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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欢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姐姐,青梅竹马,纨绔子弟,女鬼,道士,还有未婚夫婿。哦,对了,未婚夫好像也是鬼来着,真是有趣。
奈河水平静无波,颜欢顺手摸一块石头投进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些许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真是无聊啊,颜欢心想,她入地府已经多时了,和她差不多一起来的,早都投胎去了,偏她留在这里,连前世都记不清了,想找人问问,都不知该找谁。阎王不是想见就能见的,鬼差们一问三不知,无常只管锁魂,其他无可奉告,害得她孤孤单单到处飘,没个着落。陵钧倒是隔三岔五能见着,但他好像也有自己的差事,只教自己再等一等。
等一等,等什么呢?等投胎吗?颜欢没个主意,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飘着。
“怎么,还没决定吗?那姑娘无聊的都快化成三生石了。”崔判左手生死簿,右手判官笔,百忙之中还不忘调侃陵钧。
陵钧蹙眉,显然一副苦恼的样子。颜欢意外身亡是他始料不及的,出尘子伤不了他,却不妨别人暗中做手脚,趁二者相斗,朝颜欢下手,想来出尘子也是被利用了,他不杀他,也是这个缘故。可他到底疏忽了,竟托大,没做个结界罩住颜欢,害她死于非命,如今到了地府,也没脸见她。
崔判看着他,叹道:“你不能这样,那姑娘本来就福薄命浅,三十岁的寿元,放在凡人里也是个短命的,原本她行善积德,再添几年也是可以的,谁知遇见你经历了这些事,又生生耗掉了十多年,不到二十岁又得重新回来走一遭,如今徘徊在奈何边,进退不得,是何道理?”
陵钧听崔判一席话更觉对不住颜欢,“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擅自介入凡人的命理,本想着同她成一次亲,叫她高兴一回,日后入了地府也觉圆满,谁知竟扰乱了她的命数。”
“你能想通此节,甚好。有件事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那姑娘命数与常人不同,既不是寻常人,当是为历劫而来,所以…”
陵钧何等通透,崔判的后半句话虽未明说,他也是知道的,无非是叫他管住自己,若是颜欢真是天上哪位仙子历劫,日后见了难免尴尬。当下也不多言,只把话记下。
却说颜欢整日在奈河畔游荡,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实在无法,只得蹲在三生石旁自说自话,来往投胎的鬼魂见了她,都当她是积年的老鬼,实在熬不住,疯癫了。
颜欢知道那些鬼对着她指指点点,没个好话,起初还愤愤不平,久了也就麻木了。众鬼见她不理不睬,也就失了兴致,只赶着投胎。
孟婆沉着脸,将熬好的汤一碗接一碗地递给要投胎的鬼魂。鬼魂们在她跟前都很乖觉,喝了汤放下碗,一点不给她添麻烦。
“哎,那个谁,过来给我端汤!”孟婆开口,她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阴沉。
颜欢开始也没当回事,直到察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来,才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她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到孟婆跟前,接了汤,乖巧地叫了声:“婆婆。”
孟婆没理她,做着手里的活计,她也识趣地闭嘴,只管端汤。
陵钧看到颜欢给孟婆帮忙,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只站在三生石畔等候。孟婆余光瞥见陵钧,状似无意地对颜欢说道:“你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颜欢端汤端得正起劲,忽然听到这话,只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看见陵钧,当下明白过来,放下碗,对孟婆甜甜一笑:“那婆婆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说完冲孟婆可爱地摆摆手,极力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做什么对孟婆这样殷勤?”陵钧笑着问道。
颜欢眨眨眼睛,无辜道:“我看孟婆面善,每日工作甚是辛苦,心中不忍,所以帮衬一二。”这话说得委实可笑。孟婆千百来阴沉着一张脸,那颜色只怕比奈河水还要深,面善?亏她想得出来!
陵钧笑着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这丫头倒是越发古灵精怪了。”
颜欢揉揉额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做鬼嘛,当然要开心一点,反正也投不了胎,不找点事做,迟早郁闷死。”
陵钧闻言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很想投胎吗?”
颜欢有些不明所以,鬼要投胎,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只有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才不投胎呢!她上辈子又没做什么坏事,不然早就抓去受刑了。既然如此,不投胎还等什么?
陵钧明白了颜欢的意思,当下也不再多言,只说她过两日就可以去投胎了。
颜欢呆了一下,只觉得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她默默消化了一下,抬头看着陵钧,有些莫名伤感:“这样快呀,那真是…太好了。你,我走了你多保重。”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她却不自知。
陵钧抬手摸着她的侧脸,温声道:“莫哭。”
颜欢听了这两个字,内心更是酸楚,一时间竟生出一种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陵钧,陵钧。”她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陵钧低头不语,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说来可笑,他在凡间与颜欢相处月余也能泰然处之,虽处处关心她,凭的却是一句承诺,真正的男女之情并无多少,即使是成亲,多半也是为了成全她不留遗憾,颇有怜悯之意。可是在地府的这些时日,他竟渐渐有些放不下,明知她对前尘往事已经记忆模糊,却执意不许她去投胎,行事着实荒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就是在说他,崔判想必也是察觉了他的变化,才暗中提醒。
抬手擦去颜欢的眼泪,将她带入怀中,慢慢地安抚道:“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他在心里和自己说着同样的话,只是,真的会好吗?