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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到——”
只听一名小校高声喊道。
监斩官睁开双眼,端坐,然后一拍惊堂木。
两名膘肥体壮、面无表情的刽子手排众而出。走在前面的那个托着一把寒光凛凛鬼头刀,走在后边的那个双手托着一只红托盘,盘上置有一碗白水和一盅白酒。
两人阔步走到犯人跟前。
托刀的刽子手先是从红托盘上抄起那碗白水,张嘴喝了一口,“咕噜”一声,在嘴里打了个转儿,然后“噗”的一声吐到地上。
接着又抄起那盅白酒,与喝水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将酒吐到地上,而是喷在鬼头刀上。
先涮嘴后涮刀,动作之麻利。
待得他俩重新立定,监斩官卯着劲儿,威严地吐出一个字:“斩——”
日头底下白光一闪,刽子手举起手中的鬼头刀。
骚动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有些个瞪大双眼,紧紧盯着刽子手中的鬼头刀;有些个则紧闭双眼,甚至垂头用手挡住眼睛,都不敢直视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一幕。
眼看鬼头刀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向法场这边疾驰而来,并夹杂着紧急的呼喊声:“刀下留人,圣谕到,刀下留人,圣谕到……”
一听到圣谕,刽子手的刀举在半空中。
监斩官豁然站起,情知有变,慌忙抬手下令道:“且慢,慢,慢着——”生怕刽子手的刀落下去了。
道路两边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
不过瞬间,见有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径自驰入法场中,马上坐着一位英俊少年,一边惶急地摆手,一边一迭连声地呼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正是水墨恒。
只是在场的官民没有一个认识他。
监斩官瞅了一眼,见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又是一身平民装扮,且手上空无一物,沉脸喝道:“来者何人?”
水墨恒也来不及寻找跪着的哪位是水仙,当即拱手施了一礼,朗声说道:“皇上有谕,宽恕六位民医。”
水仙听了,身子微微颤动一下,只是不敢抬头。
监斩官问:“谕旨何在?”
水墨恒答:“稍后便到。”
监斩官一声怒吼,戟指相向:“放肆!这里是庄严的法场,岂容尔等刁民造次!”
除了六位俯首就刑的民医,场上其他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水墨恒的身上。
对于这一带见多了杀人的吃瓜群众而言,无疑最高兴的就是看到这种情形。因为意外便等于欢乐。
哒哒哒!
又是一阵紧急的马蹄声,像刚才一样,也是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同样夹杂着叫喊声:“皇上有旨,宽恕六位民医。”
眨眼之间,便见一位穿着七品官服的官员像旋风般驰进法场,手中持一黄绫卷轴,翻身下马,抖开卷轴,道:“皇上有旨,宽恕六位民医的性命,请监斩大人过目。”
监斩官不认识水墨恒,却认识这位传谕的官员,“哦,原来是内阁中书姚大人。”
水墨恒这下踏实了,开始搜寻水仙。尽管灵魂来自于后世,可他的身子,包括一些记忆,都是当世的。
所以水墨恒是水仙的儿子,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况且于水墨恒而言,也不能改变。
否则,来到这一世,身份是个大问题。
要入世,要融进这个世界,首先得将自己身份搞清楚,如若不然会被当作另类。
再者,一个人若不知道自己的历史,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必然懵懂不知自己要走向何处。
……
并排六人,第三个便是水仙。
水墨恒凭借脑海中残留的印象迅速锁定,然后俯下身子,托住水仙的双臂,喊了一声:“爹。”
水仙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水墨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小子,怎么是,是你?”
浑小子?这称呼……水墨恒点了点头,将水仙散乱的头发拨到脑后,说:“孩儿已恳请皇上降旨宽恕爹爹。”
水仙目瞪口呆疑窦重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水墨恒肯定而骄傲地说:“爹爹无需怀疑,此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听。”
这时内阁姚中书正与监斩官说到关键处:“将这六位民医无罪开释,遣回原籍……”
水仙登时泪水模糊了眼睛,激动地说道:“原来,原来这是真的,我真的不用死了?”
“嗯。”水墨恒将水仙拉起来。
“浑小子,你是说是你恳请皇上的?”水仙对这个结果太感到意外,以致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错。”水墨恒又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且容我日后再与爹爹慢慢道来。”
其他五位民医确定无罪开释后,也是惊喜交加泪流满面,只是不知道该感谢谁。
他们像水仙一样,当日得知自己被甄选到京城为皇上看病,情知此行凶多吉少。
果然不知所料,难逃一死。
可是,真不敢确定皇上到底得的什么病,更无从说医治好,死得似乎也无话可说。
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皇上开恩,这让他们如何不喜?尽管不知感谢谁,但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水墨恒几眼。水墨恒刚才的话他们听见了,都在想着莫非就是这个小子恳请的皇上?
姚中书与监斩官简单交接过后,走到水墨恒的身边客气地说:“水御医,还烦请你回乾清宫复命。”
卧槽,叫什么?回哪儿复命?没听错吧?水仙诧异地望着自己心目中那个泼皮无赖至极的儿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水墨恒对水仙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冲他点了点头,“爹,我刚被皇上钦点为御医。”
水仙像见了鬼似的……平时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浑小子,望闻问切四门功课一窍不通,让背医学典籍就像逼着吃毒药一般,从来就没指望继承父业做一名医生。
现在,现在,居然还跑到皇上身边当御医?这是玩耍玩到老虎头上去了呀!
水墨恒微微一笑,明白水仙眼神的意思,抚慰地说:“爹,你放心,我清楚皇上的病症……”
不解释还好。
这一解释,水仙心惊肉跳,全身汗水直冒,老子都不知道,多少御医太医也不知道,浑小子你居然信誓旦旦地说清楚皇上的病症?
在凤凰村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不了被人骂一顿打一顿,别跑到北京来跟天皇老子玩呀!伴君如伴虎,那可是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