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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们都只承认被人蒙蔽,而不想承认其他原因喽?”

“回陛下,臣方才所言确属实情,并无其他原因,还望陛下明鉴!”房玄龄道。长孙无忌等人也纷纷附和。

“难道,就没人收了杨秉均的黑心钱?”李世民玩味着五人的表情。

众人尽皆一惊,纷纷矢口否认。

李世民又环视他们一眼,淡淡一笑:“好吧,既然都这么说,朕便信你们这一回。岑文本。”

“臣在。”

“你即刻拟旨,因尔等五人识人不明、所荐非人,致朝纲紊乱、百姓不安,为严明纲纪,特罚没尔等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臣领旨。”

“朕这么做,尔等可有异议?”

这样的处罚摆明了就是从轻发落,众人岂敢再有异议?于是众口诺诺,无不打心眼里感到庆幸。

李世民看着他们,暗自冷笑了一下,道:“玄龄、无忌留下,其他人可以下去了。”

岑文本、侯君集、唐俭三人行礼告退。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不禁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同时敲起了鼓,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离桑和桓蝶衣你来我往,已经打了数十回合,却依然不分胜负。

绿袖和十几名玄甲卫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都替她们干着急。

“楚离桑,你就算赢了我也没用,我照样抓你去长安!”桓蝶衣一声轻叱,拳脚呼呼生风,攻势凌厉。

楚离桑一边轻盈躲闪,一边冷笑道:“说得是,我输赢都一样,所以我输得起。可你呢?你输得起吗?”

“不就是丢个面子吗?有什么输不起的?”桓蝶衣一边全力进攻,一边怒道,“面子几文钱一斤?”

“此言差矣!”楚离桑瞅个破绽开始反击,接连出腿扫向对方下盘,“您是堂堂玄甲卫队正,又不像我们平头百姓,岂能不要面子?!”

桓蝶衣闻言,越发气急,一个不慎,被楚离桑扫中右腿,顿时向前扑倒,所幸她反应敏捷,就地一滚,然后单腿跪地,才没有摔个狗啃泥。绿袖忍不住发出欢呼,被一旁玄甲卫厉声一喝,慌忙把嘴闭上。

楚离桑看着桓蝶衣,嫣然一笑:“桓队正快快请起,小女子可受不起你这份大礼!”

桓蝶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状似跪地行礼,顿时恼羞成怒,飞身而起,双手像鹰爪一般抓向楚离桑,攻势比刚才更为凶猛。

楚离桑心中一凛,再度转入守势,但稍一愣神,左脸便被桓蝶衣的指尖抓了一下,立时现出一道血丝。

桓蝶衣得意一笑,攻势不停,嘴里大声道:“楚离桑,你这么标致的脸,被我抓坏就可惜了,还是认输吧!”

楚离桑怒,索性不再一味防守,换了个套路与她展开对攻。

双方的打斗愈发激烈起来……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被赐了座位,李世民的脸色也已较方才有所缓和。

“留你们二位下来,是想跟你们谈一桩旧事。”李世民看着他们,“还记得十六年前吕世衡留下的那几个血字吗?”

“当然记得!”长孙无忌抢先道,“臣至今记忆犹新。”

房玄龄若有所思,却未答言。

“想必你们也都明白,朕这些年广为搜罗王羲之真迹,就是想破解吕世衡留下的血字之谜,而千方百计寻找辩才,目的也是在此。”李世民缓缓道,“现在,虽然辩才三缄其口、只字不吐,《兰亭序》真迹也尚未找到,但通过甘棠驿一案,朕已经破解了一部分谜团。”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当年吕世衡留下的‘天干’二字,其实是‘天刑’。这一点,想必二位也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你们可知这两个字的出处?”

二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李世民扭头,给了侍立一旁的赵德全一个眼色。赵德全会意,当即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兰亭集》,将书卷展开,平摊在李世民面前的书案上。

“你们可以凑近看一看。”李世民道。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赶紧凑到书案前,凝神一看,发现是一首颇长的五言诗,诗中有两处地方赫然被朱笔打了两个醒目的圆圈,诗文是:体之固未易,三觞解天刑。方寸无停主,矜伐将自平。

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余馨。

一个圆圈正打在“天刑”二字上,另一个圆圈打在“玄泉”二字上。

原来这正是“天刑”二字的出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恍然大悟,不禁对视一眼,但“玄泉”二字为何也做了记号,他们则全然不解。

“正如你们所见,”李世民道,“‘天刑’二字,便是出自王羲之在兰亭会上所作的这首五言诗,至于‘三觞解天刑’这句话是否还有什么特殊含义,朕暂时未解。今天想跟二位说的,主要是这‘玄泉’二字。”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正认真地等着听下去,李世民忽然轻轻拍了两下掌,只见李世勣悄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二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十分惊诧,因为玄甲卫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的事,让世勣跟你们说吧。”李世民说着,示意李世勣坐下。

李世勣跟二人互相见了礼,在另一旁坐下,开门见山道:“从甘棠驿一案获得的线索来看,目前江湖上存在着一支庞大的神秘势力,并已将其势力渗透到了朝廷之中。渗透进来的人中,有一个代号‘玄泉’,正是此人,暗中帮助杨秉均获得了洛州刺史的职务,所以我们认为,这个人很可能在朝中身居高位。换言之,他就在圣上今夜召见的人中,也就是在你们五个人当中!”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长孙无忌吓得站起身来,慌忙道:“陛下明鉴!无忌对我大唐社稷向来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与什么江湖势力有何瓜葛……”

房玄龄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解释辩白。

“慌什么!朕要是怀疑你们,还会跟你们说这些吗?”李世民淡淡道,“五人中,朕真正信得过的,便是你们二人,至于他们三个嘛……朕觉得嫌疑很大!”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如释重负,这才慢慢坐了回去。

李世民示意李世勣接着说。

“房相公,”李世勣道,“您刚才说杨秉均巧言令色,言下之意,似乎跟他有过交往?”

房玄龄慌忙摆手:“绝无交往!只是房某职责所在,通常会在每年例行的官员考课结束之后,要求吏部推荐一些考评优异的官员到尚书省述职,而在吏部连续两年的推荐中,都有杨秉均,所以我印象深刻。”

李世勣闻言,下意识地看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诧异地看着房玄龄:“你是说,杨秉均在吏部考课中居然还被评为优异?”

“是的陛下,连续两年,杨秉均都获评中上,即第四等。”

按照唐制,朝廷有一套专门针对各级官员的政绩考核办法,称为“考课之法”,标准是“四善”和“二十七最”。“四善”考察的是总体品行,标准为“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二十七最”是考核百官在各自职守上表现出的才干,如“铨衡人物,擢尽才良,为选司之最”“决断不滞,与夺合理,为判事之最”“部统有方,警守无失,为宿卫之最”“礼义兴行,肃清所部,为政教之最”,等等。吏部根据这些标准对各级官员进行考核,把成绩分为九等,报至尚书省予以公布。凡列为一至四等的官员,每进一等增发一季俸禄,五等无所增减,六等以下则每退一等扣发一季俸禄。

“这么说,像杨秉均这等贪官恶官,每年还从朕这儿多领了一季俸禄?”李世民冷笑道,“如此看来,侯君集应该没少拿杨秉均的黑心钱啊!”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不敢答言。

李世民示意李世勣继续。

李世勣把目光转向长孙无忌:“长孙相公,您方才似乎说到,举荐杨秉均是因为听信了官场传言。请问,您具体是听到何人在说杨秉均的好话?”

长孙无忌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记得,好像岑文本和唐俭二人都讲过,还有……对了,几年前,代州都督刘兰成有一次回朝,还专程来到门下省,给我递了几份官员履历,其中一份便是杨秉均的。刘兰成盛赞此人忠正勤勉、老成干练,我看了履历也觉得没问题,于是没有多想,便信了他。”

李世民眉头一皱:“你跟刘兰成也有交集?”

长孙无忌一惊,忙道:“陛下切莫误会,我跟此人仅有数面之缘,毫无交集。我记得,当初他来门下省,好像也是朝中同僚引见的,否则我也不会接待他。”

“还记得是何人引见吗?”李世民盯着他。

长孙无忌努力回想了一下,歉然道:“陛下恕罪,好几年前的事了,臣实在是想不起来。”

李世民面露失望。

房玄龄沉吟着,忽然想到什么,道:“陛下,臣记得,这个刘兰成一直是杨秉均的顶头上司。多年来,二人在仕途上的升迁轨迹似乎多有重叠,也颇为同步。臣怀疑,这个所谓的‘玄泉’,会不会正是刘兰成呢?”

李世民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说,玄泉不一定身在朝中?”

“房相公的怀疑有一定道理。”李世勣道,“据郎将萧君默的奏报,当时在甘棠驿,冥藏所言似乎并未确指玄泉就是朝中之人。”

“你把冥藏那句原话再说一遍。”李世民道。

“冥藏称:‘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让玄泉帮着把这种人弄上刺史的位子。’”

李世民思忖着:“这么听来,果然并未确指。朕一直认定玄泉就是朝中大臣,或许是先入为主了。”

长孙无忌不解:“这个……这个冥藏又是何人?”

房玄龄也疑惑地看向李世勣。

李世勣道:“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此人应该是这支神秘势力的首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二人皆恍然。

李世民把书案上的《兰亭集》往后翻卷了一下,用指头敲了敲某处文字:“看看吧。”

二人定睛一看,上面又是一首五言诗:

先师有冥藏,安用羁世罗。未若保冲真,齐契箕山阿。

在“冥藏”二字上,又有一个朱笔打的圆圈。

“这是王羲之五子王徽之所作的一首五言诗。”李世民道,“就跟‘天刑’‘玄泉’一样,这‘冥藏’二字,以及他们所用的接头暗号,皆出自这卷《兰亭集》!”

长孙无忌一脸讶异:“真没想到,这卷书里头藏了这么多东西!”

李世民冷哼一声:“朕相信,这卷书里头藏的东西还多着呢!”说完才忽然想起来,“方才说到哪儿了?”

“回陛下,说到刘兰成与杨秉均的关系。”房玄龄道。

“嗯,既然此二人关系匪浅,那就查!”李世民把目光转向李世勣,“把调查重点转到这个刘兰成身上,给朕彻查,看他到底是不是玄泉!还有,侯君集是否受贿,岑文本和唐俭是否私下与杨秉均交往,也要一并查个清楚!”

“臣遵旨!”

楚离桑和桓蝶衣已经打了快半个时辰,两人都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却谁也不愿罢手。

桓蝶衣手如鹰爪,再次抓向楚离桑面门,楚离桑侧身闪过,不料“鹰爪”却碰巧抓住了她的肩头,唰地一下,竟然把衣服给扯开了。楚离桑顿时香肩半露,在场黑甲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片嘘声。桓蝶衣也没料到会这样,登时一惊,随手便把她的衣服重新拉了上去。

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楚离桑已是羞恼至极。她一声厉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疯狂地攻向桓蝶衣。

尽管桓蝶衣那一抓纯属无心,可难免还是有些歉疚。歉意一起,手上的力道便弱了,遂步步退却,很快就被楚离桑逼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

楚离桑这个院子是租赁的,角落里还堆放着许多房东的东西,如锄头、铲子、铁耙、畚箕等物。桓蝶衣光顾着防守,丝毫没有注意脚下,一不留神,就被横放在地上的一把锄头绊倒,整个人仰面朝后倒下。

此时,角落里斜靠着一支铁耙,一排尖尖的耙齿正对着桓蝶衣倒下的后脑勺。

就在黑甲人们发出一片惊呼的同时,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桓蝶衣的衣领。桓蝶衣下意识回头去看,锋利的耙齿距离她的眼珠还不到半寸,倘若没有被及时拉住,她必死无疑!

楚离桑把桓蝶衣拉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还打吗?”

桓蝶衣又瞟了身后的铁耙一眼,不禁心有余悸,遂爽快地道:“不必,你赢了!”

“这不算。”楚离桑道,“靠一支铁耙赢你,胜之不武。”

桓蝶衣一笑:“这么说,咱们就改天再战?”

“一言为定!”

桓蝶衣戴上头盔,重新系上佩刀,对楚离桑道:“已经耽误时辰了,抓紧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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