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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沐浴了半个时辰之后,在女婢的帮忙下我换上新衣,大红色的嫁裳昭然若示着我此时的心绪。袖口黑色的墨梅,是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费了无数心力。冬雪墨梅,水墨画一般的衣裳,水墨画一般的婚事。
端坐于妆镜台前,娘亲纤细的手指握着木篦缓缓地掠过我的长发,柔软发黄的发丝渐渐变得顺滑。微微绾起,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发髻配上几样素雅的发饰,衬得镜中人有些清丽。收回手,娘亲凝眸环视了片刻妆镜台上的种种物什,良久,她注意到了一方黑色的锦盒,并不细致的做工却容纳着那个人给予我的所有情意。
拿起锦盒里的荆钗,娘亲笑着问我:“这荆钗如何而来?”我脸颊随之热了些,低声答:“及笄之时,孔明托人相赠。”
“布衣荆钗……”娘亲笑着沉吟,“阿硕,那孩子在问你可愿随他过上清苦的生活。”
自是愿意的,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坦白地答:“可是他未亲口问我,我亦不想亲口回答他。”
“你这姑娘……”拿荆钗敲了敲我,娘亲劝我道:“夫妇之间又岂能事事公平,总有人需要软些。阿硕,你可知晓?”
“我知晓。”颔首,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娘亲,在思慕上真的是太不公平了,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想着这些,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抱着娘亲,我呜咽道:“娘亲,孔明他,会待我好的,对不对?”
“会的会的。”安慰着我,娘亲把荆钗插入我的发上,“那就不说,配上这荆钗,孔明那孩子定是能懂得你的意思。”
抚着那荆钗,我用衣袖拭了拭双眸,复得又笑起。不知是不是太过于紧张的缘故,我今日的情绪波动竟是如此之大。羞愧地坐回原样,我抿唇,乖乖地让娘亲帮我上妆。
薄施粉黛,微绛唇色,镜中人竟真的是好看了许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己,明眸如月,粉唇如桃,虽算不上明艳动人却是难得的清妍秀丽。其实,那句话到底还是没有错的。这是我此生最好看的时候,是我就要嫁作人妇的时候。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才是阿‘硕’。”满意地看着我的装束,娘亲同我说起我小字“阿硕”的来历,“硕”乃是取自于《诗经·卫风·硕人》。虽然最终我没能长成“硕人”,但是就如司马徽所说的那般,如今我的容貌在乱世中算是极为佳好了。
阿硕,阿硕……我突然有些喜欢起这个小字来。而我真实的名姓——李栖,似乎在随着我渐渐融入这个乱世而变得淡薄起来。
……
“夫人……夫人……”一个时辰后,家仆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接亲的人来了,先生让你同小姐出去。”
听罢,我抬眸看向娘亲,而双手早已因为紧张攥住了衣袖,攥皱了几朵风华的墨梅。娘亲却是扬起唇角,笑着对我颔首,道:“我们阿硕真的是要出嫁了。”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亦是缓缓地扬起唇角,微笑。拿起前几日就置放在桌案旁的布包,我递交到娘亲的手中,接着对娘亲行拜礼道,“女儿感激爹和娘的教养之恩,无以为报。布包中的物什只盼能够讨爹娘欢欣,莫要让爹娘为我的出嫁而伤怀。”布包中的两件披风,不是贵重之物却是我初次所作。
含泪将我扶起,娘亲竭力地维持笑意,“我们阿硕是真的要出嫁了。”话毕,已是潸然泪下。
我抬手替娘亲拭去眼角的泪,认真的笑。娘亲,我就要嫁作人妇了,你该为我高兴的不是吗?所以,高兴地送我离开黄府吧,高兴地将我交到那个人的手中。
而黄府门扉处,此时正无比的喧闹着,来观赏的百姓皆是指着孔明身后的车轿,议论纷纷。所谓的“车轿”其实倒也不算是车轿,不过是碾磙上安了个木架罢了。重要的是,这所谓的“车轿”既不是轿也不是马更不是船,符合了我那日刁难他的要求。看罢,我掩嘴偷笑。
再说,随孔明来接亲的人,有石涛、孟建,一个眉宇间与他极为相似的青年男子,还有庞统。庞统倒是遵守了他的承诺,也不枉我和孔明同他友人一场。
拉过我的手,老爹笑着地将其置放到孔明的掌心,有些感慨地道:“今日起,我便将阿硕交托予你。她虽算不上贤良淑德,但亦是个好姑娘,你要懂得珍惜。”
执着我的手,孔明对着老爹施了一礼,恭敬地道:“亮定不会辜负父亲大人嫁女之恩。”转眸,他对我浅浅笑起,温暖如春。我亦是笑,最大程度地敛唇。
被扶上“车轿”后,我终是作别了教养我十二年的老爹和娘亲,随着我的夫君前往隆中。日后的日子会如何我不知,我只知我会努力地让我的家完整,那个家,有我,有孔明,还有我同他的孩子,简单而温馨。
只是,孔明,你可知晓,有一人思慕你思慕了十五年?
洞房花烛细水情
谈及三国时代,予未来的十七岁的我来说只知俩人。一个是曹操,建立魏国的君主,另一个便是孔明,极为聪慧的老者。然而,史实证明,即便是我仅知的这些都是错误的,曹操不是建立魏国的君主,孔明亦不是从开始就是个聪慧的老者。
犹记初学《出师表》的时候,我对此文的作者甚是憎恶,憎恶此人竟然写出如此长篇大论让我背诵。我愤懑地同友人说像诸葛亮这般愚忠的人大约只有智商没有情商。虽然,我如此地不满着那个人,但还是忍不住地去搜寻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诸葛亮,字孔明,号卧龙,琅琊阳都人。年少早孤,十七岁时便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长辈,无奈之下他携着幺弟隆中隐居。建安十二年,年仅三九的诸葛亮被刘备三顾出山,从此谋划天下,指挥如意谈笑中。蜀汉建立后,拜为丞相。他先后事主刘备、刘禅,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终因疲劳过度而死。
知晓此些之后,我更是骂他愚忠。明明蜀汉积弱已久,还那么恪尽职守做什么?他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就算是担负着“神人”的称赞,他也无法凭一己之力让蜀汉强大起来。他去了,又要他的妻儿怎么办?那个年仅八岁的诸葛瞻,是不是要同儿时的他一般过上年少早孤的生活?
骂着他,又是疼了谁的心呢?
而这份莫名的情意随着时间的流逝竟是历久弥新,及到我通晓了三国的历史,及到我可以背出他的生平经历,我才恍然惊觉,对那个人的情意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然后深刻。只是,彼时的我已然学会了何为现实。
我未曾奢望过什么,也未曾期待过什么,纵使那个时候穿越小说风靡一时,我都从未想过可以有碰触到他的机会。我唯一能做的、能想的就是更多的知晓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
待到真的跨越千年,待到成为黄月英,待到此时此刻嫁予他为妻,十五年已悄然远逝。而伴随着十五年的消逝,我终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孔明是我的,是不可被分享的。
“一拜天地——”
看着那人俊逸的侧脸,我对着天地缓缓行礼。天地为鉴,嫁为君妇,生死不弃。
“二拜尊长——”
师者,长也。司马徽作为孔明的老师,当受此礼。而年少早孤,兄长未至的孔明也就只有司马徽可以作为尊长了。
“三拜对方——”
星眉朗目,微扬的唇角,是我期盼了十五年的模样。相视浅笑,我双手攥紧衣角,屈身行礼。
“拜礼毕,入新室,行沃盥——”在司礼的指引下,他携着我往居室走去。诸葛庐不大,屋室里一目可观其全貌,四间小间,两两相面。中间姑且可以称作外堂,即是我同他行拜礼之处。
新室,则位于右边偏里,不及我在黄府闺房大小的屋室尽头与门扉相距不过几步之遥。内里布置极为简易,一张床榻,薄衾无帐;一方桌案,书卷古琴,桌案的左侧还置着一面铜镜,泛着幽幽的光芒。另有几个箱簾置放于地,有新有旧。
此时,桌案中间空出,置放木盆,木盆中清水如镜,映人如画。我同他相对而坐,开始洁手洁面,时而我的指尖可以触碰到他的双手,带着微微的悸动。
沃盥礼毕,木盆被撤下去换上肉食、菜食,这便是所谓的“共牢之礼”,新人相对而坐,共用肉食。其实,在古时贫苦的人家想要食肉并不容易,但是抓些野味倒也不难。优雅地拿起木箸,孔明含笑夹菜于我的食具之中,随后他才给自己夹菜食,细嚼慢咽起来。
简单的用过饭食,酒盏被司礼满上,新人相对而饮,是为“合卺”。合卺意为二人饮下酒水之后便为一体,需夫妇和睦,以礼相待。
合卺之后,又是结发,汉代有诗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知我同孔明此今结发,日后可能“恩爱两不疑”?
“恭喜先生和夫人,愿先生和夫人日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司礼笑着拘礼,然后领着随侍的人缓缓退下。司礼等退下后,门扉紧闭,屋室就只剩下了我和孔明。
据说结发之礼后便是周公之礼来着……尴尬地望望窗外,夜色渐浓,微有小雪,果真是良辰美景,行周公之礼极为佳好的时刻。
“阿硕。”相比于我的尴尬和窘迫,孔明依旧泰然自若,他笑笑唤我,道:“诸葛庐不比黄府,日后怕是要劳烦你了。”
我微红双颊,笑着摇首,转眸对上他深邃而不可轻易窥探的双眼,低声:“你我既已是夫妇,又何来劳烦之说?”
他笑意加深,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言:“我尚有一弟随居隆中,他单字名均,仍是在读书的年纪,性子较为爽朗,还算好处。另还有一名书童,据说与你熟识,性子并不讨喜却也是个奇人,家中杂事大可全交付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