询:“姨母,不弃的婚事还没定下吗?她如今也该有十七了吧。”
是啊,十七,可是,人家自己不甚着急,我又如何强迫?原先,约定好在她及笄之年前来提亲的君子,其实并不思慕于她,而她偏是不肯放弃,硬是央求着我同她爹再宽她两年,假若到时,那人还是无法喜欢上她,她便就谨遵父母之命的另嫁他人。
“你少废话!”犹如被踩到尾巴的小兽,她不停跳脚,斥责,“我娘亲都还没说,你多嘴多舌什么?!”说着,拼命对他眨眼,意有所指。
我看着,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只是提醒她莫要尊卑不分,重唤:“不弃。”
她默默,委屈撇嘴。
董厥大笑。
……
日暮,分案而食。
我与孔明上座,不弃居右首,诸葛乔居左首,厥儿随其后。
初入,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诸案,便是将蒹葭叫到身前,吩咐她去将诸葛乔食案上的酒壶、酒盏尽皆撤去,另外,提前把鸡汤端送上去,不得有误。
蒹葭迟疑,提醒我道:“可,夫人,此乃元日……”
元日?“元日又怎样?”我不以为意,抬眸睨她,“比于生死,元日不过尔尔。”
虽说佳节好日,需有美酒相伴,但,对于病患来说,酒水无异于穿肠毒药,还是真的会毒死人的那种。
可,蒹葭不甚理解,疑惑重复,“生死?夫人,这饮酒同生死有何干系?”
直接干系……不过,我懒得解释,就只冷冷地看她一眼,她便知晓自己逾矩了,遂即噤声,乖顺地请辞前去办事。
她退开,孔明却是浅笑着往我身边近了近,悠然询问:“你这是做什么?元日竟也不允他人饮酒?”
“谁不允了?”我故作糊涂,“你要喝便喝,我才不管。”
自然,他也不用我管。
“我说得是乔儿。”他看透我的心思,却依旧装作不知,“莫非,你是担忧他饮酒过多会导致病发?”
嗯。可是,我倔强得很,偏是不愿承认,“才没有,我是怕他死……呸,是怕他病发,还要劳我遣人照顾。”
“真的?”孔明哂笑,微微俯身,在我耳边清浅说道:“嘴硬心软的女子。”然后,趁着无人注意,握住我平放于右膝之上的五指,稍稍用力,携带欣慰与满意。
他知晓我的心思,纵使我口是心非,他也知晓。
我心满意足,任由他握着,同他问起,“孔明,阿斗他如何了?”
“在宫中歌舞升平。”
“你没有阻止?”我吃惊,不可置信素来严正的他竟是会纵容阿斗如此作为,“以往,你不都是要好好责备他的吗?现如今怎么……”
“偶尔一次也无非厚非。”他浅笑,已是考量佳好,“到底是元日,宫中热闹也属寻常,何况,陛下他也是真的需要休憩休憩了。”
他就像是一只珍稀的雀鸟,被囚禁在富丽堂皇的雀笼之中,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苦不堪言。
我感慨,长叹一声,“阿斗他确是不适为人君主。”
若是换成他人,即便是在如此环境之中,依旧可以从容处之。
可惜,阿斗不行。
孔明淡然,握了握我的手掌,给予我无声的安慰,而后,才对着堂下的儿女笑道:“天色已晚,我们便就起宴吧。”
旋即,觥筹交错,碗筷叮当。
宴中,孔明忽唤诸葛乔,言语温润,却携着父亲的姿态与气度,说道:“乔儿,你的年纪已是不小,即便身体孱弱,也不该无所事事于家中,今日,为父同陛下商议,欲封你为驸马都尉,并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你可愿接受?”
官位,妻室,诸葛乔他的确也是到了这般年纪,只是,他能受得住吗?
因而,闻此,比于任何的其他情绪,我更多的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